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北风虽然吹到了江南，但目前扬州城里的绿植还未彻底凋落。

杨飞白还没找回自己的琴。在听过唐凛之的建议后，他与叶相羽过不了心里那道坎，放不下从小父辈教育他们的为人原则，最终决定还是先行打探一番，再做决定。

杨飞白本想试试跟踪那穿金钱猪头连珠纹锦袍的掌柜老头，或者盯紧那小二，但叶相羽认为不太可行：“我虽不知这家文宝斋店内如何运作，但以我家商号的运作模式来看，你这样盯着也不太会有结果。”他与杨飞白说了一通商号里的事，谈到账簿的保密性和工作的私密性等等，最后道：“除非威逼利诱，正常情况下掌柜根本不会对外人主动说起这些机要。”

杨飞白不太死心：“叶家商号遍布大半个大唐，盘根错节，又行商多年经验老道，内部规范多也是正常。但这黑店却是私户,掌柜和东家都是同一人，虽有些规模但远远不及叶家，不一定如你们这般规范。”叶相羽听他夸自家，又腼腆又高兴，所以之后杨飞白坚持要跟踪掌柜，他也就欣欣然答应了。

可惜，如叶相羽所言，没有任何结果。哪怕杨飞白亲自上阵等在后门“偶遇”掌柜老头家的丫鬟并同她搭讪，也没得到什么有用信息。杨飞白心里暗骂“无商不奸”，甚至记到了自己的日记本里，但到底还算清醒，没在叶相羽面前说这话。

如此就耽搁了三日。杨飞白盯着文宝斋店面看，一时毫无头绪，只能安慰自己这黑店主营买卖文房四宝、琴棋书画，兼有宝物鉴赏、宝物典质的业务，并不是客流大的商户，琴应该还在店家手里。

叶相羽看看他脸色，犹豫再三，还是说出了自己最后的建议：“还是报官吧，或者联系杨家出面……”

“不可。”

“是那把‘海上芳华’吧？你及冠礼上门主亲赐的琴……”叶相羽越说越小声，最后把半句话咽了回去。他很想说：这把琴这么重要，为什么不能报官呢？为什么不能找家里人帮忙呢？琴比这些顾虑更重要吧？

但他不知道，一旦让官府晓得此事，也就等同于杨家知道了。杨飞白有一万个理由要摆脱杨家的影响。

杨飞白仍在思考对策，叶相羽看着他专注的神情，安静地坐在一边，偶尔替他空了的茶杯续上些茶。

算了，他不想报官就不报吧。杨二哥哥做事总有自己的想法。自己说好要帮忙，就一定会帮到底。

杨飞白在脑海里又划掉一条计划后，分神间看见一女子从文宝斋里出来，手里抱着一长条用布囊装好的事物，他惊得站起来，急奔两步拦住对方：“姑娘！”

可仔细一看才发现，那物身细窄轻巧，远不如他的“海上芳华”宽厚且长，恐怕只是一把普通的古琴。

他好不容易将这女子安抚下来，请她解开琴囊来看，果真如此。

真是患得患失。他杨二公子何时如此失态过。但没了琴的长歌门弟子就是手无寸铁的书生，他心底始终有种深深的不安，若身旁的叶相羽要打他，都不用抽出剑来，就那冶铁造器、挥舞重剑的膀子力气随便挥挥，足够把他打翻在地了。让琴离开身边的悔恨无时无刻不在拍打着他。

叶相羽看看他又看看走远的抱琴女子，突然踮起脚，一把搂住杨飞白的肩膀：“还好还好，不是你的琴！”他就着这个姿势将人带回茶铺，把人按在条凳上，扬着笑脸问：“我去买些果脯、鸭掌什么的，吃不吃？”也不等人有反应，就跑去一边的食肆买零食。他还记得旧时杨二来叶家庄园作客时，吃宴的桌头先上十小碟冷菜，杨二虽然每样都文雅地尝尝，但卤味拼盆是他夹得最多的。他的碟子里总能看见些细小的鸭骨，整整齐齐地挨着小碗藏着。叶相羽因为和他同辈，经常挨着他坐，所以只有他留心看见了。

此时吃些可口的美食，再好不过了。三姐姐常说，吃美食能让人心情愉悦，心情好，思路就畅快。叶相羽想到能帮上杨二，就高兴起来。

还没等他买齐，杨飞白突然出现，拉住他，一脸兴奋：“我有主意了，可行性很高。”

叶相羽眼睛亮起来：“那可太好了。”说着给杨飞白塞了一口果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