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扯得人头皮发紧。凌空魔族海域,秦钦倾力挥剑,试图破开那弥漫的重重黑雾。
寒剑威芒势如破竹,却终究破不了那团团迷雾,须臾便被吞入黑暗之中,融为守护魔族的一份力量。
涛声依旧,澎湃激越地撞击着秦钦的心门,凝眉运气,举剑再挥,裂空一剑仍似挥在棉絮上,浓雾化开,立刻又恢复原状,虚渊之门始终不见一丝踪影。
收剑,对着那片巨浪翻滚的黑海,沉默良久,再一次无功而返。
心间的巨石越压越重,面上却始终温煦如风,不露半分情绪。只是因为,不想让君无忧再为他担心。
狐狸确实不再担心,狐狸有些郁闷。
正抱着阳阳逗玩,老妇人喜滋滋进门来,脸笑得跟菊花开似的,脚步欢快直朝秦钦面前飞去。
“秦公子,上回那个你不乐意,我已经替你推了,这回张大娘家的翠翠,保管你满意!翠翠今年十八,正是出嫁的好年龄,人生得也美,手脚勤快麻利,很能操持家事,你要不要见一见?”
老妇人不敢把主意打到君无忧和龙冥身上,一个脾气暴躁,多说两句便用那双冰雪似的眼睛看她,看得她整个人发冷。一个本身就跟个冰块一样,不小心挨近一下,身上的冷气飕飕往外放,比那位浑身雪白的公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审时度势一番,老妇人将目标转移到秦钦这个温柔谦和的人身上。
不敢肖想三个,能留下来一个,那花溪村的钱途也是不可估量的呀。
君无忧立刻放下阳阳,起身挡在秦钦面前,面色发青。
“我说过,他是我的伴侣。其他人一律不准打他的主意。”
老妇人脚尖一转,绕过他,转到秦钦身边,谄笑两声,“秦公子,翠翠是个好姑娘,你见了就知道了。”
秦钦仍是笑拒,“大娘,他说得不错,我是他的伴侣。我们两个约好了彼此相伴一生,所以,抱歉。”
老妇人眼珠子一瞪,嘴巴和鼻子歪成一道弯月门,依旧是不信,“你们开什么玩笑呢?两个男人?就是不愿意,也别编这么个离谱的借口来糊弄我呀。”
君无忧皱眉,雪瞳里怒焰徐燃,“我们说的都是实话。你要是再这么纠缠他不放,别怪我对你动手。”
秦钦轻拍他的肩,对妇人语气诚恳道,“大娘,多谢你的好意。只是秦钦此生也已经认准了这个人,所以,还望大娘与他们说明白,让他们别再白费力气了。”
肩头的手缓缓滑落下去,与君无忧十指相扣。老妇人犹如五雷轰顶,被面前这一幕劈了个外焦里嫩。好半天,她揉了揉眼睛,捂着受惊过度而狂跳不止的心悻悻往外走,没走两步门槛一拦,摔了个王八伏地。
阳阳拍着小手咯咯地笑,秦钦立即快步过去扶起她,关切询问老妇人可有大碍。老妇人僵着脸笑了笑,躲开他的手,失魂落魄地出了门。
君无忧嘴角往下撇,闷闷地看秦钦,“秦钦,我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我们回老伯家,好不好?”
秦钦怔怔看他,良久,视线越过他,看向外面的天空。
天依旧湛蓝,云依旧悠悠,飞鸟过,留下婉转清鸣。一切如故,如故温馨,丝毫不见梦中那令人窒息的景象。
君无忧等了很久,才等到他移回视线,朝自己轻轻一笑,点头承许。
雪瞳里的光亮得能灼伤人,君无忧弯眉,抱起扯着自己衣裳正努力往他身上爬的阳阳,笑问,“什么时候回去?”
秦钦道,“都依你。”
君无忧想了想,放下憨憨吃着手指的阳阳,“那我们现在就走。”
秦钦叫来老妇人最大的两个孙女,嘱咐她们好生照看阳阳,便叫龙冥简单收拾了东西,同步往村口走去。
每走一步,秦钦的心便跟着轻松一步。脚下的路并不平坦,偶有坑洼凹地,却走得并不艰难,君无忧仔细提醒他哪个地方有坑,哪个地方有水,尽力将他往平稳无忧的路上引。
村民不知道三人要离开,还热情地迎上前跟他们打招呼,秦钦一一还笑。
走到村口时,却见前方许多村民围拥在一起,老妇人那中气十足的嗓音虎啸般从那头传出,让几人不用看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的天哪!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华贵的一家子,个个都贵不可言,怕是比皇宫里的皇帝皇后皇子公主还贵气哦!”
有人附和她,“对哦。我的娘诶,我们花溪村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才能接二连三招来仙人一样的公子小姐哦。”
花溪村迎来了一群贵人,村民将村口堵了个水泄不通,秦钦他们只好退到旁边等那群人进了村再说。
随着村民拥趸的脚步缓缓向内移动,被围住的一群贵人身形逐渐显露。秦钦不经意间抬眸,却在看清那群人的瞬间呆愣在了原地。
冷风掠过,沉寂许久的魂息却突然间躁动起来,在他指间发热发烫,旋即又从他手指脱离,携着淡淡白辉随风飘进一只玄色宽袖中。
秦钦的心,不受控地狂乱跳动。
喧闹声在耳中变远,目光从那只宽袖逐渐往上,很快,便对上了玄袖主人的眼。
那是一双深蓝如海的,冰冷,深沉,淡漠,目空一切的眼。那双眼的背后,还有数双和他相似的蓝色眼眸。
秦钦一一看过去,便在人群最末端,看见了那双熟悉的冰蓝色的眼睛。
恰巧此时,银芽侧头,看到了他们。冰蓝色的眼睛里刹那间发出宝石灿烂的光。
“阿钦哥哥!无忧哥哥!龙冥哥哥!”
银芽的喊叫声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去,所有人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看到雕塑一样伫立在路边的三人。
银芽荡着金铃来到秦钦身边,眉眼齐弯成月牙的弧线,捏着裙边,激动之情溢于言表,“阿钦哥哥,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随即又惊奇地问君无忧,“无忧哥哥,你的头发和眼睛……怎么都变白了?”
君无忧打量了她两眼,惊疑道,“你认识我?”
银芽瞪大眼睛,“你不认识我了?”转向秦钦,“阿钦哥哥,无忧哥哥这是怎么了?”
秦钦的目光在银玄身上多停留了片刻,才慢慢转过头看向银芽,“说来话长。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村民见状,纷纷哀呼一声,老妇人喜得眉不见眼,趾高气昂扫了其他人一眼,仿佛斗胜的公鸡。
有不死心的,还凑上去问一问,一行人准备在哪里落脚。
银芽转头迫不及待请求银玄银猊,“阿爹,阿娘,我们就在阿钦哥哥他们住的地方落身,好不好?”
银玄和银猊轻轻点头,没有异议。
君无忧拧着眉,心里不乐意,刚要说话,却被秦钦先一步开了口,“那就,这边请。”
老妇人忙在前头开路,殷勤将一行人再次引进自家院中。
老妇人吩咐孙子孙女们为客人整理出东屋的三间客房,随后自己去厨房忙碌午饭。原先的桌子不够用,又招呼老伴去村里的木匠家速度打造一只更大更好的圆桌。
一行人便挤在狭小的客厅里寒暄见礼。
见完礼,银霏等皇子公主自去院中探索村子的新奇,银芽悄咪咪凑到秦钦身边,向他解释了自家一行人出现在花溪村的缘由。
由于实在羡慕嫉妒银芽游历人界的经历,以银霏为首的魔皇子公主们对于到人界体验生活充满憧憬,在三公主银星的撺掇下,四位哥哥两位姐姐成天的往她的银芽殿晃荡,什么也不做,净怂恿他去向魔君魔后求情,能允许他们到人界一趟,要求很低,不用一个月,也不用半月,就三天,只是三天而已。
不说哥哥姐姐,银芽自己也不想待在无聊的魔族,于是顺水推舟,成天的往魔君和魔后所住的银霄宫跑,对着银玄和银猊一个劲儿撒娇求情,银玄和银猊最是宠爱她这个小女儿,平日别的要求,提一句便会点头答应,可这个要求,愣是让她求了一个月才点下那沉重的头。
魔君魔后不放心儿女们在人界,怕惹事端,便亲自陪同他们来到人界督管。从魔族海域出来的第一站,便是这个离魔族地界不远的花溪村。
也就是那么碰巧,刚进村口便遇见了秦钦他们。银芽捧着脸,笑弯了眼,“阿钦哥哥,遇见你真的太好了,我还愁不知道到底该带母君父君和哥哥姐姐们去哪里玩呢,有你在,我就不用愁啦,你肯定知道人界哪里最好玩。这三天,你能不能带我们到人界好好玩玩?”
君无忧皱眉拒绝,“不行,他答应了要陪我回老伯家。”
银芽撅嘴道,“你怎么这么小气,我都那么大度地把阿钦哥哥让给你了,你把阿钦哥哥借给我们三天又怎么样?”又瞪着他接着道,“我们还那么大方地送了你那么大一瓶复刻水给你呢,你都不知道感恩一下吗?哼!”
君无忧想起秦钦向他说过这一茬,气势弱了弱,想了想,不情不愿道,“那好吧。那就再等三天。”
秦钦自始至终没有说话,目光有意无意落在银玄身上,脑中许多念头冒起,又立刻被他按下去。他按了按眉,手指习惯性地在桌上敲击。
饭菜鲜香飘来,银芽鼻子一动,眼睛闪闪发亮,奔向银玄和银猊,向他们描述起人界的饭菜有多美味。
却听六皇子银洵忽然道,“妹妹,我怎么觉得,这饭菜的香比不上他身上的香?”
手指指向秦钦,银洵两眼冒光,“他为什么会变得这么香?”
其余皇子公主闻言也纷纷看向秦钦,动动鼻子,闻见那股诱人的香味,忍不住舔了舔唇,眼中充满好奇和对美味的食欲。
唯有银玄和银猊,即便闻其异香,亦不为所动,依旧一副淡漠清冷的模样。
银芽眨眨眼睛,“你们也闻到啦?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闻得到呢。不过,我也不知道阿钦哥哥为什么会那么香。”
一群人看美食一样的看着秦钦,君无忧心里十分不舒服。便挡在秦钦身前,恶声恶气道,“不准你们这么看他!”
秦钦垂眸沉思片刻,将君无忧拉到自己身后,面不改色向众人扯起谎,“许是不知什么时候染了花香在身上。”
三公主银星又问起是什么花香,秦钦回答不知,众人也就作罢,只不时吸吸鼻子,咽咽口水,用眼偷瞄秦钦几眼。
银芽继续兴致勃勃和父母兄姐分享自己曾在人界的所见所闻,惹得皇子公主个个惊奇艳羡不已,惊呼声抱怨声一阵接一阵响起,满屋欢腾。
秦钦静静听着,默默端起桌上清茶,指尖摩挲杯沿,却半滴不饮。
君无忧敏锐察觉出秦钦的心不在焉,他坐下来,凑脸到他面前,轻声询问,“你怎么了?心事重重的样子。”
秦钦抬眸,见君无忧眼中忧闷再起,顿了顿,随后微笑着摇头,示意他不用为自己担心。
君无忧气苦,咬了咬牙。又是这样,秦钦心里有什么事从来不肯告诉自己。雪瞳一暗,君无忧垂下眼皮,缓缓收紧了拳。
就在此时,老妇人高朗的声音在后厨响起,“金兰,玉兰,快来上菜。”
金兰和玉兰赶紧奔进厨房为客人上菜。还在屋外探索的银霏和银流也被老妇人喊进了屋,脸上浮满没见过世面的羡叹与震惊。
一屋子十几人挤在一张八仙桌上,个个神仙般的气质,老妇人有些羞愧,暗骂自己当初怎么不舍得多花点钱买个大一点的桌子,这小桌子真是折辱了面前这些个气质不凡的仙人。
银玄银猊倒没有觉得如何,随位就坐,其他皇子公主虽略嫌挤的慌,但想到自己出门在外,一时也忍住发作,将就坐下来。
一条长凳坐三人,银玄银猊银霏坐北位,银星银月银心坐东位,银流银洵银芽坐西位,秦钦君无忧龙冥坐南位。
菜品不多,但胜在精致。老妇人在长年的待客经验中练出了一手做菜的好本事。虽处村庄,食材单调,仅有鸡鸭鱼鹅等常见肉食,茄子豆腐莲藕蘑菇地豆等素食,但在她高超厨艺的打磨下,色香味俱全的一桌美食仍是将一众皇子公主的口水给勾得流了一地。
虽同为客,但魔君一家乃人界之客,秦钦依礼请二位魔君先举筷。
银玄托袖启筷,其余人跟着拿起筷子,待魔君魔后夹取饭菜完毕,众皇子公主才动筷夹菜。
银芽一面往两位哥哥碗里夹菜,一面为他们解释碗里的菜叫什么,是用什么做的。
“好吃!”
银流蓝色眼睛闪着硕彩流光,和其他兄弟姊妹对视一眼,均在其他人眼里看到惊奇与迫不及待。立时,二公主银月三公主银星,五皇子银流,六皇子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