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阳光透过嫩绿的树叶洒落在军营的空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戈尔茨站在一辆刚刚涂装完成的豹式坦克旁，兴致勃勃地向贝莱展示这台刚投入战场的新式装备。他的军靴踩在金属履带上，手里拿着一支刷子，在坦克的装甲侧面认真地写着什么，像个满足于自己作品的工匠。

“新坦克的适应和训练很重要，”他抬起头，看着她，语气带着几分骄傲，“不过最基础的，还是战术和协同作战训练。没有这些，再先进的装备也是废铁。”

“豹式的火力和机动性比四号坦克强多了，前装甲的斜角设计让它在正面更耐打，这可不是T-34能轻易对付的东西。”

贝莱站在他旁边，仰头看着他，风吹起她的裙摆，她眨了眨眼，露出一丝若有所思的神情。他滔滔不绝地讲述新坦克的优势、火控系统、装甲改进、机动性……讲得专注极了，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神情——她知道，这才是真正的他，那个在装甲部队里如鱼得水、随时准备回到前线的军人，而不是那个因克拉科夫的事务被束缚在后方的人。

他抬手拍了拍坦克的侧面，似乎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然后才注意到贝莱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柔和却带着一丝复杂的意味。

“怎么了？”他顿了顿，把刷子放回油漆桶里，走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她，“不喜欢这个？”

“不是……”贝莱轻轻地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坦克上，“你们喜欢在坦克上画些什么？”

“消遣。”他笑了一下，擦掉了一点墨迹，“有的喜欢画吉祥物，有的写女朋友的名字，或者家乡……这是一种习惯，就像……给一匹战马起名字。”

贝莱看着他潦草的笔迹，字母略显随意，但她还是很快认出了那个名字——“BELLE”

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伸手触摸着冷硬的装甲上那道笔迹，指尖掠过那熟悉的字母。明明只是几个简单的字母，却仿佛有重量一般，让她的心脏微微发紧。她知道戈尔茨的心一直在前线，他渴望战斗，渴望冲锋陷阵，渴望投入到真正的战争中去，而这辆坦克……承载着他的意志。

可她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这辆坦克带着这个名字冲上战场，而它的指挥官没有回来呢？

她赌不起了。

“你又要去实战训练了？”她轻声问道，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

“嗯，两周。”戈尔茨点点头，目光仍然停留在坦克上，语气带着一种战术军官独有的冷静，“必须让这些新兵学会如何真正作战。”

贝莱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在裙摆上捏紧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说。她想告诉他，她害怕，她不想他回到前线，她不想他有一天永远不会回来……但她知道，这些话是没有用的。他的骨子里就是个战士，任何阻拦都会显得软弱而无力。

她只能用力记住此刻他站在阳光下的样子，记住他在坦克上写下她名字的模样。

——

两周后，克拉科夫的春天已近尾声，冰雪消融，街道上的花朵开始绽放。

戈尔茨回来了，军靴踏入熟悉的公寓，他解下军帽，随手甩在玄关的桌子上，还未完全从连日来的紧绷状态中缓过来，身体依然透着一丝战场的气息。

贝莱迎了上去，第一眼看到他安然无恙，心底悄然松了一口气。

“欢迎回来。”

他伸手揽住她的腰，将她紧紧扣在怀里，低头嗅着她发间的气息，仿佛要把自己从战场的紧张中抽离出来。两周的时间，他并没有真的去前线，而是驻扎在郊外的军事基地，但即使是实战训练，仍然不容丝毫大意。

“怎么样？我们的坦克兵表现不错吧？”她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点调皮的意味，试图让气氛轻松一些。

“勉强及格。”他低声笑了一下，轻吻了一下她的发顶，随后问道：“城里有什么新消息？”

贝莱想了想，拉着他的手走到沙发前坐下，然后才缓缓说道：“玛格丽特生了。是个小男孩，路德维希给他取名叫威廉。”

戈尔茨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把军帽随手丢在沙发上：“威廉？这个名字挺不错，但我起码见过一百个威廉。”

“你有什么好点子？给他取名埃里克？”

“至少很独特，不过卢茨应该不会想要他的孩子起个瑞典名字。”

贝莱耸耸肩，并没继续这个取名字的话题。

“玛格丽特还说，让你一定要去看看她和孩子。”

“等我洗个澡再说。”他伸手揽住她的腰，低头在她额头上轻轻碰了一下，“你知道吗？这两周没看到你，感觉难受极了。”

贝莱抬眼看着他，眼底仍然藏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担忧，但最终，她只是伸手拉着他，让他坐下，帮他解开军靴上的泥土。

“欢迎回家，指挥官。”她轻声说道。

——

五月底，布良斯克，前线，他又要走了。

她其实早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即使他在克拉科夫待了几个月，这种安稳始终像是一块易碎的玻璃，终究会被战争的洪流打破。

贝莱靠在他怀里，手指无意识地抓着他的衣袖，像是在试图抓住什么即将消失的东西。她低着头，声音轻得像一缕风：“戈尔茨……” 她抬起头，眼里含着泪光，目光紧紧锁住他，“我不在乎你打什么仗，赢不赢，我只要你回来。你答应我，好吗？”

他叹了口气，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嘴角勾起一抹轻松的笑意：“只要你不在后方偷人，我就能好好的……”

贝莱瞪大眼，瞬间红了眼眶，她气得捶了他一下，声音带着哭腔：“你真讨厌……”

她用力地捶打他的胸口，可是那力气实在太小，像是在撒娇。他笑了一下，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进怀里抱紧，手掌贴着她的后背，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身体微微颤抖，他感受得到，她在努力忍住眼泪，不想在他面前失态。

“贝莱。我一定会回来。”

但她知道，战争不会眷顾任何人，没有什么人一定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