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氏死死盯着曲明瑶的眼睛，半晌后狂笑不止。

“曲明瑶，我小瞧了你，你真是聪明啊！”

“若当年，你的那个蠢得不能再蠢的母妃也如你一般难对付，那我可要好生耗费一番心神！”

曲明瑶面色骤然一沉。

“你做了什么？”

曲明瑶冷声问，温氏却脱了力般低头，一言不发。

曲明瑶猜得不错，她并不是江宜温氏，她就是张季的独女张嫣然。

张季是个老实人，却老实得有些死板，不懂得变通，凭借着过人的才识官居四品却树敌无数。

张季当初是出了名的直言，加上他御史的身份，几乎每日都能参上一本，不是这家的官员中饱私囊，就是那家的师傅私收学生贿赂。

那时宣景帝刚刚登基，根基尚浅，朝中官员几乎人人都不是那么清白，张季这一来，朝中多半的官员都被告了一状，其中就包括了当初皇后的母族，宰相李家。

李相的小儿子李昭，是京中出了名的纨绔，一日张季得知李昭与人在外吃醉了酒，打砸了两个商贩的摊子，摊主是一对年迈的夫妇，那对夫妇的小儿子得了急病，必须得用名贵的药材吊着命，那家人又不富裕，无奈之下老两口只能出来摆摊赚些零散银子，却被李昭与两个醉了酒的公子哥打砸了。

那家的老翁不甘心，上前同李昭讨要赔偿，却正好惹毛了李昭，李昭便让家丁将老两口拖到了巷子口打了一顿，老两口年纪都大了，老翁当场丧命，只留下被打得奄奄一息的老妇人。

这件事被张季知晓，张季便让人给老妇人送银子，第二日就在朝上参了李相教子无方。

宣景帝得知亦是大怒，下令让人彻查此事。

可最后的结果却令所有人大跌眼镜。

宣景帝派出去的人查到，是张季打砸了老夫妇的摊位，不巧碰到了李昭，为了不被人揭穿自己做下的丑事，张季才将此事全然安在李昭头上，诬陷李昭作恶。

张季在朝堂上气红了脸，怒斥来人说得荒唐，可报信的小太监下一句话，更是让在场众人一惊。

探消息的人还查到，张季还私收贿赂，用上折子为威胁从中牟利，所得钱财更是数不胜数。

张季瞠目结舌，跪地表忠心，怎么都不肯承认，闹着要同人证对峙，可那老妇却在公堂之上公然变卦，改口称张季是害死她丈夫的人，还夸赞李昭少年义气，敢于帮助她同张季叫板。

张季被气得当场晕倒，被人遣送回了府上。

案子到如今的地步，宣景帝也不得不下令彻查，最终却在张季府上查出了不少金银，以及京郊的大量宅院田地都在张季名下，算是做实了张季的罪名。

“荒唐！简直荒唐！本官要面见陛下，这是诬陷！有人诬陷本官！”

张季对着来传旨的小太监怒吼。

“张大人，您平日里眼高于顶，得罪的人还少吗？陛下已经下令，明日就要将你全家抄家下狱了。”

小太监也是个拜高踩低的人，见张季一案已成定局，索性不再理会张季的挣扎，甚至落井下石道。

那时的张嫣然九岁，她就躲在房门后面，看着父亲的脊背一点点弯下去，那是她第一次瞧见父亲那么颓废的模样。

那一晚，父亲将她叫到书房，与她彻夜长谈。

她还记得那一日父亲穿的是他们一家刚入盛京城开了府时穿的那件褐色的长衫，看她的眼神是无尽的惋惜，只可惜她当时没有看懂。

“嫣儿，爹爹一直教导你，做人要行得正坐得端，只要做的事情是对的，便不必在乎他人的看法，公道是不会偏向坏人的。”

九岁的张嫣然不明所以，乖巧地点头道：“是，爹爹说过，我们要做这世间最好最好的人，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可不是所有人都值得帮助，爹爹就是帮助了不该帮助的人，所以落得了这样的下场。”

张季的眼神闪过一抹痛心。

“嫣儿，忘掉爹爹教你的那些话，从今日开始，你不需要有善心，只要能好好活下去。”

张季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沉重，她被张季抱在怀里，感受着张季的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头发。

“你和母亲，只要好好活下去就够了。”

这是她听到父亲说的最后一句话。

当晚，父亲留下一封悔过书，独自认下了全部的罪行，用白绫自尽了。

母亲也经受不住打击，用一支簪子自刎在了父亲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