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的一段时间里，两人默契的谁都没再提吃药的事情。
宿舟重新换上了黑色的睡衣，再次躺在了那张双人床上。
卧室里那股浅淡的茶香依旧，两人静静地躺着，安静得似乎能听到心跳声。
宿舟动作很小心地向徊洋的方向偏了偏头，窗外几乎没有月光，但他视力不错，依然能够看清徊洋的轮廓。
只见对方平躺在床的另一边，双手交叉放在小腹，双腿也伸得笔直，是一副非常标准的睡姿。标准到让宿舟不禁怀疑，如果这床上只有徊洋自己，第二天早上醒来，床单上是不是连个褶皱都看不见，整齐就像是没睡过一样。
他的目光从床头到床尾再到床头，徊洋只是闭着眼睛，呼吸声都很平稳。
鬼使神差的，宿舟突然轻轻开口喊了一声：“徊顾问？”
他见识过徊洋似乎总是睡不醒的样子，知道他其实格外珍惜睡眠的时间，本以为他大概率不会回答自己，就当做睡着了错过去也没什么的，但几乎是在宿舟话音刚落的时候，那边就也轻声给了回复，“嗯，怎么了？”
徊洋的声音很温和，丝毫没表现出被打扰后的不悦，宿舟的喉头却突然哽住了。
他想起最初见到徊洋的情景，对方只是将眼神从他身上淡淡扫过，丝毫没有停留，是后来那群不速之客的出现才让他们再次有了交集。
徊洋在仓库里的不俗表现说明了他的身份背景很不一般，几人之前毫无交情，他却莫名的对当时的宿舟和许然表现出了极强的保护欲，难道真的只是因为自己帮他追回了被小偷拿走的行李箱吗？
对于二人是否旧识的模棱两可的回答、那日宿寻陵墓前不知谁送上的鲜花、还有他穿着黑衬衫站在门口树下的身影……
就连曾经的老师似乎都可以隐约验证徊洋在十三年前的时间线。
他究竟是不是自己梦中那个看不到脸的少年？
那个少年一定和哥哥的死亡有某种联系。
一定……有某种联系吧？
宿舟感觉自己的喉头哽咽得更加难受了。
如今就连他自己有时候都忍不住怀疑，那个梦真的是现实吗？那个少年真的是真实存在的吗？
如果是真的，为什么这么多年只有他自己声称见过。
如果是真的，徊洋又为何不与自己相认呢？
宿舟将身子都轻轻地侧向一边，看向徊洋在微弱光线下的轮廓。
就在不久之前，宿舟还觉得，徊洋或许是在担心什么……或许有没有其他的什么方法可以让他和自己更加敞开心扉呢？
那个年轻人的声音再次传入宿舟的脑海，“徊顾问身边一直都没有什么朋友”“大家都说是因为金主嫉妒”“毕竟如果拥有那样一张脸，喜欢他的可不分男女。”
所以他，更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或者说，他会喜欢自己吗？
安静的空间里，徊洋那句话出口之后却迟迟没等到宿舟回答，这让他感到有些奇怪，于是也睁开眼睛转过头来看向他，“怎么了，睡不着吗？我把房间温度调整一下？”
宿舟没有马上回答，反而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行为有些荒唐。
万一他不喜欢男人呢？自己现在这般登堂入室，保不准对方还会在心里吐槽吧？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他不会，不知为什么，宿舟其实一直以来都隐约感觉到徊洋对他似乎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包容，就算他偶尔提出来的要求有些任性不合理，甚至有些时候徊洋看起来都快要生气了，最终也还是默默支持了自己。
或者说……
难不成……
难不成他真的也会喜欢自己吗？
那么一切的解释似乎又合理了起来，这一切会是因为……这样吗？
一只手突然出现在宿舟的额头上，徊洋侧过身来，轻轻地探了一下，“是真的不舒服了吗？”
宿舟突然间口干舌燥起来，瞬间压住狂跳的心脏，深呼口气才摇了摇头。
徊洋将手收回去，语气略带疑惑，“摸起来不像是发烧。”他说着就要起身开灯，“我去找个温度计试一下吧。”
徊洋躺在床的左侧，宿舟下意识地伸手去拉他掀被子的手，因为姿势原因，一下子几乎是按住他的左手臂，将他整个人都收进了怀里。
徊洋的动作顿了一下。
宿舟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真的病了，头脑发昏，竟然有些贪恋这股温暖。
不知又过了多久，宿舟才缓缓松开了手，“我没事。”
徊洋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你要和我聊聊吗？”
“聊……什么？”
“什么都可以啊，你想聊些什么？”
宿舟看向徊洋在黑夜中也显得幽亮的眼睛，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又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如果说有一件事，身边几乎所有人都在反对，你坚持了多年也没有结果，你会觉得这是一件浪费时间没有意义的事情吗？”
“意义是被赋予的，你觉得它有，它就有。”
“我觉得有……就有？”
徊洋在黑暗中向宿舟的方向转过身来，两人呈现面对面的姿势。因为今夜没什么月光，好像互相都不太看得清表情，于是两人顺理成章地又更靠近了一些。
徊洋说：“宿队长，你知道有一种观点说人生的本质是苦吗？”
“佛学观点吗？”
徊洋点点头，“总的来说，人生之苦的根源是欲望和执着，为了这个课题，人的一辈子其实都是围绕着‘解脱’和‘觉悟’展开的，人类如果想解脱痛苦，只有消除欲望放下执着才行。”
宿舟：“……你觉得它说的对吗？”
“有时候觉得对，有时候觉得不对。人生如果没有一些执念，活着未免有些无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因果与轮回，缘起性空，一切现象因缘和合而成。就像我们平时说的命运的安排，一切只得‘随缘不变，不变随缘’。”
宿舟听得云里雾里，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徊洋就像在黑暗中捕捉到了他这种茫然的表情，轻笑一声，抬起手轻轻地捏了捏宿舟的脸颊，“做个好梦，宿队长！”
这碰触是宿舟始料未及的，让他的呼吸与心跳都漏了一拍。
这一刻，宿舟终于知道了什么是得寸进尺。
想靠得更近一些、更近一些。
“徊洋……”
”嗯？“
“……晚安。”
我不是为了利用你，我是真的喜欢你。
宿舟那晚确实做了个还不错的梦，至少没有惊醒。
但是第二天，众人却觉得事情似乎向着一个始料未及的方向发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