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女,沈美香。
这是婆婆的名字。
如果沈美香没有嫁人,她会有一个很好的前程。
“她……也是被拐的吧?”段书芸看着那个熟悉的单位名字,不禁叹息道,“要是没被拐,现在都是个大官了。”
祝淼接过沈美香的推荐信,将她对折放进了朱沁瑞的学生证里。
现在他们手上一共有四件物品:朱沁瑞的耳环、项链、学生证,沈美香的推荐信。
这些都是需要物归原主的东西,可沈美香的物品归还容易,朱沁瑞的物品又该归还给谁?
“这里没有墓地,应该都是葬在森林里的。”陆知节说。
他们将村庄逛了个遍,这里没有祠堂没有墓地,所有死去的人不知被埋在了何处。
“我没看到,应该在深处。”祝淼说。
“看来我们还得再进一趟树林。”
可进树林并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简单,刚走到桥边,窥探的村民们就围了上来。
游说的还是大伯和大妈,他们挡在桥边连连摆手说:“不能进不能进,里面有鬼。”
“没有鬼。”祝淼作为唯二出来的人,最能唬住村民。
大伯当然也知道祝淼和易沧澜昨晚进了树林后又出来了,不仅他知道,就连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了。
大伯看看祝淼看看易沧澜,有些犹豫地说:“你们那是侥幸,要是真遇到麻烦,可就回不来咯。”
“大伯,您别劝了,”段书芸笑着搭上大伯的手,“遇到麻烦我们也认了,再怎么样我们都得进林子。”
大伯显然不想让步,拍着她的手背问道:“姑娘,树林里到底有什么要让你们这么冒险呢?”
“大伯,我们要回去的呀。”
段书芸这话一出,大伯的手立马僵在了半空。
大妈低声用方言对大伯说了什么,大伯才悻悻地放下手,说道:“你们要回去了?”
“不是现在,但总要回去。”段书芸说。
大伯皱紧了眉头,转头开始和大妈低语。
也是趁着这个机会,几人快速绕开大伯大妈,正欲上桥,两人便忽地大喊了一声,抓住了即将离去的几人。
还在麦田里观望的人纷纷抬起了脑袋,大伯左手拉着段书芸右手拽着叶寻燕,祝淼也被大妈用两只手死死抓住,三人被迫停留在桥上,接受所有人的目光。
谁也没有去管余下的三名男生,乌泱泱地涌上来大片将三个女生死死地围住。
祝淼本可以一把甩开大妈,但见到那么多人围上来又改变了主意。
她朝易沧澜看了一眼,任由大妈把她从桥上拽下来,听她喋喋不休的指责。
“不让你去是为了你好。”
“树林里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你就老老实实地呆在村子里吧。”
听她把心里话说出来后,祝淼便冷冷地笑了一声。
让他们几人进树林找墓地确实有些浪费时间,不如跟着村民们坐享其成。
“不好了!不好了!”
不足片刻,一道声音便从人群中由远至近地传来。
祝淼抬眼准确地在不远处找到沈美香的影子。
她勾了勾唇角,便听到她大喊:“水根没了。”
这四个字让群众里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就连抓着她的大妈都愣得一时忘记了用力。
紧接着村长不可置信的声音和沈美香的哭声盖过了议论纷纷的村民。
大伯和大妈互相看了一眼,最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松开了拽着几人的手。
六人并没有趁乱跑去树林,听闻水根死亡的消息,剩下的人立刻明白了接下来的动向。
他们跟着纷乱的人群往村子里走去。
却还是忍不住问祝淼道:“这样可以吗?”
在副本中杀死NPC对于绝大多数玩家来说都能在纸上谈兵。
而祝淼此前的举动着实让他们都有些犹豫了。
“没事,”祝淼说,“90层以后的自由度很高。”
所以他们需要主动找线索,主动找机会,当然也要主动创造契机。
而水根的死,足够让他们迈开副本进度一大步。
“你怎么做到的?”段书芸和陆知节关注的点不同,她全程和祝淼站在一起,完全想不到她会在刚才的那一瞬间就结束了水根的性命。
“他干的。”祝淼回头看了眼易沧澜。
段书芸也跟着一起回过头去。
易沧澜总是融不进他们,段书芸也便不怎么关注他。
在她的眼中,易沧澜只是祝淼的附属品,没想到才短短几分钟就改变了所有人的走向。
“他?”叶寻燕耐人寻味地看了祝淼一眼。
祝淼垂下眼点点头。
点完头后又小声地问了一句:“你早知道了吧?”
叶寻燕笑了笑,收回了目光。
祝淼也垂下眼,跟着人群一起往村长家里赶。
但他们最后没去村长家,几乎一个村的人都涌进了村医的家里。
村医的白大褂上沾满了鲜血,还没开口村长一拳便打在了他的脸上。
人群之中爆发出一场惊呼,村民们见状纷纷上前拉住村长。
村医被保护在人群中,最后不知道是谁问死因,他才说:“流了太多血,止不住。”
他们这才看向嘴唇发白早已没了呼吸的水根。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村长跪在谁跟的尸体边上崩溃地大喊。
罗贵生这才挤出人群,来到村长边上。
大家也是这才看到罗贵生身上的伤。
但村长没什么心思去关心他,连忙扶着他的肩问道:“贵生,告诉伯伯,水根这是怎么了?”
罗贵生的伤口被村长按得又留出了鲜血,他躲开村长的手说道:“水根哥摔了一跤,把牙齿摔断了。”
“摔跤?好好的怎么会摔跤?”
村长扒开水根的嘴,果然看到了嘴里缺了一颗门牙。
可只是缺了一颗牙,又怎么会死呢?
他抬起头迫切地看向村医,但村医也只是叹了口气说:“村长,水根他有凝血障碍,这种病不流血还好,一流血根本就止不住。”
“你放屁!他好着呢,从小磕磕碰碰的怎么可能张大了就生病了!”
村医也不知道该怎么向村长解释,毕竟水根也是他看着长大的,有没有凝血障碍他门清,可水根的血确实也没止住,他也找不到更好的理由了。
所以他只能说:“可能是……得癌了。”
他才刚说完就缩紧了脖子,果然,村长听完立刻暴起,要不是有村民拦着,早就一拳挥上来了。
村医拼命地看向沈美香,希望她能为自己说些话。
但沈美香只是一直看着水根,眼里含着泪水却没有嚎哭出声。
祝淼静静地看着沈美香,周围的喧嚣好像将她隔绝在外。
她用手抚过水根的脸,眉眼间流露出的悲伤无法掩饰,但她却只是擦去了泪水,站起了身。
她去扶村长,却被村长一把甩开,她踉跄了几步跌坐在地上。
离得近的村民忙叫着“村长婶娘”*七手八脚地将她扶了起来。
“都是你!”村长忽地转过头,朝沈美香吼道,“肯定是你遗传的,不然水根根本就不会死。”
沈美香怔了怔,有些恍惚地去看躺在床上的水根。
“婶娘,你快想想,你是不是也有这病?”
围观的群众开始将话锋转向沈美香,沈美香盯着水根的脸,看不出是在思考还是沉默。
村长见状挣脱了村民的阻拦,将沈美香用力一推:“败将娘们,要不是你把病带过来,我儿子会死?”
沈美香跌坐在床边,手指正好能碰到水根。
她慢慢地抬头,哑着嗓子说道:“不是我……我没有病,我没有病。”
“你还狡辩!”村长抬腿就要踹,好在村民们阻止得及时才没让沈美香受到第二次伤害。
“医生都说了,”沈美香扶着床沿慢慢地站起身,“是凝血障碍。”
她抬起头望着村长的眼睛:“是后天形成的凝血障碍。”
“你儿子,”她顿了顿,说,“得癌了。”
她将“癌”字咬得很重,像是在咬牙切齿地说话。
村民们没发现她的异样,但玩家们都不禁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
沈美香不顾村长的咆哮,又重新坐回水根的床-上。
几名村长家的亲戚哭喊着聚在水根身边,她们一边哭一边唱着“这孩子命苦”。
哀嚎和念唱交织在一起,村长的咆哮都显得有些逊色。
他在村民们的搀扶下坐到水根的身边。
几个老人上来劝他节哀,晚辈们则是在一边商量着葬礼的流程。
村里的人情往来比城市里有血肉。
他们分工明确,出主意的出主意,出力的出力,才没多久,村医家的床板就被几个年轻力壮的男人抬了出去。
村长家里挂起了白布,原本还商量着如何将几人留下来的村民早就没了看管他们的闲心。
村长坐在沙发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沈美香坐在单人沙发上,她的身边围了一群妇女,几人哭哭啼啼地诉说着水根的生平,只有沈美香一直沉默着。
祝淼就站在角落里细细地打量沈美香,像是有感应一般,沈美香抬头看向了她。
“节哀。”祝淼淡淡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