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揽终于偏过头去看向他，眉梢处都带着戏谑：“啊？你说什么？”
徐绥注视着宋揽带着笑意的双眼，因着她的笑，几秒钟之后，两人之间那股互相试探又藏匿着的紧绷气息骤然消散了。
他动作闲散下来，坐姿也变得吊儿郎当的，像是假面被揭穿之后的自暴自弃似的。
“你不都知道了？”
宋揽：“我知道什么了？”
徐绥轻笑了声，这个时候也不跟她打哑谜，开口道：“你聪明绝顶，又天赋异禀，不都猜出来了？”
话音落下，他这句话的风格特别像两人高中时候打嘴仗的时候，这氛围把宋揽感染到了，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两人之间的气氛轻松了些。
又或者说，他们少年相恋，即便曾经分道扬镳过，但说到底，本就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旧友重逢后的尴尬期一过，两人之间那种曾经有过的合拍和松散就从不经意处显露出来，无孔不出，控无可控。
这种状态，是不管怎么样都藏不住的。
“猜？你以为是那么好猜的？”宋揽耸了下鼻子，蹙着眉又问：“那你又为什么给自己起了个化名？”
她的意思是为什么在刘姨家的名字是邓夏。
出租车在夜晚的车流中缓慢地行进着，夜晚的灯光时时从车窗映进来，徐绥的脸在灯光的不断晃动下，变得晦暗不明。
话音落下良久，宋揽都在等徐绥回答。
但谁料下一秒，前面的师傅冷不丁来了个急刹。
因着两人刚刚还在交流，所以徐绥的注意力一直都放在宋揽身上，在急刹那一瞬间的惯性作用下，徐绥的身子冷不丁往前倾——
宋揽也是。
可视线模糊之前的最后一秒钟，她的瞳孔骤缩，亲眼见着徐绥脑后挡风玻璃前面的平台上有一个白色方形东西往下砸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宋揽的视线也跟着天旋地转，那一秒钟，长得像她当时离开徐绥的那天。
当时徐绥被她落在身后，她动作没间断，一直一直走，像是要走完整个青春岁月。
酸涩感还没彻底涌上心头，就被宋揽的动作给压了下去，她似乎在生死关头被激发了某种潜力似的，手比脑子还要快，下意识就伸了出去。
紧接着就是“砰”的一声，徐绥和宋揽的头不知怎么的就重重地磕在了一起，闷痛感慢慢袭来，宋揽倒抽一口凉气。
视线天旋地转过后，随之而来的，脑中的一片空白，视线模糊之下，宋揽其他地方的感官便愈加强烈，心脏正以一种不正常的频率疯狂跳动着。
最重要的是，她察觉到自己正被人牢牢箍住，从肩膀...一直到后背，被人揽得严严实实，贴得紧密，哪怕额头被撞到发痛，手上的力气也没松半分。
几秒钟后，宋揽的视线渐渐清明，嘈杂声在瞬间灌入耳朵。
前排的汽车车门被甩的震天响，突如其来的动静让宋揽惊了一跳，她没忍住抖了下。
所有思绪开始回笼，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的宋揽，突然鼻尖酸了，开始后怕。
她的情绪陡然升起，紧接着，宋揽差距到徐绥有些微动作，而后，她的脖颈处传来鼻息和温热，那放在她后背上的手开始轻拍，嗓音中明显能听出慌乱。
但仍旧克制着情绪，保持镇定，还在安慰她：“宋揽，不要怕。”
后知后觉地，她的脑子才开始运转。
手心的细微感觉愈加强烈，她偏了下头，才发觉在汽车撞击的那瞬间，她的左手居然按在了徐绥的衣角上，羊绒大衣的触感陌生又柔软，而她的手正牢牢攥着他的衣服。
另一只手...
宋揽抬眼看过去，在徐绥脑后，一个纸质抽纸盒被她捏在手里，因着那瞬间的撞击感，她也下意识环抱住了徐绥。
那东西，正抵在他的肩上。
事情发生得太过猛烈和突然，她几乎是下意识去抓这个东西，力气大到那抽纸盒已经在她手里变形扭曲。
而徐绥也显然注意到了。
宋揽吞咽了下，鼻尖的气息太具有侵略性，像一张大手，撕扯着，要把她拽入那个深爱徐绥的年纪。
她松了攥着他衣角的手，缓缓抬胳膊推了下徐绥的胸膛，两人这才拉开来了点距离。
宋揽唇角张了张，眸光落在徐绥脸上。
他喉结滑动了下，眸色如苍南冬夜，黑得心惊。
紧接着，徐绥身侧的车门被人打开，司机急切开口：“你们两个怎么样？有没有事？受伤了吗？”
周遭的声音好似都化为虚无，宋揽率先开口：“你怎么样？”
“没事。”
“叔叔，我们没受伤。”宋揽回了话，司机便关上了车门，又去跟另一辆车协商。
徐绥舔了下唇角，将宋揽的手放在自己腿上，而后将抽纸盒从她手里拿出来。
抽纸盒的尖角扎在宋揽的掌心，几近流血。
徐绥喉间哽了下，指腹从那一小点红痕周围划过，没敢碰。
他开口道：“手伤了吗？宋揽，还有哪受伤了？”
那一瞬间，宋揽甚至以为他落泪了。
“我没事，徐绥，不要哭。”
他告诉她不要怕。
那她就告诉他不要哭。
他们都没事，只是个意外。
下一秒，司机师傅走过来，从徐绥那边把车门拉开来：“先下车吧。”
冷风从那边灌入的瞬间，宋揽迎面接了一波凉意。
宋揽陡然稳住心神，吸了下鼻子，而后蜷住手心，将那被抽纸盒尖叫扎红的痕迹握回去。
徐绥的手也骤然落空。
宋揽看向徐绥，似乎是捕捉到了他这一瞬间的黯淡，忽而间，她反手抓住他的手，冷风中，两只滚烫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徐绥，先下车。”
......
下了车，宋揽隐约听见前面的一群人正在交涉，好似是那辆车车速过快，从路边窜了出来，出租车来不及做出任何动作，就被撞上了。
但他们属于正常行驶，不负任何责任。
宋揽穿着羽绒服，脖子上还围着围巾，一下车，冷风还是不可避免地从衣角下往里钻，那一瞬间，宋揽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凉了点。
可和徐绥握在一起的手...
还是滚烫的。
宋揽偏头，鼻尖有点红：“你确定没有撞到哪里吗？”
徐绥眼尾红着，抬手将手塞进口袋，连带着宋揽的手也被他握着一起塞进了风衣口袋。
“没有，你呢？要不要去检查检查？”徐绥眉心拧着。
宋揽舒展了下手，重新握了下，掌心更为贴近了，甚至连指根都卡得紧紧的。
像是...
怕失去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宋揽摇了摇头，仰脸看着徐绥的眉眼：“我就是惯性作用吓了一跳而已，再说了——”
她笑了下，想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开口道：“你刚刚把我搂那么紧，我怎么会受伤？”
风衣口袋里，徐绥的拇指摩挲了下宋揽的手背，语气带着后知后觉地抖，答非所问：“你抓那个盒子干什么？”
他这问句不像是要个答案，倒像是一句带着懊恼的低语。
像是在问宋揽，也像是说给自己。
宋揽重新握紧他的手，抬眼看向正在处理事情的司机师傅，嗓音带着坦荡和洒脱。
“不知道。”宋揽呼了口气，笑道，“就觉得...得抬手拦一下，就觉得——”
她看着徐绥，忽而又抽出手，将自己脖间的围巾扯了下来，而后抬手，一把绕在徐绥的脖子上。
宋揽将自己羽绒服的拉链拉至最顶端，将脖子遮了起来，也把下巴埋进衣领里，在徐绥带着一丝探究的眼神中，才慢慢补完了后半句话。
“不能看着它砸到你。”
“......”
徐绥喉结滑动了下，眉眼中带着些茫然，似乎正陷在一种极大的不真实感中。
“诶，你们两有事没？”司机师傅又跑过来问。
宋揽摇了下头，看着两车相撞的地方，道：“我们都没事，你要接着处理事情吧，我们先走了。”
“好好好，我在平台上把订单取消了，把钱退给你们，我再给你们补点，真是不好意思，你们再打一辆车吧。”
宋揽摆摆手：“不用了，我们也快到家门口了，钱不用退了，你留着吧，也辛苦你了。”
徐绥站在宋揽身后，安安静静地听着她解决事情，一番话说得人舒服又妥帖。
她的手又塞进徐绥的口袋里，话音落下后就半牵着他往路对面走。
徐绥的掌心闷热，脸也滚烫。
他嗓音低沉带着磁性，混杂着冬夜的风传进宋揽的耳朵里：“你怎么这么会说话？”
“嗯？”
宋揽笑了下，劫后余生的欢喜后知后觉地袭来，她应道：“是吗？我还以为你会笑我，笑我只会说些搞冷幽默的话。”
徐绥轻笑一声：“没有，你都是真的幽默，我哪次没笑？”
“都是嘲笑吧？”
“没有。”徐绥否认。
宋揽忽觉鼻尖有点凉，问：“要打车吗？你冷不冷？”
徐绥摇了摇头，一双狭长的眼睛偏过来看向她，而后在宋揽带着探究的神情中，把下巴往围巾里藏了藏，高挺的鼻梁也藏进去了一半。
“好香，宋揽。”
徐绥语气有些慢，一双眼睛抬眼看着她，恍若含情。
这话说得太有歧义了！
宋揽面上带着怔愣，脑子飞速运转。
什么叫好香，宋揽。
什么好香？围巾还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