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了吗？还有你要的数学卷子，不过开学大概率不会查……”

简云推开方北卧室的门，一瞬间错觉到了云雾缭绕的天上。他呛咳了几声，还没来得及问，方北就把他扯进房间里，一把关上房门。

“你在抽烟？”简云皱眉，抬手挥散浓重若有形的烟气——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

“嘘，小点声！我妈在家。”方北打开窗户通风，灭了手里的烟，“她最近神经过敏，我可惹不起。”

“方伯伯又不在家？”简云问完就后悔了——自从方伯母怀孕以后，方伯伯似乎就忙了起来，从前出差不过一两天就能回来，现在一出差就要十天半个月，还时常因为应酬夜不归宿。有一次他不小心看到方伯母和妈妈聊天，她还偷偷抹了眼泪。简云生性敏感，其实也隐约猜到些什么，只是不敢确定。

方北似乎一如既往神经大条，对方家的变化视而不见。除了失恋后的半个月对丁依依闭口不谈、闭门不见外，似乎没有什么改变。

“今天一早就走了，走之前还不忘和我妈吵了一架，真有病。”方北心里烦躁，摸起烟盒想要再抽一根，看了一眼简云却又放下。

“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简云问。

“咳，抽烟还用学啊。”方北把空调弄成净化模式，点燃香薰蜡烛，看向简云，“闻不惯吗？”

简云无奈叹息，抬眼看他：“二手烟的危害是一手烟的两倍，方大将军这是要和微臣同归于尽？”

方北笑了，拎起外套来穿上：“那可不敢，你可是我的左膀右臂，哪有人自断手足的？”

简云跟在方北后面，还是迟疑了一瞬：“今天还出去吗？要不我们在家陪陪伯母吧。”

“没事，反正我在家她也看不顺眼，我出门还能给她少添点儿堵。”方北绕到后门的小巷里打车，“再说今天不是见你朋友吗？不能爽约。”

岁末将近，B市冰冻三尺，两人刚在附近的CBD下车，冷风就像长了眼似的，一股劲儿往简云领子里钻。方北看简云整个人快缩成一团，解下自己颈间的围巾绕到简云脑后，给他扎扎实实地在胸前系了个死结。

“……你这是系围巾还是拴狗呢？”简云面无表情，心底却温热。

方北一遍遍欣赏自己的杰作，一边把自己羽绒服的拉链拉到顶：“好看能保暖吗？净整些没用的。”

简云默然，扯了扯勒得有些令人窒息的围巾。

“不好意思，路上堵车。”出租车停在路边，林耀率先出来，视线落在方北身上，“等很久了吗？”

“刚到。”方北把缩在衣领里的下半张脸露出来，“你好，方北。”

“你好，林耀。”林耀点了点头，歪头示意身边的人，“这是我男朋友，樊策。”

“你好方少，久仰大名啊。”樊策笑着眨了眨眼。

“别介，叫方北就行了。”方北篮球队里也有不少初三学长，虽然是运动员，但是大部分都抽烟。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打开递过去，“学长抽烟吗？”

樊策与林耀对视一眼，见他没有说什么，赶紧接过一根，凑近方北手里拢的火点上，深深吸一口，无比满足：“出门在外还得靠学弟啊。”

林耀和简云不约而同皱眉，对视时注意到对方表情，不由都是一笑。风从对面吹来，方北和樊策自然而然退到二人身后，不让烟气吹到他俩面上。

林耀和简云并肩而行，手都揣在口袋里。

“怎么样？你和方北。”林耀先开口。

“这不刚失恋就学会抽烟了吗？”简云挑眉示意。

“我是问你俩的事。”林耀无奈。

“先放一放吧，他正为了初恋伤心，我也不知道怎么提。”简云踢了一脚路边的残雪，低头道，“其实我还没想好要不要提，说不定我也只是一时兴起。”

“一时兴起？”林耀拉开网吧的门，笑着瞥简云一眼，“让我算算，你是去年十月发现自己喜欢他的，到现在也有一年多了吧——你俩进不进来？”

“马上抽完，你们先去。”樊策扬了扬指间的烟。

大门关上，阻绝屋内热气。方北嫌冷，双手都插在兜里，只用嘴叼着烟，怕烟气熏着，所以微微眯着眼睛。

“听说你失恋了，缓过来没？”樊策靠在墙上，笑得促狭。

方北像多动症似的跺着脚，闻言仰头望天：“有什么缓不过来的，女人嘛，不要也罢。”

一番中二实足的话呛了樊策一下，他拍了拍方北肩膀：“说的也是，这世界上也不是只有女人。”

方北好奇地凑近：“哥，和男生谈恋爱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吗？”

樊策失笑，推开他脑袋：“有什么不一样的，都是一样的一起上学吃饭，网吧开黑，也就是逛街少点，共同话题多点。”

方北更好奇了：“听你这么说，男生女生你都谈过？”

“谈过啊。”樊策瞥了一眼方北，挑眉一笑，“你要不也试试男生？”

方北赶紧摆手：“我就算了吧，目前为止我还没遇见过让我心动的男生。”

樊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递给方北一支，又给自己点上：“男生女生都一样，关键是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方北叼着烟，望天琢磨：“什么样的……首先得学习好，我喜欢智商高的。长相嘛，高一点，清瘦一点，得属于气质型的。再有就是得体贴细心，能忍得了我这脾气，最好还能有点共同爱好，其他就没啥了。”

樊策边听边琢磨：“你说的这个人……我怎么好像见过似的？”

方北赶紧凑近：“哥你说身边有啊？介绍给我呗！”

樊策皱眉思索半晌，忽然一拍大腿，往网吧里一指：“简云不就是嘛！”

方北一口烟呛在喉咙里，剧烈咳嗽了起来。樊策赶紧帮他拍背顺气，好不容易等他缓过来，看方北眼神里写满“求饶”二字。

樊策正要再劝，就听网吧里传来林耀的声音：“再抽就分手。”赶紧拽了方北进去了。

四人在暖气充足的包厢落座，方北坐在简云旁边，指导他登录自己的DNF小号：“这号是个圣骑士，就是奶爸，我平时练着玩的。一会儿进本了你点这个快速愈合给我加血就行，还有这个圣愈之风是群体加血的，你看着用。”

简云很少玩游戏，不过理解能力很强，点了点头开始熟悉键位操作。

“干打没意思啊，赌点什么？”樊策上线组好队伍，捅开一杯可乐放到林耀面前。

“行啊，哥你说赌什么？”方北积极响应。

樊策将早就准备好的想法说出来：“谁先爆粉装，就可以命令在场的任何人做任何事。”

“明白，就是国王游戏里的国王呗，没问题。”方北爽快答应。

“对，先说好，可别到时候玩不起啊。”樊策看一圈人，得到保证以后进入副本。

一下午刷本下来，四个人里居然没有一个人刷出粉装的。方北心烦气躁，一口气买了10个疲劳药水送给其他三人：“再来再来，我还就不信了！”

“最后一把了啊。林耀晚上还有演出。”樊策倒是淡定得很，毕竟醉翁之意不在酒。

众人进本，一路过关斩将，到了最后的Boss面前。一番操作下来，众人都期待无比地盯着屏幕，方北看到紫色装备后直接一摔键盘，刚想骂人就听到樊策悠悠说：“我出了。”

“我靠，真的假的？！”方北跳了起来，凑到樊策屏幕边，果然是一件闪闪发光的粉装，不由拍桌：“真绝了，还得是你这运气！”

“愿赌服输啊，诸位。”樊策笑了笑，抱臂环视众人一圈，“这样吧，我也不好欺负学弟，方北你和简云对视1分钟，林耀做裁判。”

“就这？小意思。”方北拽过简云来，正要和他对视，就听樊策说：“哎，再加一条，你俩的距离不能超过10cm。”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大招呢，根本没难度好吧。”方北瞬间凑近，拉近与简云的距离。

方北的气息忽然扑面而来，简云直接僵住——他身上仍有淡淡的烟味，混合着雪松清冷的气息。一如既往地令他安定而动容。

“一分钟，计时开始。”林耀抬手，看表掐秒。

滴，答，滴，答。

包厢里很安静，简云能听到林耀的表针声与自己的心跳重合。方北的眼神十分专注，恍惚之间，简云几乎就要从那专注中感受到爱意。如此相似的感情，却又如此不同。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似乎又被方北填满。

“时间到。”林耀卡停。

方北松了口气，下意识抬手摸到心脏——意外地跳得很快。他罕见地没说话，因为他得出了一个一天前的自己都会飞速否定的结论——原来他对男生是可以有感觉的。

“一个游戏把你俩都干沉默了？”樊策出声缓和诡异的气氛。

“我是沉浸在没爆粉装的悲伤里难以自拔。”方北混过去，起身招呼，“走了走了，吃饭。”

“饭就不吃了，还得赶去酒吧。”林耀说，“下次再约。”

“行，今天玩得真爽，耀哥、樊哥，留个电话呗，假期还长呢，必须再约。”方北拿出手机。

“你留他的就行，我一般不看手机。”林耀歪头示意樊策。

众人留过电话，在路口作别。樊策刚坐上出租车，就收到了来自方北的信息：

哥，给我介绍点男生呗，我也想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