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蓝的水中漫过一道魅影。
橙蓝撞色的鱼尾像是沙滩和海洋的碰撞与交融。布料鱼鳞的纹理有偏光的图层,在水下随着角度的变换荡漾出粼粼波光。
珊瑚颜色各异,小巧的游鱼环绕其侧。人鱼的剪刀鱼尾长而阔,末端像是缀了柔软的生丝一样透明飘逸,明艳的渐变色在鱼尾两侧的侧鳍和正后方的背鳍上染出波浪的模样。
闻钊自如又轻缓地在水中翻腾、游动,将撩拨人心的时刻无限慢放拉长。
极具仿生感的鱼尾和蜜色的人身形成了和谐又鲜明的对比。
起伏的背肌以巧而韧的力量,四两拨千斤地对抗着水下的重压,让人有种他生而就在水中的错觉。
水中的人鱼似乎沉浸在独处中,直到游客与他挥手,将掌心贴在玻璃上。
闻钊轻拍鱼尾,划动水面时修长的臂展让游客大饱眼福。他慢悠悠地游到玻璃边上,明亮的双眼在水中也睁得开,似乎在观察玻璃外的人类。
游客在疯狂点头,期待地看着贴在玻璃上的手掌能够得到人鱼的触碰。
“哗啦”!
巨大的鱼尾甩在池壁上,闻钊利落地转了一圈,游走了。
“啊啊啊!”
没有得到击掌的游客反而更激动了,好像真的摸到了漂亮的大尾巴似的。
更多的游客试着同他互动,无一例外地都被闻钊以各种方式糊弄过去,比心、飞吻、谢礼都有,偏偏不伸手同人合掌,但大家都被哄得很开心,格外期待他还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闻钊向时晏和所在的方向摆手,水中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对方。
游客们也随着他的手势和目光看向身后,在人群中找到了时晏和。
几乎是迫于人群的压力,时晏和终于挪动了从刚才起就定住动不了的身体,不争气的死腿连路都不会走了似的,踩在地上轻飘飘、晃悠悠的。
他走到了玻璃前,不知出于何种心绪,将手贴在玻璃上。
下一秒,闻钊笑了,此前在水中不可亵渎的距离感在那个热烈的笑容里消散。
然后,他伸出了手,像上帝创造亚当时的星火贴近、再贴近,直到那双倒映着海水颜色的手,精准地与时晏和的掌心重合。
是一直以来,时晏和想要的、独一无二的、只属于他的偏爱。
他不敢去看闻钊的眼睛,不想对上太过直白的视线,便垂下目光,看着他们隔着一层玻璃触碰的手。
原来,他的手指,比闻钊微微长上一点点。
闻钊微微低头轻轻地将额头抵在玻璃上,随后在时晏和还愣神之际,在水中灵巧地腾身游了一个小圈,抬手示意对方跟上。
他游出去一段距离,又嫌弃时晏和还在原地跟得慢,还返回来绕着他无声地催促。
终于,在追着人鱼穿过场馆之后,时晏和来到了一片灯光暗淡,完全漆黑的水域。
幽暗的氛围灯营造出与明亮大厅截然不同的幽微感觉。
时晏和的眼睛起先几乎看不到任何东西,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在暗部捕捉到一些东西。
会发光的小鱼像是游弋的星群,在无边的黑暗和浩渺的宇宙间绘制银河,而那其中,一尾巨大的鱼被通透的蓝绿混着点点荧光的紫色勾勒出鱼尾的轮廓。
鱼尾的每次摇曳都像是水在呼吸。
夜光颜料在鱼尾和起伏的肌肉上绘出美妙的纹路。在常光水体中看不出来的梦幻图画,游在星星点点的银河里。
闻钊的脸上也绘有海浪与珍珠、贝壳、游鱼主题的夜光彩绘,立体硬挺的五官随着距离的变化若隐若现。
生丝摇动的光影让鱼尾的末端像是一簇明灭的磷火在水中燃烧,又像是透明的、沉默的、神秘的水母。
群星栖息在那大鱼身上。
然后,那黑暗星海中自在漂游的大鱼离开人们的视线。
该死的混蛋魅魔。
害得时晏和什么海豚、海豹、海獭、虎鲸表演都看不成了,跟着工作人员走进员工通道,站在员工更衣室的门外无聊地抠手环,等了大半天。
闻钊有穿透力的胸声离门越来越近,似乎跟海洋馆的工作人员聊到了兴头上,寒暄了好一会儿才在阵阵笑声中推开门。
好气,这人看到他时,眼里的“意料之中”和“胜券在握”,好叫人生气。
时晏和很清楚闻钊是在故意钓他,但更让人生气的是他明知如此还是上钩了。
“这夜光人体彩绘可太难洗了,不好意思,久等了。”闻钊的薄外套搭在宽厚的肩膀上,身上陌生的洗发水和海水的咸味混在一起,跟平常不太一样,“走?去吃个饭。”
时晏和跟着闻钊并肩走着,他早就攒了一肚子理不清楚的情绪。
“你怎么进去的?”他脑子有些短路,都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
闻钊大喇喇地答道:“练的啊!我可是考了证的!喏,专业学过,持证上岗。”
他手环光屏投出来一张SSI美人鱼潜水证,证件上的闻钊照片笑得很得意。
“你是现役军人,他们怎么敢违规录用你?”时晏和想不明白。
闻钊还有闲心逗他,“我没有在打工啊,只是借用他们场馆表演而已,不至于这么上纲上线吧!难道你还想举报我不成?不好意思,我没有收一分钱工资,也没有拿一针一线,可没违反规定。”
随他怎么说,时晏和心中的疑虑和诧异不减,“这是你的兴趣爱好?”
“尝试新鲜事物对我来说确实很有意思。”闻钊走着都不看路,只看旁边的人,“我不介意在这次体验过后把美人鱼潜水当做兴趣爱好来培养。”
那就是以前没游过。
“给我看你的证书。”时晏和伸手。
手环接收文件,官网查询无误,不是假证。而且,证件上的签发日期是昨天。
还真是“新鲜出炉”的证照。
合着这人放假两天谁都不理,竟然是去考美人鱼潜水证了?
时晏和问:“海洋馆是怎么同意你这种无礼要求的?”
“我自有我的办法。”闻钊连眉毛都在挑事儿。
时晏和不走了,他停下脚步,看着闻钊的眼睛里藏不住的不悦。
见这个问题实在是绕不过去了,闻钊只好耸耸肩说:“好吧,我承认,我对工作人员撒了个小小的谎。”
他捏起指尖,比划这个谎言的微不足道。
“为了达成目的,稍稍……有点卑鄙。”闻钊抬手蹭了一下鼻尖,“我跟他们说,我的男朋友在机甲队服役很久了,他好不容易放假出来,我想给他一个惊喜。”
时晏和怔愣地看着他,眼底写满了难以置信。
“哎呀,都是为了达成目的的一些小小的计谋嘛!当然,骗人家工作人员确实不是很好,我会跟他们解释清楚,道个歉的。”
闻钊低头笑了声,叹了口气说:“行吧,我现在就去找人家道歉,省着他们误会了。”
说罢,他转身折返。
“等等。”时晏和抓住他的手臂。
出水不久的小臂还带着些隐约的潮气,冰着时晏和的手,饱满坚实的肌肉此刻正放松下来,柔软地盈满时晏和的掌心。
“算了,你不要去了。”
时晏和的脸涨得通红。
他很久都没憋出来下句话,只是在恍然间松开闻钊的手臂后,又重新抓住了。
还是闻钊先开的口。
他说:“你想换一家餐馆吗?”
“啊?”
时晏和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提起十万八千里之外的话题。
“就那个什么,宝嘉丽丝。”闻钊抬起被攥住的小臂,转而与时晏和十指相扣,“听说他们酒店的饭很好吃,还能叫到房间里。”
房间里?
等时晏和再回过神来,他已经将闻钊压在酒店落地窗前的地毯上吻了很久。
这厮训人时跟淬了毒一样的嘴,意外地很好亲。
闻钊攥住时晏和伸进衣摆后不太安分的手,说:“我只做Top的。我保证你会有很好的体验。”
“在我这儿,你只能在梦里做做。”时晏和发狠地咬紧了牙根,用力将闻钊的肩膀压在地上,“闻钊,以我的眼光,我觉得你比你想的更适合被人艹。”
他是咬着牙笑的,“‘好’算什么?闻钊,我能让你活,也能让你死。”
时晏和的手放在了闻钊的脖子与锁骨的连接处,那里的大血管连着人的心脏和头颅,用什么样的力度、什么样的时间可以让人失去意识甚至窒息而死,还是闻钊教给他的。
“别这样。”闻钊方才紧绷对抗的筋肉骤然放松,他躺在地上轻轻笑了声,抬手轻轻地拍了拍脖颈旁时晏和的手,说,“我还是,体验一下你说的那种活法比较好。”
说着,他引着那只手抚上自己的脸。
其实闻钊是有能力反抗的,他不是认输,只是包容了他满眼满心里那个还有点中二的年轻人。
“也算是尝试新鲜的事物嘛,好的话,我不介意以后改换扮演的角色。”闻钊如是说,就像他提及潜水时那样。
这一天,时晏和想很久了。
那些愤恨的、激烈的、野蛮的欲求,终于迎来了实现的时刻。
但不一样的,其实跟他想的不一样的。
闻钊的脸像是微醉,迷蒙的目光那样温柔地注视着时晏和,叫人被看得不好意思。
时晏和从未想过,会亲口听闻钊在他的耳边给出直白的情意。
这人无论什么时候嘴巴都停不下来,情话说多了,又顺着灵魂的战栗说些荤话、胡话、脏话,但都不是叫人生气的,反而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气血翻涌。
活人让他说死,死人让他气活。
羞耻心作祟,但不是坏的那种。反而让一切更刺激、更享受。
时晏和从来没被人撩拨得这么疯过,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过会有这么多完全超出预期和经验的感受。
他是上瘾的。
不够,还是不够。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闻钊。
还想要更多。
……
次日清晨,他瞥见闻钊趴在床头摆弄手环。
闻钊没有看他,没有像往常那样一见面就要说些拿他开涮的话。
原来,这人也在遮掩耳尖滴血似的红。
时晏和感觉他们距离进了好多,他很喜欢这样的联系。
于是,他决定就在那一刻再度向他索求。
闻钊说:“饶了我吧,少爷。”
却只是叫时晏和更想做了。
“说真的,少爷,我安排了约会项目,您确定不体验一下吗?”
“改天吧,我今天有其他安排,就一次,完事我就要走了,快点。”
时晏和急切地吻上了闻钊的唇,哪儿来那么多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