一月的克拉科夫,被厚重的积雪覆盖,空气寒冷而干燥。
玛格丽特刚从柏林回来,手上的婚戒在烛光里泛着柔和的光泽。她本该和路德维希一起去科莫湖度假的,可战争总有意外,他临时被召回前线,而她一个人回到了克拉科夫等他,觉得寂寞,于是请了几位要好的女伴来家里聚会,贝莱也在受邀之列。
她本不打算去,但玛格丽特的邀约实在热情,她也无处可躲。克莱尔已经回了巴黎,克拉科夫少了一个能说心里话的朋友。
当贝莱走进那间熟悉的会客厅时,仿佛时间倒流回了几周前。玛格丽特的朋友们围坐在壁炉前,谈笑风生,红酒和蛋糕被精致地摆放在雕花银托盘上,空气里弥漫着烟草与甜点混合的香气。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玛格丽特身上,她挺着五个多月的肚子,眼神温柔,眉目间带着孕妇特有的柔和光彩。
“亲爱的施陶芬夫人,恭喜你!” 一位年轻的女士笑着轻轻摸了摸玛格丽特的肚子,“你觉得是男孩还是女孩?”
“我没感觉呢。”玛格丽特微笑着回答,眼里带着期待和满足,“但不管怎样,我都很高兴。”
众人纷纷向她送上祝福,场面温馨而祥和。贝莱静静地站在一旁,微微扬起嘴角,替玛格丽特感到高兴。这才是一个女人该有的生活吧?被祝福、被认可、光明正大地拥有一段婚姻,而不是像她这样。
等人群散去,玛格丽特拍拍身边的沙发,示意贝莱过来。“你怎么一个人站着?快来坐。”
她们两个人单独坐在壁炉旁的长沙发上,外面的风雪呼啸着,映照在窗户上的烛光微微摇晃。
“你和埃里克怎么样了?”玛格丽特问,语气轻松,却带着一点关心。
贝莱耸了耸肩,把酒杯放在茶几上,指尖在玻璃杯沿上来回摩挲:“和好了。”她顿了一下,嗓音低了几分,“他很体贴……但没有以前那么热情。”
玛格丽特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他生气了吗?”
“他没再提起这件事,但我知道他还在介意……”贝莱轻叹一口气,“我想撒娇,可是觉得别扭。”
“傻姑娘。”玛格丽特轻轻笑了一声,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里透着几分调侃,“我以为你会更懂男人。”
“什么意思?”贝莱偏过头,语气里带着些许不解。
玛格丽特轻笑一声,轻轻靠在沙发上,语气带着几分过来人的笃定:“你知道,男人有时候比女人更倔强。他可能原谅你了,但他的自尊还没彻底消化这件事。所以他不会像以前那样主动黏着你,他会等着你去哄他。”
贝莱轻轻咬了咬唇,低声说道:“可他以前从来不需要我哄的。”
“那是因为他一直都觉得你是他的。”玛格丽特的语气带着一点调侃,“你曾经那么温柔,那么依赖他,他当然愿意纵容你。但现在,他受过伤了,你让他不安过,他会想,你还会不会再做出那种事?你会不会再离开他?”
贝莱怔怔地看着玛格丽特,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她不是没有想过戈尔茨心里可能有些芥蒂,可是听到玛格丽特这样直白地说出来,她才意识到,也许他真的会产生这种情感。
玛格丽特抬起手,温柔地拍拍她的手背,眼神里带着一点调皮的狡黠:“别傻站着等他热情如初,贝莱,你该让他知道,他才是那个被宠爱的人。”
“怎么做?”贝莱忍不住问。
“去靠近他啊,撒撒娇,他要是推开你,你就耍赖粘着他。”玛格丽特笑了笑,“让他知道,不管发生过什么,你还是爱他的。”
贝莱低头沉思,手指轻轻摩挲着杯壁。她抬起头,看着玛格丽特,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你在路德维希身上试过这个办法?”
玛格丽特得意地挑眉,“当然,屡试不爽。”
——
壁炉里的火焰跳跃着,映照在玛格丽特的脸上,使她的轮廓显得柔和而温暖。她轻轻地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脸上的笑容带着母性的满足。
“贝莱,你不想要个孩子吗?”她轻声问道,语气里带着一种不经意的憧憬,“说不定戈尔茨当了爸爸会更温柔……卢茨就是这样,他可体贴了,我都觉得自己被他宠坏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终于开口:“我之前在华沙……放过一个节育环,戈尔茨让医生放进去的。”
玛格丽特的笑容僵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她的手仍然停留在小腹上,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和不解:“他让你放的?”
贝莱点点头,嘴角牵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可那笑容里却没有一丝真正的轻松。她低声补充道:“现在我们和好了……他又想让我取出来了。”
“那你呢?你怎么想?”玛格丽特试探着问,语气里带着些小心翼翼。
贝莱摇了摇头,声音轻得像是被火光吞没:“但我不想取出来了。”
她知道玛格丽特在等她解释,可她不知道该如何去解释——或者说,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向别人描述那种复杂的情绪。她的手指轻轻握紧了茶杯,眼神停留在火焰的跳动中,仿佛那里藏着她想说却不敢说的答案。
“为什么?”玛格丽特终于忍不住开口,语气里带着一点不解,“你不想要孩子吗?”
“以前想过。但现在……没有那么想了。”
她抬起头,眼神静静地落在玛格丽特的脸上,轻轻地笑了笑:“你知道的……战争就是这样,才不管两个人是不是相爱,有没有结婚,一个人离开了,另一个人活不活得下去,也不会有人在乎。”
她的声音很轻,却仿佛重重地压在玛格丽特的心头。
玛格丽特看着她,眉头微微蹙起,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什么也没说。她能从贝莱的眼神里看到一种深深的疲惫,那是一种对未来的不确定,对幸福的怀疑,对失去的恐惧。
“但你和埃里克……”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试探地说道,“你们是相爱的,对吗?”
“是啊。”贝莱低声说道,语气平静得可怕,“我们是相爱的。”
她顿了顿,轻轻地笑了一下,眼神却透着一点悲哀的清醒:“可是在战争里,‘相爱’这种事没有意义。”
空气安静了几秒,只有壁炉里的火焰发出轻微的噼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