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石洞内,幽幽燃着一盏烛火,微弱的光芒映照在不远处的石台上,贺言竹正闭目盘坐,仿佛一尊静默的雕像。
洞内寂静无声,仿佛连时间都停滞了,唯有那摇曳的烛火为这空间增添了一丝生气。
突然,似是感应到什么,贺言竹的羽睫轻轻一颤,缓缓睁开双眼。
他手腕一转,手掌中出现了一枚传音符,传音符中传来一名少年清凉而充满朝气的嗓音:“大师兄,今天是你闭关的第一千九百二十五天。下午便是试炼大赛的决赛,虽然你不能来为我加油,但我一定会拼尽全力!赢得比赛!”
贺言竹低头思考了一会,随即起身,目光扫过自己素白的衣着,轻轻一挥袖,瞬间就换上了太玄剑派的服饰,随即迈步离开石台。
他来到门口,最后回头看了眼自己闭关了五年的地方,片刻后收回视线,指尖凝聚灵力,轻轻点在门徽上。
随着灵力的注入,大门轰隆隆地缓缓朝两边开启。
一缕温暖的阳光落在他身上,耳边是水流从高处奔涌而下的轰鸣声,清凉的水汽扑面而来。他微微眯起眼,嘴角带了一丝笑意,终于感觉彻底从五年枯燥的闭关生活中脱离出来。
凌云峰负责太玄剑派后勤、医疗等杂事,他少有来此。如今才发现凌云峰的景致倒是五峰之中最好的。
不过,他此刻没有时间欣赏景致。算了下时辰,便踏上芙华剑,化作一道流光,一路直奔玄奇峰而去。
他在玄奇峰门口收回了芙华剑,迈步朝里走去,或许是因为试炼大赛的缘故,路上弟子稀少。偶有弟子匆匆路过,兴奋地跟他打招呼,贺言竹脚步没停,只是微微点头,继续向前。
远远地,便看到修炼堂的门口挤满了人,喧闹声此起彼伏,但还算有秩序。
他没有选择从正门挤入,而是绕到一处侧门。有弟子在门口守卫,弟子们见到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恭敬地低头抱拳,齐声道:“大师兄。”
贺言竹点头。
弟子们让开一条通道。他迈步而入,顺着阶梯一路向上,直至顶层。
顶层是一个开阔的露台,视野极佳,可以俯瞰修炼堂中央的比赛台。
神衍仙君还未回来,四位峰主正坐在座位上,品茶闲聊。
贺言竹的视线从左至右依次扫过。
坐在最左边的是凌云峰峰主沈钦,长相温婉性格温柔;后面是南星峰峰主周严明,人如其名,是个外表严肃的中年年男人,据说对门下弟子很是严苛。
最中间的位置本来是留给玄奇峰峰主,也是门派掌门神衍仙君的,但他外出还未归来,位置便空缺着。
再右边是瞻远峰峰主傅叙白,长相俊朗风流,此刻正眯着一双桃花眼,执一把折扇摇摇扇动;最右边是陵楚峰峰主谢南行,长相平凡,仿佛过眼即忘,在俊男美女众多的修仙界,长成这样反而颇为独特。
太玄剑派五座峰中,玄奇峰是主峰,一般门派大事都在此举行;凌云峰负责门派后勤与医疗;南星峰设有通往无数秘境的阵法,是门派弟子历练考核之地;瞻远峰负责打理峰外事物,例如和其他门派交流以及接受民间求助,门内弟子在此接任委托;最后是陵楚峰,是外门弟子居住生活的地方。
“言竹?”沈钦余光瞥见走进来的贺言竹,立刻站起身来,语气温柔却带着一丝埋怨:“出关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听到她的声音,其他几位峰主也纷纷转过头来,目光落在贺言竹身上。
贺言竹不急不缓地低头行礼。
傅叙白朗声笑道:“五年没见,今天突然出现,言竹是想给我们个惊喜吗?”
贺言竹是太玄剑派的师长们看着长大的,众人对他言语间满是关切。
贺言竹嘴角噙笑:“今天出关也是临时决定的,劳各位师长担心了。”
沈钦上下打量一番他,“瞧你周身散发的灵力,像是即将要突破金丹,进阶元婴了,怎么不多闭关一段时间?”
他正要回话,周严明突然出声打断了交谈,“好了,比赛快开始了,先看比赛吧,等结束后再聊。”
众人这才重新落座,将注意力投向底下的高台上。沈钦让一位弟子在她身旁加了座位,然后招手示意贺言竹坐下。
他刚坐下,钟声便悠然响起,比赛开始了。
只见台上周斯义率先出击,华墨剑出鞘,剑气破空,直冲薛莫而来。
薛莫纵身一闪,敏捷地避开了攻击,手执无妄剑从侧面刺下。
两人打得有来有回,灵光剑气在台上不断闪烁。
但贺言竹看的出来,此局最终应是薛莫赢。虽然他看起来并未使出全力,反而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
贺言竹闭关两年来,每日都会收到薛莫在传音符里的留言。因为灵力运转到关键处不能被打断,所以用的不是传音符的实时功能,而是选择留言。
两年来,他只有偶尔心情好,或者薛莫说了什么傻话,他才会回复。他以为薛莫不会坚持很久,没想到竟然一直坚持到了现在。
五年未见,薛莫变化比他想象中的小,这让他松了口气,觉得少了几分陌生感。
台下青年身姿修长,骨骼均匀,将统一的高级弟子服饰穿得干净利落。曾经稍显稚嫩的面庞如今已有了些成熟样子,鼻梁高挺,下颚线条分明,不过眼眸倒依旧清澈。
忽然,旁边传来一阵响动,打断了他的思绪。
陵楚峰峰主谢南行猛地站起身,眉头紧皱,目光死死地盯着台上。
贺言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清台上情形的那一刻,不由眼皮一跳。
薛莫不知为何,仿佛是打着打着上了头,有些失去理智。
“锵”的一声,无妄剑与华墨剑猛烈相击,气流狂掀四起。即使隔得这么远,贺言竹都能感受到薛莫剑意里的无尽杀意。而与他对峙的周斯义,此刻已是满头大汗,咬紧牙关,勉强支撑。
贺言竹没有犹豫,立即催动传音符:“薛莫!冷静一点!”
台上的身影一僵,原本阴沉的面容瞬间变得迷茫。随后他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有些兴奋地环顾台下,似乎在寻找什么。
环顾一圈未果,他似有所觉,猛然抬头。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薛莫眼中的惊喜毫不掩饰,贺言竹也不由得柔和了眉目。
“喂,阿莫你咋回事,刚刚我还以为你要杀了我。”周斯义终于能开口说话,他刚刚全身的注意力都在抵抗剑招上,连开口说话的气力都没了。
薛莫翘起了嘴角,收回视线,看向他,“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可能打昏了头吧。”他顿了顿,道:“现在才是正式比赛!”
话音未落,他再次挥剑攻了上去,但这次明显神智清明,剑招游刃有余。
两人再度交战,剑气四溢。没过多久,周斯义便被剑指咽喉。
他无奈叹口气,苦笑道:“好吧,我输了。”
薛莫收起无妄剑,安慰道:“你输给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习惯就好。”
周斯义:“……”
比赛结束了,贺言竹将视线落在谢南行身上。刚才他的反应是不是有点过于激动了……
周斯义是周严明的徒弟,据说两人还有些远亲关系,但他反而从头至尾稳坐如山,仿佛一点都不担心。
谢南行似是感受到他的视线,脸上扬起一抹忠厚的笑容,解释道:“比赛是比赛,可不能闹出人命。太玄剑派的比赛可是一向讲究点到为止的。”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几分庆幸,“刚刚我差点要出手了,还好薛莫及时冷静下来了。”
傅叙白看出了点什么,笑着插话:“刚刚是言竹你传音给薛莫了吧?看来这小子倒是像小时候一样在意你。”
贺言竹闻言有些意外,“小时候?在意我?”
傅叙白点点头,“对啊,我都见过好几回,他躲在一边偷偷看你。”他摇摇头,无奈道:“我鼓励他去跟你打招呼,他却只摇摇头,不说话,问他什么也不说。”
贺言竹微微怔住,小时候吗……
他回想起了薛莫八岁刚来到太玄剑派的时候,那会他性子恶劣,行事乖张,经常欺负其他小弟子,两年来光告到贺言竹这的就有十几名弟子。
他到现在还记得,受伤最严重的那名弟子手捂着左眼,满脸鲜血哭喊着向他求助的模样。
他惊怒地看向薛莫,薛莫却只抓着不只从何处来的小锥子,如野兽般阴测测地盯着那名弟子。
他的双手和锥子上满是鲜血,却丝毫不在意一般,还想冲上来。
贺言竹大怒,一挥袖打飞了锥子。
他掐着薛莫的脸,冷眼如刀,直视他的双眼,“你是师尊带回来的,所以觉得没人能治你了吗?”他冷笑一声,“听说你在家中便没人敢管你,现在来了太玄剑派,今天我就让你好好感受一下被教训的感觉!”
他手上猛地一甩,薛莫摔倒在地。
破空声响起,一根鞭子打在了他身上。他没有哭喊,没有求饶,只充满恨意地瞪向贺言竹。
贺言竹视线扫过一旁惊惧的小弟子,让人将他带下去医治。小弟子们目前还没有开始修炼,受这么重的伤,左眼怕是……
他越想越气,手中的鞭子没有停歇,口中喝道:“你认错吗!?”
薛莫有时疼地满地翻滚,但全程却紧咬牙关,不吭一声,直至最后失去意识晕了过去。
那天之后,薛莫被送到凌云峰医治,而贺言竹被师尊罚跪在祠堂中一天一夜。再次得知薛莫的消息是他突然失忆了,性子收敛不少,没过多久便正式拜入神衍仙尊门下。
贺言竹是不相信一个人的本性仅仅因为失忆就能彻底改变的,所以依旧不喜薛莫。但那次教训薛莫的事也让他意识到,师尊应该是不希望自己过多插手薛莫的事的,于是他只能在所有场合都尽量忽视他。
他倒不知道原来当时失忆后的薛莫有在偷偷关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