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云从沙发上起身,双腿却莫名发软。他身上一阵阵发烫,莫名焦躁的热度灼烧意识,甚至开始断断续续出现空白。
身后的男人好心引路,却不知何时搂住了他。简云无力推拒,却没想到他变本加厉,连拖带拽地将自己扯进最后一个隔间。
“咚”的一声闷响,简云后背撞上门板,紧接着就听到插销落锁的声音。
“放开我,别拿你的脏手碰我!”简云嗓子沙哑得厉害,双眼涨红。眼前的男人两分钟前还坐在对面,和方北的朋友们谈笑风生,可现在他眼里却只有□□。
空间逼仄,简云拼命挣扎,然而力气流失太快,而男人也太过强壮,一切反抗在他眼里就如同幼童的反抗。
男人扯开简云衬衫,纽扣飞溅。滑腻的触感昭示男人的贪婪,粗重的呼吸令简云作呕。他将简云翻身压在水箱上,拉链的声音清晰得让简云绝望。
然而更令人绝望的是他的结论——被下药是在到卫生间就知道的,只是如今他才反应过来,整晚从头到尾,他只喝了方北的那杯可乐。
也对。他怎么还敢妄想方北会关心自己。如果不是方北默许,又怎么会有人敢对他的人动手。
——忽然,厕所门板传来一连串狂躁的撞门声。
身后的人停止了动作,然后门开了,是方北。
简云靠在角落,手指捂住眼睛,似乎失去全身力气。
方北敲开门就看见黑子毫不避讳地敞着裤头,身后的简云衣领大开,已有红痕交错。
方北按下心中的无名火,生硬地说了句“谢谢”,揽起简云要走,却被拦下。
“兄弟,没你这样的,这事儿开了头还有刹车的?反正他都这样了,让我爽完再走啊。”黑子眯眼笑着说。
方北不答,摸出手机来看到微信里黑子传来的照片,照片里的简云和黑子纠缠不清。他越往下翻越是烦躁,从裤兜里摸出张卡来甩到黑子怀里,扔下一句“自己找鸭去”,转身要走,却被黑子拉住。
“这样吧,钱我不要了,你让我爽爽。反正你这么讨厌他,让哥儿们帮你出出气,怎么样?”黑子丝毫不掩盖笑容里的下流。
方北攥在身侧的拳头此刻再也忍耐不住,不等黑子说完话,他抬手就给了他左脸一拳。黑子捂脸吃痛,方北任他在原地骂骂咧咧,头也不回地从酒吧后门离开了。
出租车来得很快,车辆平稳驶入车水马龙的道路。方北紧紧搂住浑身发烫的简云,手臂紧了又紧,终究忍不住低声问:“还难受吗?”
简云双手紧紧攥着衬衫,身体仍在止不住地发抖。眼泪无声无息地顺着眼角滑下。
这一路上他没有再开口,方北也只能沉默着将他抱紧。他不忍看简云,所以移开视线。凌晨的街道唯有路灯还亮着,在车窗外迅疾闪过连成细线。
明明是亲手设局,为什么事到临头却又不忍?分明是想以牙还牙做个了结,为什么还会这样心疼?
心疼他是至亲挚友?放不下这十几年兄弟情谊?
方北想不明白,或者说不愿意去想。
车到家门,简云推开方北的手,跌跌撞撞下车,手指颤抖了几次才对准了指纹锁。他进屋,转身,扯开衣领露出一片狼籍青紫,迎上方北诧异的眼神,声音颤抖:“录音,照片,还是录像?后面还有什么更糟糕的?方北,这样你就泄愤了吗?”
方北反手关上沉重大门,只觉得万分疲惫。
长久的隐忍最终必然会引向剧烈的爆发。从得知婚约以来,方北花天酒地胡闹乱搞,简云一再退让,直到简化成最基础不过的两个要求。
可他曾经……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方北闭了闭眼,上前几步替简云拢好衣领。他伸手将简云揽入怀中,用力收紧了手臂。
方北用下颌抵在简云肩窝里,用力闭上眼。他的手掌贴住简云后腰,纹身依旧滚烫。
方北的声音沉哑至极,一字一句,用尽全身力气:“录像和照片都有,我爸的性格你知道。他看过以后不会让你留在方家。我不想弄得那么难看。”
偌大的别墅空荡如墓,黑暗在寂静中铺散。
“咱们到此为止吧……简哥,咱不闹了,行不行?”
简云怔愣,随即心头狠狠一痛。他比方北大几个月,但他从小也没真服过自己。无非是要抄作业、考试作弊求他帮忙时叫一两声。他知道,方北今天这个称呼,是他婚后第一次服软。如果自己答应,那么以他的性格,大概会前尘往事一笔勾销,一笑泯恩仇,兄弟照做不误。
这样多好。
可惜,这从来都不是简云想要的。
第无数次,简云又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身不由己。
方北见简云沉默,似乎有所动容。他抬起手来,贴上简云灼热侧脸。无数过往破碎成片在简云深邃的黑眸里狼狈交叠,他低下头,郑重吻下,声音呢喃:“你放过我,也放过自己。”
他的嘴唇很热,很软,声音也恢复往昔温柔,那是简云一直以来奢求的温度。只是那字字句句仍像冰冷刀刃,诛心蚀骨。
简云第一次推开了方北,后退两步拉开距离,眼底一片冷然:“你不是说我让你恶心吗?那就没必要为了哄骗我来吻我。”
不知是因为药物还是愤怒,简云仍旧颤抖着。他从口袋里摸索出手机,扔到了方北怀里:“密码是你的生日,相册里的隐藏文件夹里有你的视频,有方氏集团非法收购的录音,还有灰色交易的材料。我还有备份,你慢慢看。”
最后一层遮羞布就这样扯下。
是的,从回国后在方氏集团担任总经理开始,从他得知方正和许婉心想极力促成他和方北的婚事开始,简云就开始暗自筹备这些资料。方北的视频不过是想让他乖乖听话的第一步棋。只不过他早就料到,区区一个视频困不了方北多久。只有将他后半生荣华富贵的依仗握在手里,方北才能彻底绝望。
如此费尽心机,连简云都对自己哭笑不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自己到底是为了多大的目标如此筹谋,要是世界上有一个恋爱脑排名,他大概能够不费吹灰之力登顶。
身上力气随药效渐退而抽干,简云坐到沙发上,倒了一杯冰水灌下,清醒不少。他恢复了淡然神情,却头一次在方北面前显得如此陌生而疏离:“如果我放过你,才是真正不放过自己。”
简云的声音穿耳而过,方北竭力抑制住手指颤抖,划过所有资料,一个个验证真假。
只有愤怒。被算计、被背叛、被囚禁的愤怒。
赌桌上筹码不够就孤注一掷,这是再愚蠢不过的行为。
方北猛地把手机扔到大理石桌面上,手机应声而碎,突兀而绝望。方北疯了似地拽住简云衣领抵到墙上,呼吸近在咫尺,他几乎是咬着牙问:“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到底为什么一定要以这样的身份留在我身边?!”
简云沉默,疲累地勾起一丝苦笑。
要什么,图什么,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有回答过,可使方北不信。
他要的不过就是方北这个人,图的不过就是能留在他身边而已。如今的方北已经视自己为居心叵测的毒虫猛兽,可说到底,自己也不过只是个爱得卑微的可怜人。
“回不去了简云你知道吗……我们永远都不可能了。”
问题换不来想要的答案,方北甩开简云,跌坐在沙发上,低头埋在膝盖里。
也是一个夜晚,尚且青涩的他心痛于恋人的疏远,借口拙劣地坐在门廊上,坐在简云身边,不争气地掉着眼泪。
方北以为,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情,多少人来了又走,只有简云一定会一直陪在他身边。
如今他明明夙愿得偿,却只想快点从噩梦中醒来。
简云蹲在方北面前,抬头看他。他的眼里有心疼,有难过,却唯独没有愧疚和悔恨。
他抬手摩挲方北的头发,声音低柔:“开弓没有回头箭,我没妄想能回到过去。我说了,你可以做任何事,小明星,小情人,你还可以继续过你的大少爷生活,不会有丝毫改变。你到底为什么会这么抗拒呢?”
因为我这一生二十多年一直活的像个被操纵的木偶。
因为我忍受不了任何划定范围内的自由。
因为我不想面对那个能接受妥协和灰色的自己。
方北脑子里闪过无数条理由,可他已经不想追问了。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凡事少问为什么,因为大多时候无解。
为什么一个科目的成绩差就会挨打?为什么大人喝酒可以而他喝酒却要被罚?为什么喜欢的女孩会喜欢上别人?
没有人向他解释这些,就连最爱他的妈妈也没有过。她默默地给自己上药,流泪,掩上门,似乎在用她自己的语言告诉自己:人生就是这样的。
可简云不一样。简云不应该是这牢笼的一部分,他从来都不是他们中的一员。
他为什么要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方北想不通,所以困惑在无望的挣扎中堆叠成恨意。他用自己熟悉的方式去对待问题——逃避。
方北站起身来,没有回答简云的问题,上楼,关门。
简云坐回沙发上,仿佛身上的力气在一瞬间被抽干了。他拿起桌上屏幕碎裂的手机,想要看一眼时间去,却收到了意料之外的信息。
“下周回国,有空一起吃饭?”
发信人是容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