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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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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殿门,来传话的小太监将腰弯的更低,跟随着前面大太监的脚步,盯着纹路细致,刻画精美的地砖,一路躬身来到了皇帝面前。

他并不敢抬头,只是极其紧张地屏着气息,一五一十地将昭华公主的话转述了出来。

他话音落,大殿里便陷入了一片难言的寂静,空中似乎涌动着什么,但又倏而消弭。

宫人来传话的时候,许怀鹤就站皇帝身侧,他穿着一件银色暗纹的雪白长袍,袖口绣着飞鹤的祥纹,玄色的腰封扣住蜂腰,长身玉立,神色淡漠,远远看去,恍若仙人,让人不敢直视。

听完小太监的话,皇帝的脸上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厌烦。

旁边的大太监立刻垂下眼睛,绷着面皮,默不作声。而许怀鹤也察觉到了这样一闪而过的情绪,他垂眼,面色丝毫未变,恍若未觉。

虽然并不清楚为何昭华公主殿下会突然提到自己,但许怀鹤轻笑了声,如同山间清泉流过,让人耳清目明:“臣愿为公主殿下效犬马之劳。”

“你有这个心,那就去吧。”不过眨眼间,皇帝又恢复了平常那副看上去慈祥无比的面容,语气亲昵,“昭华从小身子弱,又失了母妃,朕平日多纵容她了一些,谁知她养成了一副骄纵性子。若是冒说了什么冒犯国师的话,还请国师不必放在心上。”

许怀鹤淡笑应声。

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皇帝转头询问大太监:“户部刘侍郎的儿子如何了?”

“回皇上的话,刘公子已经不再绝食了,声称自己要苦读诗书,考取功名,让昭华公主真心嫁与他。”大太监弯腰,不紧不慢地回了话。

在皇帝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大太监深知圣意,要逗皇上开心,于是又说了些细节,比如那刘公子被强行带出房间后,见了米汤是如何食欲大增,如同见了山珍海味一样,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喝了个干净。

也不知国师大人做的那碗米汤里加了什么灵丹妙药,那刘公子喝完之后,脑子都比之前清醒了不少。

他的父亲刘侍郎之前一直劝他去考功名,公主才能看得上他,刘公子却听不进去,喝了那碗米汤之后居然就想通了,真是神仙手段。

“好啊。”皇帝笑了起来,他拍了拍手,“这下刘侍郎再不怕他的儿子为了昭华寻死觅活,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还是国师有功,解决了一桩麻烦事。”

皇帝心情愉悦,又点了几样奇珍异宝,让大太监去开库房,作为赏赐,等会儿送到国师的住处去。

“若刘侍郎的儿子将来真考取了功名,看在他对昭华一往情深的份上,让他做昭华的驸马也未尝不可。”皇帝笑了笑,“国师觉得如何呢?”

原本站立在皇帝身侧,如同一颗笔直的松柏一样,岿然不动的许怀鹤突然往旁边走了一步,抬起双手,对着皇位上的人深深一拜,袖口的白鹤跟着扇动翅膀,似乎要脱离这方寸之地,飞向白云之中。

“臣以为不妥。”

皇帝的神色慢慢沉了下去。

许怀鹤没有起身,他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羊绒的地毯,语气没有丝毫起伏,仿佛在诉说一件和自己丝毫无关,但又是既定事实的事情:“昭华公主和刘公子两人八字不合,刘公子这次绝食,差点丢了性命,就是刑克的结果。”

“昭华公主命格华贵,刘公子也有自己的造化,但却压不住也配不得公主殿下。若是强行将两人凑成一对,刘公子恐有性命之忧。”

许怀鹤知道这宫中的耳目遍布,他现如今说的话,不出一个时辰,就会传到想要知道的人耳朵里。

如果刘侍郎知道自己的独子要是再接触公主殿下,想要尚公主,就会有性命之忧,必定会比之前更加严厉管教独子,从此断了刘公子的心思。

再者,结亲不是结仇,但凡老皇帝还有一丝理智,就不会强行给这两人赐婚,让户部侍郎寒了心,也让其他大臣心生警惕,动摇忠心。

果然,在听完许怀鹤的话之后,皇帝的脸色恢复如常,不辨喜怒,但他似乎是有些疲倦了,捏了捏眉心,对着许怀鹤摆了摆手:“好了,朕知道了,此事不便再提。既然昭华让你过去,你就先去吧,让昭华身子早些好起来。”

“臣遵旨。”许怀鹤说完之后缓慢起身,转身离开了大殿。

他走起路来步履稳健,却又轻盈无比,衣袂飘飘,黑与白在他的身上交织出玄妙的感觉,小太监跟在后面出了大殿,看着国师远去的背影,恍惚间觉得自己当真看见了一只清高孤傲的仙鹤。

“去把那套印着仙鹤的茶具拿出来。”

容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水滴白玉耳坠,微微偏头,对着站在身侧的桂嬷嬷轻声吩咐道。

虽然对许怀鹤的了解不多,但容钰也知道,这位国师大人上辈子以爱鹤出名,在被父皇赏赐了一座国师府后,竟然命人将原本的园林造景全部拆去,为他搜罗来的那十几只白鹤单独建了一汪池水,假山林立,让那些白鹤能够自由自在地生活。

不光如此,许怀鹤的衣物上也时常有鹤形的绣纹或者图案,对鹤的喜爱人尽皆知。

既然容钰下决心要攀附许怀鹤这位清心寡欲的高岭之花,也就必然要投其所好,至少这第一面,要给对方留下足够好的印象才行。

听完容钰的话,桂嬷嬷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应了声,亲自带小丫鬟们去库房将那套茶具找了出来,仔细清洗干净,摆在了茶桌上。

因为还病着未能痊愈,容钰的脸色略有苍白,她看着手镜中的自己轻轻皱了皱眉,正准备再让侍女给自己的双颊涂一层胭脂,就听见门外的侍女匆匆赶来:“公主殿下,国师大人到了。”

容钰立刻放下手镜,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准备亲自迎许怀鹤进来。

但她又忽然定住了步伐,意识到如今不比以后,许怀鹤还没有权势滔天,以现在的身份,该是许怀鹤主动进来拜见她,向她行礼才是。

于是容钰又缓缓坐了回去,略有些紧张地再摸了摸自己的耳坠,带粉的指尖也如同白玉一样美。

旁边,桂嬷嬷将她的动作和神色尽收眼底,再回想公主前夜醒来后,突然喊的那声名字,心里惊了惊,一个大胆的猜测浮上心头。

外面的脚步一声比一声更近,容钰的心跳也一声比一声更重。她又回想起了上辈子死后,看到的端坐皇位之上的许怀鹤,心脏快要蹦出嗓子眼儿,几乎坐不住。

“臣许怀鹤,拜见公主殿下。”

清冽的嗓音响起,容钰猛地回神,抬眼看向了来人。

许怀鹤收了伞站在门前,对着她微微弯腰一拜,白衣胜雪,鹤底纹的长袍被风雪一吹,和发带一起轻轻飘了起来,端的是一副仙人姿态,好像下一秒就要乘风而去,不属于这人世间,更无意沾染红尘和世俗。

除了上辈子死后,这或许是容钰第一次和许怀鹤距离这么近,那张脸如玉如琢,轮廓线条流畅而温润,但双眼略狭长,又增添了几分凌厉,鼻梁高挺,顾盼生辉。

许怀鹤看过来的那一瞬,容钰猝不及防的和他对视,下意识地狼狈偏头,心跳急促。

“……不必多礼。”容钰艰难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柔和娇媚,抬手请许怀鹤落座。

这张脸的确无可指摘,好一个清冷君子,京城无一男子比得上他。

桂嬷嬷和其他侍女们候在轻薄可见人影的帘帐外,帘帐内就只剩容钰和许怀鹤和两人。

容钰略有不安地整理了一下袖口,手指绞在一起,垂下眼眸,不知道下一步该说什么,又该做什么。

以她的身份,如果不是上辈子出了那样的意外,她本该不必讨好任何男人,也没有学过要如何讨好一个男人,让对方爱上自己。

她周围身边更没有可效仿,可讨教的人,所以她手足无措,木讷难言,耳朵尖都染上了绯红。

帘帐内一时安静无比,许怀鹤的目光在容钰脸上淡淡滑过,他率先开口,声音清浅:“公主请臣来,是想听臣讲经,以消梦魇?”

“是。”容钰轻点了点头,语气微顿,“国师是得道高人,不染俗尘,我也不讲究那些虚礼,国师以‘你我’相称就好。”

这是容钰早就想好的说辞,她在男女情爱之事上虽然未通关窍,但也明白,如果想让对方真心爱慕自己,那必然不能以身份压人,需得拉近关系。

再者,许怀鹤日后不可估量,就算她没能成功……也希望许怀鹤能看在她平等相待的份上,日后对她稍微好一些。

许怀鹤眉尾微动。

“好,那便如公主殿下所言。”许怀鹤的声音依旧淡淡,他从袖囊中取出两卷书册,“你是想听这篇《清心经》,还是这篇《宁心经》?”

“都讲一遍吧。”容钰柔声回复。她捏了捏手指,心想着如果都讲一遍,那她和许怀鹤相处的时间也会变长一些。

她虽然没有让男子喜爱的手段,但对自己这张脸还是怀有十足的自信,她就不信,许怀鹤对自己这张脸不会动心。

然而一个时辰之后,容钰头晕眼花,她双目无神地盯着茶盏,全然忘记了自己请许怀鹤来到底要做什么。

许怀鹤原本清冽如雪的声线此刻如同魔音灌耳,摧残着容钰的头脑,茶里上下浮动的茶叶,还有地砖铺着毯子上的花纹,都比许怀鹤讲的经文内容要有趣的多。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容钰呆呆地想,许怀鹤讲经的样子,竟然和她曾经的老师,大儒孔景华如出一辙,就算吐字清晰,内容深刻,但听着就让人昏昏欲睡,痛苦无比。

她左耳进右耳出,光是用意志力支撑着自己不睡着,就已经花费了她全身的力气,再没有心思去想其他事情了。

只是孔景华夫子会大声呵斥她听课时走神,不专心,朽木不可雕,还会把她的所作所为全都状告给父皇,给她布置更多的课业。

而许怀鹤就算看出了她的走神和心不在焉,也不会呵斥她,只是装作看不见,继续讲着经文,时不时抿一口茶水润润嗓子。

末了,这场酷刑终于结束,许怀鹤合上书册,从容起身,看了一眼目光呆滞的容钰,忽然一笑。

如同清风拂面,久寒的冰山融化出了一点春水,容钰为这样的好颜色怔愣了一瞬,睡意全消,立刻清醒了不少。

她迟钝地反应了几息,有些羞恼地瞪了瞪美目,睫毛微颤,眼波流转,似怒似怨地看着许怀鹤。

好大的胆子,许怀鹤这是在嘲笑她?!

但仔细看去,许怀鹤的眼神明净,又并没有嘲笑她的意思,脸上的笑容也消散不见,恢复了平常冷淡的神色。

容钰哽了一下。

“公主殿下听我讲经,只是求个心安,若真想痊愈,还需好药来医治。”被容钰瞪了一眼,许怀鹤的神色也未变,“我这里有一个治咳疾和风寒的方子,你若是需要,我便制好药丸,改日让人送过来。”

“那便多谢你了。”容钰抿了抿唇,她为刚才自己的失态感到羞愤,但又不想让许怀鹤看出来,免得让自己更恼,“也多谢国师今日前来为我讲经,我送国师出门。”

许怀鹤颔首。

容钰起身,往前走了几步,不知道是不是许怀鹤有意,他身为男子,身量高,步伐也大,走的速度应该比自己快不少,但为了迁就自己,似乎刻意走慢了些,和自己几乎并肩走到门口。

许怀鹤转身,对着容钰微微弯腰一拜:“公主殿下就送到这里吧,臣先行离开了。”

容钰点了点头,她盯着许怀鹤挺拔离开的背影,揪着手里的帕子,为自己勾引许怀鹤的困难程度又增添了几分忧虑。

像许怀鹤这样不为美色所动,古板无趣,不染红尘的修道之人,她真的能够让对方爱上自己吗?

容钰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回了屋内,低声对着桂嬷嬷咬牙说:“嬷嬷,我要……我要市面上所有新出的话本子,情情爱爱那些,还要一个舞姬,要教坊司的。”

桂嬷嬷这下脸色是真的变了。

她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公主殿下是为了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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