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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晦暗莫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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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杨飞白自带三人,与叶相羽一道花两日抵达思邛县。

沿乌江日行三百,往山林里一扎,就是思邛县范围。但山区树木茂密,山峦叠嶂,离江走半天,才能看见较密集的村落。叶相羽问老农借了条狗,借了匹驴,在前头带路。杨飞白紧随其后,驴身上挂着个书囊,里面是递到思邛县的公文。从吴县带来的重方跟在一旁,很快因为山道狭窄落在了后面,最后面跟的是草药师傅何咸和昆仑派罗恶,都是杨宿墨最初拨给他的心腹。

杨飞白没让唐四四跟来,另外派了些事驱他做。唐四七和柳家人也被他安置在务川县好吃好喝款待着,怕他们乱跑,还丢给他们一项任务——在务川县建立一个据点,方便唐、柳两家的弟子往来、歇脚。柳散易倒是上心,慢吞吞带着重伤初愈的柳家弟子做着,唐四七却不在乎:“思州城已有唐门据点,不必在此营建。”“但务川县才是治所,你们不考虑搬过来?”杨飞白一副热情好客的样子,唐四七拗不过,只好道:“我去一趟思州问问。”

将唐家、柳家的人支开,杨飞白才跟叶相羽到思邛县。他一边坐在驴身上慢慢晃着扇子,一边瞅着前方灰麻衣的马尾青年。灰衣青年背脊微弯,避开路边的树木枝条,随着老驴的步伐左摇右晃,怎么也看不出一个世家公子的样子。

到一处宽一些的山坳,众人停下休息,放驴子喝水,重方递上宽叶片裹的糯米团子,杨飞白从叶子上摘下一个团子,递给稍远处喂狗喝水的叶相羽。叶相羽摇摇头,摸着狗头上短短的毛发:“我还不饿。”

“团子管够。”

“这么多人,还是省着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杨飞白将团子放了回去,重新包好。“你很习惯走山路啊。”

叶相羽默认了。

“也不知你这些年经历了什么,”杨飞白凑过去,打起扇子给吐着舌头哈气的狗扇风,狗子抬眼看他,叶相羽也抬头看他,他笑着说,“山路难走,靠你了。”

一行路再次上路,又歇了两回,在野地的巨石后过了一晚,再走上半个白天,终于到了地方。

叶相羽把一段褪色的丝绦重新收了起来,指着狗趴着叫的地方道:“就在这下面了。”

此行是为了找一具唐门死士的尸体。叶相羽本想自己找个由头避开杨飞白独自前来,但杨飞白将他带回自己家后,三套两套,就把这事套出来了。杨飞白道:“正巧我也有些公务需和思邛县的土司有来往,便随你走一趟吧。”

“我自己……”

“唉唉唉,不要见外嘛。”杨飞白已经开始埋头收拾公文,还把一旁的重方叫来吩咐。叶相羽无措地伸着手,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如此行了一路,叶相羽心里虽然一直有摆脱这群人的想法,但是不知为何,最终没有付诸行动。

难道是自己从小就听杨二哥哥的话的习惯太根深蒂固了?叶相羽抱胸,苦恼地想着。

杨飞白已经让草药师傅上前查看了。何咸捻着山羊胡子仔仔细细地看,走了一圈,将狗往边上赶赶:“这片土都渗着毒,不太妙。”

“毕竟是唐门的死士,据说他们为了成功杀死对象,连脚趾甲里都浸透了毒药。”罗恶矮下五大三粗的个子,挤在重方身边碎碎地说八卦,“唐门死后,要么找个精铁棺材埋了,要么需得焚烧干净,不然就是这样……嘀嘀咕咕……”

“何老丈可有办法散毒?”

“暂时没办法。”

于是杨飞白叫罗恶、重方把各自驴子上驮的衣物拿来,叫众人换上。这衣服是养蜂人常用的防蜂服改的。何咸又在面部视物的白绡上抹了些汁液。叶相羽被如此“全副武装”了一番,连路都不会走了:“有必要这样吗?”杨飞白忍者笑,往他手里塞了把锹:“开干吧。”

“铿、铿”、“噗嗤、噗嗤”的挖土声响成一片。黝黑的、寸草不生的散土被轻易拨开,接着露出更深的、隐隐散出臭气的土层。

杨飞白站在一边观察:“还要挖多深?”

叶相羽犹豫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我离开的时候,他还躺在地上。我听见有人来了,怕被认做凶手与我纠缠不休,所以赶紧跑了。”

杨飞白看了眼叶相羽舞动锹的防毒服背影,问:“老何,大概还有多深?”

何咸只说:“小心点挖吧。”

又挖了一刻钟,仍毫无收获,罗恶放慢了动作:“东家,会不会……”

“嗖——”瞬息间,一支铁矢冲出,直奔叶相羽门面,叶相羽想要举起锹挡开却也有些来不及了,但听“啪!”的一声,铁矢歪斜着穿进防护头套里,撕开布料,最后飞了出去。铁矢落地,何咸裹着厚布将它捡起,仔细看了看:“毒得很!”

叶相羽捂着面门,微微抬头看向杨飞白。杨飞白已经走到他身边,伸手捏住他头罩上的破口,转头冲何咸喊:“先来看看人!”

好在叶相羽只是被扇子击中,流了些眼泪鼻涕。重方笑道:“叶公子放心,咱们大人最是怜香惜玉了……”“‘怜香惜玉’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叶公子可是门面遭受重创啊。”“总比铁矢射中要好,流泪比流血要强,这不就是‘怜香惜玉’吗?”何咸咳了一声打段罗恶、重方的斗嘴:“你们的重点是这个?”

“不然呢?”

叶相羽拎着锹又要往坑里走,但刚迈一步就被扯着往后退了半步,他扭过脸尽力去看杨飞白:“你松手,别揪我的头罩了。”

杨飞白还捏着破口:“你防毒服破了,别下去了。”

“我有经验,知道要小心避开唐门机关。”

“让罗恶他们挖吧。”

“重方和何咸都不会功夫,再有机关怎么办?”

杨飞白将人用力往后扯了扯,接过他手里的锹:“谁说让重方、何咸下坑的。”

叶相羽一把拽住他胳膊,确被他轻轻推开,眼看着杨二公子下地挖土。

他没想到,会看到书香门第的贵公子挖有毒的尸体,似乎还颇有些熟练的样子。他忍不住问:“你很习惯挖尸?”

“县官办案嘛,总会接触的。”

“仵作呢?衙役呢?”

“仵作管挖出来的尸体。衙役不多,在外面跑呢。小地方不太讲究,我可以出力,就出力。”

叶相羽捏着面罩上的缺口沉默下来。

铁矢并非意外,随着下挖,小机关接连被触发。

叶相羽本要下坑的,但重方拦着:“你要出点事,杨大人非生扒了我不可。”

“哪有这么凶残……”“不不不,你是不知道我们杨大人……”“我怎么就不知道了?况且你没看到杨大人累得很?”“刺啦……”“唉哟坏了!”重方扯着他的破头罩瞧,一不小心扯得更破了。这头罩是彻底带不住了。

叶相羽扯下破布往脚下一丢:“你故意的?!”

“我头套给你带……”

“重方你过来,帮我把那什么拿来,丢给坑里的大人。”何咸踢了重方一脚,重方连滚带爬跑了。

叶相羽沉着脸快步走到树边捞下自己的轻剑,朝重方走了两步,杨大人的声音轻悠悠飘了上来:“叶四……”

叶相羽一顿,又踏了一步,但紧接着又有一声飘来:“叶四啊……”杨大人趴到坑边朝向他。

叶四扭脸看他,眼神里收着些情绪,杨飞白隔着面罩看不分明,他想了想,道:“你不觉得,这个陷阱,是针对我们的吗?”

“那我更要下去了,但你这个手下……”

杨飞白伸出一根指头朝上绕了个圈:“你说,会不会有人趁着我们挖坑……”

叶四看了看周围地形:有巨石阻碍视线,有密林和错落的山道阻隔,敌人有多个选择可以突袭。他最终后退一步,跃到了树上望风。

杨飞白缩回坑中,罗恶小声道:“大人你不早用这个借口,重方差点被打啊。”

“我也不知道他肯不肯听我的。”杨飞白继续挥舞铁锹。

在又击飞了三组毒镖、避开两次毒雾喷洒、不小心挖破一个毒虫囊后,罗恶终于触到了一块金属薄板,小心掀开,露出下面早已被毒虫吃空的骷髅。重方蹲在坑边小心凑上头看:“也不知道是尸体上搞了个陷阱,还是陷阱下长了具骷髅。”

“总归是有人搞鬼,不希望别人再把这尸骸翻出来。”杨飞白爬上坑歇了会儿,待何咸和重方把尸骨和遗物一块块捡上来后,便开始验尸。

叶相羽跳下树,伸手就要去摸,杨大人拍开他的手:“戴手套。”

何咸看看杨飞白,见杨飞白真让他给一副手套,这才递上。叶相羽套在手上,一把按住杨飞白正翻看的那条肋骨:“你不想让我碰尸体?”

“是不太想。”杨飞白放弃了那根肋骨,去看另一根。

“早知道我不带你来了。”

“你一个人来不安全,你也看见了,这尸体上全是陷阱,你说布置的人想杀谁?”杨飞白口气笃定,却又稍向上扬,让人分不出是认真的还是玩笑:“我可是很担心你的安危啊~”

叶相羽沉默了。他也不会验看尸体,本来也只是想来确认一些事,便到另一边翻起尸体的衣物和器具。

杨飞白仔细看过尸体小臂、锁骨、肋骨、膝关节、胫骨等处的划痕,脱下手套,拿过重方手里的笔和簿子,速速记录。重方本想问大人为何不直接开口报查验结果,让他从旁记录,但杨飞白看他一眼,微微摇了摇头。

叶相羽终于摸到了他想要找的东西——一个土布做的药囊,上面绣了株蒲公英,里面装了一个鼻嗅瓶。他看了眼何咸,最终没有把瓶子带走。

“你发现什么了?”

“这人的姘头没撒谎。”

杨大人瞪大了眼睛:“你还认识他的姘头?你不是说这人追杀你,你和这人在此处狠狠打了一架吗?”

“是打了一架……打架的时候顺手把他腰上的丝绦勾下来了。”叶四有些不自在地解释:“我把他打昏后,有不少人过来,我听见动静,怕惹上官司,就先跑了。后来想要找这人,所以拿着丝绦到处找——老乡告诉我,这是务川县姑娘常勾的花样,我就去了务川县,找到他姘头。”

“你说你跑的时候,这人还活着,但你之前跟我说,是来找尸体的,你怎么知道他死了?”杨飞白盯着他的表情看,但叶四根本不和他对视:“我当时是不知道他死了……是,找到他姘头以后,他姘头说他很久没回来了,我猜他死了。”

“那你确认的,‘没撒谎’,指的是?”

“就,就这人确实死了。”叶四皱着眉,瞪大眼睛看着杨大人。

撒谎。

杨飞白心里感慨,叶四也会对着自己撒谎了,这谎撒得还有鼻子有眼的。

叶相羽很不自在,反问道:“杨青天查出什么了?”

杨大人挥挥手:“青天称不上。今日仵作没来,我初步验看,大概知道了三件事:其一,杀人者恨极死者;其二,毁尸者恨极死者;其三,”杨大人更仔细地观察叶相羽的表情,“这人是唐门死士,专司暗杀,号称‘千金好买’的那支唐门暗杀队伍。”

叶相羽吃惊有之,却似乎不是因尸体身份吃惊。杨大人问:“你和他为什么打起来?说实话。”

“……他是唐门死士,所用的毒镖、暗箭,和金鳞船上残留的一模一样。”叶相羽咬着牙道。

果然如此。“你怀疑这人参与了金鳞船案?”

“我还没问出来,他就死了。”叶相羽捏紧了剑柄,“他现在死了,我没法再问出他的同伙在哪里。”

杨飞白扫视了这具尸骸两遍,最后下令道:“把坑烧干净,尸骨再重新埋回去。”

众人处理尸体,一直忙到天擦黑。杨飞白知道众人很累,但还是有些忌讳,让叶相羽和他一起牵着驴子往回走了一里路,才安营歇息。

叶相羽和狗凑在一起,贴着篝火睡下,依旧离杨飞白几人稍远。罗恶累得打鼾,重方觉得吵,用衣服把脑袋裹住才勉强入睡。何咸一边守夜一边编草绳,杨飞白虽然背对篝火躺着,却看着地上摇曳的火光想事情。

白天,他和叶相羽走后,让罗恶悄悄查看了尸体周边的情况,发现了藏剑的剑气划痕和重剑劈砍的痕迹。这些痕迹所表现的剑长、剑宽、剑重,与杨飞白所猜一模一样。杨飞白怎么猜到这些数据的?根据尸体身上的伤痕推断而来。因此,叶相羽确实在此处与此人激战过。

但是唐门的痕迹被人为地扫除干净,恐怕是后一批人所做。那批人应该就是唐四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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