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暗，仆妇们正在挂灯，随着灯光的照亮，远处的人影慢慢清晰，程介走上前跟姜平远拱手，林嫚拉着姜李氏的手道了别就撑着程介的手臂上了马车，程介看到女眷坐好了才利落上马，随着一声喝，车马缓缓走动。

路上各处商铺和小摊贩都在准备打烊，不多时就传来鼓声，一声声鼓声提醒行人不要耽误，越是这个时候车马就更难行，程介看到堵到无法行动的街道，便让老刘拐另一条路。

这条路是绕南市走到东市南坊，程介日常带人巡视时发现的，两边是食肆客栈和烟花之地的后门，一般有些身份的不会走这里，但今日时间有些晚了，程介只得选这边，走到接近东市时，他余光瞟到南坊一个幽暗的小巷子里听着一辆低调却精致的马车，马车停的地方是他没注意过得一处小院，他把这个位置记在心里就把余光收回。

路途顺了，一行人赶在宵禁前回到伯府，程介让人去修远堂跟老夫人汇报一声，自己就带着林嫚回自己的正兴院，候在廊下的小丫鬟们看到主君和主母回来，忙各司其职，碧珠和珊瑚要上前伺候，林嫚摆摆手：“你两跟我们忙了一天，下去休息吧，晚上也没什么事，明天一早把今天的礼单送去修远堂。”

碧珠和珊瑚答应退下，程介和林嫚换上轻便的家居服略擦洗手脸就听到婢女们问是否摆饭食。

“摆吧。”程介看到摆好的餐食是三荤两素，有些干，“厨房今晚没准备汤？”

林嫚走过来瞧到是荔枝肉、干烧鸡、红焖羊肉以及干虾米烧冬瓜和肉末炖白菜，估计今天程介吃了南菜，又喝了不少酒，“问问厨房还有没有活鱼和豆腐，让人把鱼煎成金黄色下开水加豆腐，最后放些干瑶柱，大火焖煮一刻钟就拿过来。”

婢女称好，程介想喝咸奶茶，还是林嫚砌了建州红茶，金红色的茶汤随着水汽散在鼻下，喝一杯把程介最后那点酒气散去。

“没想到你对吃食还挺有研究。”程介喝完茶，就拿起筷子挑肉吃。

“以前食欲不好的时候宋妈就做汤给我做汤饭，久而久之就知道了。”

程介吃了一口荔枝肉，味道不够，皱了皱眉头，“宋妈几时回来，这段时间厨房的菜不是咸了就是不够入味。”

“最近甜心屋忙，加上各大家定年饼，忙的六娘都招临时兼职人员了，你才吃多久宋妈的菜，之前也不知道谁说吃了三年大灶饭，回来什么都能吃么，才几日，就提要求了。”林嫚看他连吃三块荔枝肉，用勺子舀一勺烧冬瓜到程介碗里，“不要嫌弃黏糊，冬季本来菜蔬就少，再不吃点，有你受的。”

两人吃得慢，吃的差不多了婢女把鱼汤提了回来，打开后味道不够鲜，但乳白色的汤水还是食欲十足，程介足足喝了两碗才满足，林嫚喝了小半碗。

第二日一早林嫚起身洗漱完走在镜台前抹膏子，碧珠给挽了松松的云香髻，用两支银簪固定好便是，林嫚瞧着镜子里犹豫开口的碧珠，懒声道：“你跟我多久了，有什么话就说。”

碧珠想到昨日见到的事，觉得跟夫人回报像告状，但想到这些日子林嫚忙的事，又觉得要说，听到林嫚的话，嘴比脑子快，“昨日下晌夫人不是与舅老爷谈事么，伯爷和陈娘子就在您的院子里休憩，只是我在给伯爷换茶时，从窗口看到陈娘子站在院门口与人说话，那人隐在门柱，看到衣服样式是男式的，我想着是不是陈娘子。。。”

“嗯？瞧清衣服颜色了吗？”林嫚抓着玉梳把玩。

“我离得有些距离又有窗纱隔着，大概是青色，姜家再是商贾之家也不可能让外男随意进入后院，虽说伯爷在休息，但也没见到有什么东西递给伯爷。”

“好，除夕你去姜宅送年礼的时候跟表嫂提一嘴，大过年的，让她多加注意就是，伯府这边你让琥珀去跟下边人说，多注意映月楼那边的状况，如今她的婚事没定下来，别让她乱来。”

“好。”

碧珠把这件事说出来倒是吐出一口浊气，林嫚瞧着好笑，“多大的事，至于你在这给我装河蚌。”

“我也是怕自己小人之心，有损陈娘子的名声。”

两人说着话走到花厅，珊瑚捧着温热的汤药走了进来，林嫚接过小口小口的喝，碧珠见到珊瑚在，自己则去把一早整理好的礼单送去修远堂。

今年是程介回来过得第一个年，各家开始陆陆续续送礼，这几日林嫚忙着把给各家的礼单改了又改，今天林嫚仍旧在书桌前提笔修改，林家、方家都好说，头疼的是程介这边的亲戚，以往程介在边关打仗一切按照以往的旧例，今年程介升迁又办了几件漂亮的差事，吏部的年度考评是给了优，那些远亲近邻的就送了不少的好礼，就为了还礼这事修远堂那边又闹了两次。

若是林嫚自己的关系例如姜家、长公主府以及各市令署的礼她还得起，但是伯府的库房就那么些东西，回了这家那家就少了，为此老夫人让林嫚把自己的私库拿出来，这事林嫚还没开口拒绝程介就一口拒绝了，老夫人说服不了儿子就想尽办法来找林嫚的茬。

这不，几天的拆拆补补耗尽林嫚的耐心，她只得先预支伯府郊外庄子收上来的收成和铺子赚的钱跟姜氏商号购买差不多价值的东西，姜平远做主打了折扣，只把运输和人力的成本收回即可，程介知道这事，不好明着表谢只有在西市姜氏商号附近多安排人手巡视，免得小人找事。

年礼这事好不容易摆平，老夫人又抓着除夕家宴的事要管，林嫚索性两手一摊，把定好的菜单采购名单让碧珠送去修远堂，她自己跑去琳琅馆了。

乔三娘听着林嫚的诉苦，呷一口茶，看着窝在沙发里的林嫚劝道：“府里的事她要管你就让她管呗，你若是把管伯府的心放在我这，琳琅馆能把这半条街的商铺都收了好吗，即便你之前答应老伯爷要管好伯府，但现在是他夫人不让啊。”

“唉，我就是爱操心的命。”

“你不是爱操心的命，你就是滥好人，人家现在就是仗着亲儿子回来了，还立了功得到圣人的赏识，就狗眼看人低了呗。”

乔三娘这话说的糙，但理是这么个理，“我都不用想就知道那时你舔着脸去讨好那些个贵妇人是怎么艰难的，让她陪你一起她嫌丢脸做缩头乌龟不去，现在儿子回来了就想摘果子，我是觉得趁着果子还不大，你赶紧脱手吧，这个伯府谁爱管谁管，反正你也吃不了他家几口米肉。”

林嫚笑得把茶几上的凉果子扔给她，乔三娘接着顺口就咬一口，酸酸甜甜的汁水涌入口腔也没阻住她继续说：“那时咱们要盘下这家馆银钱不够，还是舅老爷帮了一把才拿下，当时姜氏北路断了，赔偿完了还有多少现银，你把一半的嫁妆垫去伯府那边，我把攒下的金银当了，最后穷的咱两只能在街口那家肉馒头店买两个肉馒头填肚子，她手里握着的嫁妆就是不肯贴补，你还抱着个管家名头作甚。”

林嫚想到那时两个人坐在空荡荡的琳琅馆门前啃着馒头展望未来的场景，眼角也泛红，自己拿起一个凉果子啃着，看着乔三娘关心的眼神笑着说：“算了，那三瓜两枣的，随他吧，年后就把这管家权给她。”

“就是嘛，”乔三娘看到林嫚想通了，起身窝过来，两个人挤在暖烘烘的沙发上，她揽着林嫚的肩膀，“我这些日子仔细合计过，咱们把隔壁的铺子盘下来吧，一旦老鲁叔的钟台做好就在那边制作和卖，中间打个门方便老鲁叔行动，毕竟那么一个摆设的大物件放在我这琳琅馆碍眼。”

“现在钟台小的一个月大的要两三个月才能做好，一做好就直接送走，你要个店面来做什么？”

“后面工坊人多，也杂，就怕混进不怀好意的人，分开来管理总是放心些。”乔三娘一一数着各个流程的人物，数的林嫚心里也觉得人员太多。

“那你和老鲁叔沟通过这事吗？他是工艺的总负责人，要多少人做多少活他心里得有数。”林嫚在沙发边上找到白纸和细炭笔，把乔三娘说的东西一一列举。

乔三娘摇摇头，“他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心里有章法当年也不会什么都做才被你发现，这些是我一个人琢磨的。”

林嫚瞧着隔壁那家做假发髻的铺子，店面只有琳琅馆一半大，平素还是拖着琳琅馆的福，来挑发饰的人顺道走过去瞧瞧，不然谁跑到东市里头的店来看假发髻，“年前低价盘下来也好，年后把工艺人员分开，至少到时玻璃制作起来有个地方摆镜子摆物件也好。”

乔三娘听到玻璃两个字也惊的坐直了，“怎么？是偷到人了还是偷到图纸了？”

“不知道，舅舅没细说，只说年后有戏，再说了，就算偷了回来也得先自己琢磨了才能制作，京郊的地有钱都买不到，估计会在其他州县做好运过来。”林嫚没把姜哲说的全说，但乔三娘知道姜舅舅不会在没把握给林嫚画饼的，肯定差不多了，不过这些她不关心，她只关心林嫚时时挂在嘴上“照的清脸上细毛”的镜子。

“若是真做出来，到时你设计些小巧好看的样式，做成手掌大小的，方便携带，这个总比钟台好做。”乔三娘说着，眼睛里又冒出金灿灿的光，“到时又能赚许多小钱钱啊。”

林嫚笑着和她说不止镜子，还能做饰品，还可以把窗纱都换成玻璃的，以后一抬眼就直接能看到街道，冬天也能烘着暖炉赏雪。

碧珠和珊瑚候在门前相视一笑，一个继续整理账单，一个给乔三娘的女婢打花样。

林嫚在琳琅馆被乔三娘哄好了瞧着时辰不早了就起身回府了，乔三娘不舍，但这里人多不像以前那般好留人，只能把人送上马车，走前林嫚撩起车窗，“明日要不要去芳香小苑那边吃锅子，我让六娘也过去。”

“我没问题，就不知道她了，忙得连吃的都不惦记我了，你还指望她有空去南市。”乔三娘拢拢肩上的披风，撇着嘴道。

“这几日该忙的应该都忙得差不多了，让宋妈盯着一时半会的也不会怎么样，就这样定了，我一会让人送信给她，明天中午啊。”

“行，你快回去吧，一会又堵上了。”乔三娘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