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秋与封随在临江阁相会一事,还是在柳县传了出来。
“所以柳意明是什么意思?”顾月咬着梨,含糊不清的说:“莫非他心仪你?”
她带着顾山去道观里修行了五日,等她回来得知这事儿时,县里其他人早已传得沸沸扬扬。
“哕,晦气。”怜秋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嫌弃道:“可别,他要真心仪我,我当真是要被恶心的晚上都吃不下饭了。”
过去着几日,柳家一直没派人上来找说法,想来也是觉得柳意明的做法不合礼数。
顾月用绢帕擦了擦嘴,煞有介事道:“我就说你不懂,有些人他就是越喜欢谁便越爱作弄谁。我在京中时,隔壁的余姐儿就同自小欺负她的人成亲了。那人从小就爱抢她的花绳,用虫子捉弄她,此类行迹数不胜数。”
“可余姐儿出阁时,那人却又是迫不及待的来提亲了,听说两人成亲后感情还好着呢。”
怜秋想不明白谁会喜欢欺负的自己的人,反正他不会,于是便撇嘴道:
“那人家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们乐在其中,当是打情骂俏呢。但我可讨厌得紧,谁要欺我,我就得打回去。”
他也的确是这样做的,柳意明小时被他打,如今年纪大了惹着他也只有被打的份。
“打回去!”顾山嚼着一块糖,举着手,鼓着腮附和道。
一瞧有人支持自己,怜秋一乐,笑弯了眼:“瞧,连小山都知道不能被人欺辱,更何况还是欺辱自己喜欢的人,这是什么道理。”
说着怜秋顺道提醒顾山,“小山,日后你要是有了喜欢的姑娘、哥儿,可不许欺负别人,不然我以后可不认你是我弟弟。”
“我才不会。”顾山肃着圆乎乎的小脸,郑重其事道:“我才不欺负别人,爹说了,喜欢一个人得对他好!”
“大伯说的对,小山你得好好学着。”怜秋赞同道。
顾山点头,煞有介事道:“嗯,我都记着呢!”
眼瞧着兄弟俩越说越来劲,顾月很是无语。
顾山年纪还小就不说了,秋哥儿却是有了年纪也没开窍,但要说没开窍吧,他又对封随有几分特殊。
“那你跟封秀才怎么样了?”顾月插话道:“他可坦白了?”
说起这事儿,怜秋神色晦暗不明,半晌后支支吾吾道:“阿月姐,我在想先前咱们是不是误会了,许是封随也不懂情爱一事呢?”
顾月:……
傻秋哥儿定然是被人给忽悠了。
顾月深吸一口气,语气尽量平稳道:“他跟你说什么了?秋哥儿,我同你说实话吧,我觉得这封随心思深沉,不像个好拿捏的。听阿月姐一句劝,咱们不然换个人吧。”
她去道观前秋哥儿还斗志昂扬,怎么回来他就奇迹般的有了认输趋势。
顾月是真怕两人要当真成亲了,以后封随随便哄上几句,怜秋怕是连北在哪儿都找不着。
“他没说什么。”怜秋努力辩解道:“只是我想着他家人早逝,恐怕也没人教过他这些,而且他身世本就可怜,我若还逼着他自请上门有些过分了。”
顾月:……好一个封随,也不知是在秋哥儿跟前怎么卖惨了。
“得,看你。”顾月也没多劝:“你要真想自己说,我也支持你。反正你别被他哄得昏了头就行,日后成亲了,他要是对你不好再和离就是了。”
反正在大盛和离并不算什么稀奇事。
况且就像秋哥儿说的,封随不过孤身一人,还是入赘。到时秋哥儿要想和离,就算他不同意,也能让人绑了封随逼着他签字画押。
“但他可是读书人,”顾月分析利弊道:“你说他读书很好,想必很大可能考中功名,若是他功成名就后,抛弃你可怎么办。”
“你应当听过一句话,升官发财日,抛妻弃子时。”
熟料,怜秋听到这话却是微微一笑,并不在意:
“说起来前些日子我还真有些介意,总想着未来的夫婿要是奔着我的钱财家世而来该如何是好。”
“不过现在我也想明白了。”怜秋坦然道:“愚笨憨厚之人我瞧不上,相貌平凡之人我也不喜欢。”
“阿月姐,我已经想好了,若是封随当真考上功名想要和离,我也没有二话。”
他顾怜秋不是摇尾乞怜之人,只要封随心思有了些微动摇,他定然将人弃了。
“昨儿我本想说断了心思,但却有些放不下,索性也懒得继续纠结,我先去问过他的意思。”怜秋说:“要是他同意,我便备好彩礼,请了媒人前去提亲。”
“你有主意,我说不动你。”顾月洒脱道:“你要只要心中有数便好,大不了明年封随要是运气好考去了京城,我派人帮你盯着。”
“嗯。”怜秋笑道:“那就多谢阿月姐了。”
顾山在一旁吃着东西听了个大概,见两人聊得差不多了,突兀道:“秋哥哥,你是要给我找个哥夫吗?”
怜秋:……
顾月一乐,将人往外推:“关你个小屁孩儿什么事,出去玩儿,别在这碍眼。”
“我不!”顾山撅着嘴,扒着椅子把手,屁股往后缩。
但他哪儿有顾月力气大,最后还是大喊着“秋哥哥救我”,然后被顾月抱着腰无情给丢了出去。
怜秋啜饮一口清茶,笑盈盈的看着两人打闹。
待彻底将顾山给赶走,顾月拍拍走回来,姿态潇洒的坐回怜秋身旁的太师椅上,突兀问道:
“秋哥儿,我怎么觉得你忽然很是着急。”
“什么?”怜秋笑容不变。
顾月若有所思的看向怜秋,一手摩擦着下巴,喃喃道:“我记得你原先不是还不急,想着慢慢挑选一番,现下怎么又忽的就定下封随了。”
“这有什么奇怪。”怜秋歪头看她,“我们哥儿都是善变的嘛。”
“是吗?”
顾月犹豫道。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秋哥儿好像憔悴的了些。
难道是因着县里的流言蜚语?
可秋哥儿性子可不像是会为这种事困扰。
“是啊。”
怜秋声音很轻。
他现下需要一个夫君,若是封随不答应,便预备要换一个人了。
没时间继续与他干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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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上次临江阁一别后,怜秋一直未曾联系过封随,两人才恢复不久的传信便又断了。
上次顾怜秋分明已经动摇,照理不该冷落他这些时日,这结果是封随没有料到的。
这坏哥儿不会被人一闹,就退缩回去吧。
“封兄。”杨俊奕微微挑眉,调侃道:“我怎么听人说,这些天有个哥儿一直在书院门外等你。封兄,你该不会犯糊涂吧,难道你当真要弃秋哥儿于不顾。”
“不过我好像看着秋哥儿也有些时日没给你传信了。”杨俊奕似笑非笑的问:“莫非你二人真因着柳兄这么一闹,便就此分道扬镳。”
“杨兄说笑,”封随面无表情道:“我与顾公子之间交集本就不多,谈何分道扬镳。”
一听封随的话,杨俊奕便笑开了,“封兄,做男子心胸狭隘可不成,适时也得主动些,你总等着秋哥儿找你算怎么个事。”
杨俊奕给他支招:“要我说你就拖木头给秋哥儿带个话,约他在莲心湖畔的酒楼,花前月下,再喝点小酒壮壮胆,直说你想给他做赘婿不就行了。”
“秋哥儿虽看着脾气不好,但他实则是个明事理,心肠软的人。他本就对你有意,你在说上两句软话,那不是一拍即合,好事即成嘛。”
封随未接话。
杨俊奕见状,又道:“莫非比起秋哥儿,你当真更加属意书院外等你的哥儿?封兄,不是我说你……”
杨俊奕说的哥儿指的正是李春秀。
这几日封随与顾怜秋之事,他和吕水也听了去。
柳县之人大多只听过顾怜秋的名头,一开始两人没听明白还暗地里说着顾怜秋胆大,下一瞬只道与他相会之人是封随时,两人便都慌了起来。
一番窃窃私语后,决心得更加主动些,不等再继续温水煮青蛙了。
于是两日前李春秀便总会在丰远书院散学时,准时候在门外,引来许多人的目光。
在瞧见他跟在封随身后时,书院众人更是脸色各异,在私下猜测着他们的关系,并且疑惑封随不是才跟顾怜秋传出私情,怎地又跟别的哥儿纠缠不清。
“没有。”封随脸色一冷,不悦道:“我与李家哥儿没有任何干系。”
杨俊奕不信:“没干系他为何总等着你散学。”
封随不在意道:“既无干系,我又如何得知。”
杨俊奕:……
“嘴硬,”柳意明瘸着一条腿,神情高傲的站在杨俊奕身后,嘲讽道:“封兄,人家哥儿都跟你一起回家了,还有什么好说。”
“你拈花惹草无所谓,但顾怜秋却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柳意明幸灾乐祸道:“他定然是知晓你在外头与其他人纠缠不清,以后定然再不会理你了。”
凤眸一阴,封随抬眼看向柳意明,虽未置一词,却平白让柳意明背后一凉。
不愿承认自己被封随气势所压,柳意明冷哼一声,昂首挺胸的拖着被柳老爷打伤的腿一瘸一拐的离去。
杨俊奕本还想说上一句,但一看封随阴的几乎要滴出水的脸,最终还是噤了声。
“叮”
筷箸搁置在瓷碗上,封随看着桌上色泽诱人的饭菜,彻底没了胃口。
这饭到底是吃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