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柳意明不断捶打着房门,琴书在一旁拦着,但苦于两人的力气差距太大,琴书根本拉不住。
楼上的动静太大,引得其他人也看了过来,也惊动了在楼下赏歌舞的木头几人。
“顾怜秋,开门。”柳意明推开阻止他的琴书,大着嗓门喊:“快点!不然我叫人来将门撞开了!”
屋外的嘈杂声,让怜秋额角青筋直跳。
方才两人间的暧昧气息眨眼便烟消云散,怜秋阴沉着一张脸站起身。
门一开便瞧见木头与几名家丁拉着柳意明,侯阳则拿着把折扇站在离柳意明不远的地方。
见着怜秋出来,侯阳脱口而出喊了声“秋哥儿”,下意识抬手朝怜秋打招呼,只是这一幕盛怒之中的怜秋并未看见。
“柳意明,你是不是真的想死!”
怜秋一见着人便不耐烦道:“大庭广众之下吵吵嚷嚷,你也不觉得丢人!”
“我丢人?”柳意明本就不太好的脸色,在看到跟在怜秋身后的封随时更加难看,他指着封随,高声质问道:“你同男子私会难道就不丢人!”
此话一出,周遭看热闹的人便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在临江阁私会这样的事并不少见,不过大家并不会拿到明面上来说,只私下议论几句便算了。
不过短短一月,竟在临江阁便让人看了两次热闹,怜秋不免也恼怒起来。
“柳公子,你莫要胡言乱语辱我家公子清誉!”琴书挡在怜秋跟前,踮着脚同柳意明骂道:“你还读书人呢!竟是比我个下人还不知礼数!”
即便是他也知道柳意明这话一出,对怜秋日后的名声定然是不好的。
柳意明根本没把琴书放在眼里,此时被一个下人指着鼻子说,他眼神一厉,怒道:“你也知道你是下人,这里何时有了你说话的地方!”
“放肆!”怜秋忍无可忍,将琴书轻推到一旁,对柳意明发怒道:“你凭什么对我家下人指手画脚,柳意明,这里不是柳家,我瞧你是该被柳叔好生整顿一番了!”
被怜秋的态度激怒,柳意明口不择言道:“我瞧你才是规矩都学狗肚子去了,私下出来与人相会,顾怜秋,你还记得自己是个哥儿吗!你还要不要脸!”
封随适时上前,看似有理的劝和道:“柳兄,我与顾公子来此是有要事相商,并非私会,还请你莫要随意污蔑,于我倒是无所谓,但顾公子总归是个哥儿,你……”
“闭嘴!”
柳意明本就看不惯封随平日里的伪君子做派,不过一穷酸之人,竟还厚脸皮的缠着怜秋,向来就是因着他惯会装的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哄骗怜秋。
“你又是个什么好东西!”柳意明又恨又妒,恶意道:“顾怜秋,你可别被他骗了,就算是要招赘婿,也别什么货色都往家里带!”
“不然日后你要是被他骗去家中财物,后悔可来不及了!”
这话一出,怜秋的脸已经全然黑了下去。
宽袖下的手掌微微发抖,杏眸泛着火光,怜秋厉声吩咐道:“木头,把柳意明给我抓住了!”
什么意思?
在场的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但是顾家训练有素的家丁们已经开始行动,两人抓着柳意明的胳膊,一人按住柳意明的腰将人死死控制住。
“放开。”柳意明恼火道,“你们是想见官吗?”
怜秋的理智已经快被怒火冲刷个干净,他上前凶狠的扬起手。
“啪!”
清脆的巴掌声让在场的众人都噤了声,连呼吸都不敢太过大声。
怜秋冷着一张小脸,双颊因着气愤微微泛着粉,杏眸微凝,抿着唇,看起来冷艳又倨傲,在场的人眼里皆划过一丝惊艳。
“顾公子。”封随看着怜秋扇人的那只手掌,微微蹙着眉,几步走到怜秋身边低声道:“此地人多嘴杂,莫要冲动行事。”
“你打我?”柳意明瞪着眼不可置信的看向怜秋,喃喃道:“你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我。”
怜秋正在气头上,根本没空搭理封随,只顾着朝柳意明冷声道:“你当着众人的面胡言乱语,辱我清誉,难道我打不得?”
被方才还相谈甚欢的人无视了个彻底,封随眸中晦暗不明,抿唇一声不吭的站在怜秋旁边。
“我……”柳意明抖着唇,直直的看向怜秋,委屈道:“我不过是心急了,何况我哪里说的有错,你有事与封随相谈为何不让旁人看着,你们孤男寡哥儿同在一间房……”
“谁说没人看着!”琴书跳出来,大声嚷嚷给众人听:“我还一直在房里呆着呢,柳公子你怎么还睁眼说瞎话!”
眼看着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怜秋没兴致继续与柳意明纠缠,连带着才生出不多的迤逦心思也消散了个尽。
他拉着琴书的袖子将人往后一扯,面无表情道:“今日这事我会让人如实禀告与柳叔,打你这巴掌我也不会隐瞒,届时柳叔若是觉得我做的不对,便让他来我家讨说法。”
说罢,怜秋轻轻一抬手,顾家的家丁们便将柳意明给放开。
“话已至此,其他的我便不多说了。”怜秋脊背挺直,环视周围的看客们,表情凝重道:“今日之事,各位要如何往外传我管不着,但我顾家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若是让我在外头听到添油加醋的言论,我顾家绝对会追究到底。”
平日里被人如何说他脾气坏都行,但现下柳意明这样一闹,外头肯定少不了有人会说他爹管教无方之类的言语。
怜秋最厌烦有人借着他的名头嘲笑顾梦生。
心下正烦,怜秋现下也不太想看着封随,他目不斜视的吩咐道:“木头,将封秀才送回去。琴书,我们走。”
“是。”
封随目光紧随着怜秋无情的背影,心下嗤笑:
果真还是高看自己在哥儿心中的位置了。
顾怜秋来了兴趣时,便将他招来身边好声好气的说上几句话;没了趣儿时,手一挥,连口舌都不愿多费几句就要将他打发走。
他垂着眼,乖顺的跟在木头身后。
瞧着简直像是被怜秋抛弃的柔弱的情人,可怜可叹。
周遭的眼光霎时又因着封随的表现开始变化,若说一开始还被怜秋的态度唬住,此时大家心思便又活泛起来。
封秀才这神情,可不像是两人之间没什么的样子。
“秋哥儿。”
怜秋走到快要楼梯口的位置被侯阳拦了下来,心下正烦,怜秋自然也没个好脸色。
他微微扯唇,目光冷然的看向侯阳,朱唇轻启:“侯公子,你我二人并不熟悉,你不该如此称呼我。”
他跟封随的事还没理清,又来了侯阳。
怕是过不了多久,柳县的人就要说他顾怜秋是个不安分的。
按理说无论是谁被人用冷厉的眼神瞧着,心头都会难受,然侯阳被怜秋这样看着却觉得心头一热。
秋哥儿生气也好看。
“是我失言,”侯阳歉意一笑,“顾公子,你放心。我相信能来临江阁的都是明规矩知礼仪、身份尊贵之人,定然不会出去乱说。”
这话是暗地里在帮怜秋提醒周围的人。
怜秋的脸色好了些,但余怒未消,并未多说什么,朝着侯阳略一点头,便离开了。
只是心头对侯阳的印象好了些。
封随将两人的话尽收耳底,他并未露出任何异样,只是在与侯阳擦肩而过时,两人的眼神不期然交锋。
表面平静无波的两人,眼里却都蕴藏着难以言喻的火光。
封随挑衅的勾起唇角,学着怜秋朝着侯阳微微点头后,便收回了目光。
一点见不得光的手段罢了,不足为惧。
眼见着热闹中心的两人离去,临江阁的众人各自散开。
柳意明摸着被扇了巴掌的脸,脸色青白交加,但他其实并不生气,只是怪怜秋当着众人的面打他,着实不给他留面子。
说起来……
脑中闪过方才怜秋恼怒的模样,还有鼻间的一抹莲香,柳意明脸微微泛红,感觉被怜秋手碰过的地方发起烫来。
“柳兄。”侯阳走来,忧心忡忡道:“你无事吧?”
“没事。”柳意明站起身,放下一直捂在脸上的手,道谢:“多亏你发现他二人竟又来了临江阁,要不是我也不能及时赶来。若是顾怜秋被封随哄骗了,那才是真的有事。”
侯阳露出个庆幸的笑容,可惜道:“只是恐怕顾公子会因着这事儿记恨于你了。”
“这倒是,他记仇得很。”柳意明眼里漾起一抹宠溺的笑,“不过性子并不坏,待我过上些时日,再带着些东西去哄哄便好。”
话语间,全然忘记怜秋已经许久不曾见他了,只当怜秋还在与他怄气。
“这样,”侯阳赞同道:“那便再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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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安平巷,小院的窗纸闪烁着亮光。
封随在昏黄的灯光中正襟危坐,面容严肃,执笔在桌上空白的底本上一笔一划的写着—
罪状一:
清平十三年八月初十,顾怜秋因他人口舌之故,冷待于吾,冷心绝情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