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的云起时和山渐青已经连闯好几个十方殿了。
说“闯”并不合适,云起时感觉这十方殿更像是幽都全部环节的缩影,它的每一个细节和环节都能在十方殿里一一对应。
这是倒数第二个宫殿了,宫殿内有一个巨大的镜子,从四面八方包裹着照镜子的人,名叫忘忧镜,它并非普通的镜子,边框镶嵌着璀璨夺目的宝石,镜面光滑,涌动着翻滚的灵力,仿佛能洞察人心。
云起时走到镜子前时,镜子中显现出好几座广阔无垠的连绵不断的白色山脉,上面覆盖着层层积雪,赫然就是昆仑山。
山渐青后退一步,看了看镜子,又看了看云起时。
“你的忧愁是昆仑山?”山渐青问道。
云起时没说话,点了点头。便和他说了自己是昆仑分身的事,并未提起在弱水之境的事。
山渐青眉头微皱,又打量了云起时几遍。
“没有一丝一毫相像的地方,那个北泽也是。”
“世上有很多人投胎转世多次,或多或少都有些许相似的地方,或是容貌,或是性格。”
“昆仑是怎样的人?”云起时终于没有忍住她心中强烈的好奇。
她不屑去问小小这只蛇妖,但小小眼中的昆仑才应该是最完整又最偏爱的上神。
“昆仑……”山渐青陷入沉思……
很久很久以前,在天地混沌之时,万物尚未成形。
天与地之间一片死寂,没有任何生物,没有人类,也没有野兽。
只有一座连绵万里,巍峨雄奇的山脉盘踞在天地之间。
它的神峰顶着天,重而浊的山体便化成了大地,而这座山脉无数角落里的灵力在万年的岁月里逐渐凝聚,有了意识。
昆仑山脉凝聚出了自己的形体,有了并不清晰的意识。
可是天地仍是涳濛混沌一片,昆仑很是无聊,这世间只有它唯一一个存在,是那么孤独。
昆仑又陷入了漫长的沉睡当中。
不知过了多久,当昆仑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身体上长满了绿油油的小草,昆仑并不知道这是什么。
只是这绿色的小小的苗实在娇嫩,看上去脆弱极了,昆仑不敢用手去触碰,只轻轻吹了一口气。
顿时山野间下起一场连绵不断的牛毛细雨,这绿色的小苗摇摆着身体喝足了水分,好像在和昆仑说谢谢,往上拔了拔身子,悄悄长高了一些,颜色竟又更绿了。
昆仑后来知道这就是“小草”。
昆仑一睁一闭之间,她的身上落满了白色的小小的花,从天上飘落下来,昆仑张开嘴巴接住,凉丝丝的。
可是一碰到就消失了。
昆仑不敢再张开嘴巴了,悄悄等待着,白色的小花越来越多,越来越厚,笼罩了她全部的身体。
她穿上了一件白色小花织成的厚衣服,可是她却觉得很温度很低。
昆仑是感知不到冷热的,她只觉得她喜欢这厚厚的白色小花。
可是昆仑逐渐发现,她身体上还有一些小小的生命出现了。
他们那么幼小,又坚强勇敢,昆仑很少正眼去看这些小小的生命,她怕她的一口气就将它们全部覆灭,只敢用余光悄悄看它们如何筑巢、捕食、生育。
它们的生命极为短暂,甚至没有昆仑呼出一口气那么长。
但它们的出现就像是天上的彩虹,热烈的生命短暂又美丽。
每当天上的白色小花落下来时,昆仑惊奇地发现,温度太低了,那些生命根本没有办法在昆仑过冬,大部分都在雪花落下之前迁徙离开。
还有一些小生命很笨,活活被冻死。
昆仑就这样静静地观察着自己身上的万物变迁,潮起潮落,无数群鸟野兽来了又去。
她从未以任何形态出现在这些生命面前,但她的每一呼每一吸都紧紧和这些弱小脆弱的生命紧密相连。
她喜欢看绿色的草浪翻滚,树林茂密,河水清澈,金色的太阳照耀白雪皑皑,喜欢听群鸟叽叽喳喳,百兽啸谷。
这些细微又不值得一提的渺小美好构筑了昆仑的全部。
昆仑才有些明白,这就是生命的意义,这是她生存的意义。
这样安静又悠闲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
昆仑被山下喧闹的声音吵醒,是她从未听过的鸟鸣兽嚎。
他们的语言很规律,有着自己的一套音调和行事标准,昆仑静静听着,很快学会了。
这些生命和昆仑山上的生命长得很不一样,两肢行走,面部有生动的表情,喉咙处能发出悦耳的声音。
昆仑才知道他们称自己为“人神”,他们修行千年,已脱离肉身,羽化登仙,长生不老。
昆仑并不明白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她很困惑,千年不就是她打个盹的功夫吗?
这些人神来昆仑要干什么呢?
这些人约莫十余个,在昆仑眼里,和山上的野兽差不多大小,七嘴八舌地在山上好像在找人,用法力将他们的声音传播在昆仑山的每一个角落,像是一个大喇叭靠着昆仑耳朵边震着,特别吵。
“出来!快出来!!”
昆仑疑惑他们在找谁?昆仑山没有他们的同类,昆仑只觉得他们很吵!他们的声音让野兽惊慌失措。
下一瞬间,那些人神的嗓子冒出鲜血,再也说不话来。
这些人神惊恐着想要说些什么,到处东张西望,像是在找谁,可是一句话也说不口,嘴巴里全是血。
这些人很快仓皇逃走。
昆仑只以为这只是漫长岁月里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几乎是下一瞬间,昆仑用自然的时间推算,应该是过去了十余天,又来了一批人神。
他们和前一批如出一辙,还是在昆仑山上大声咆哮,震得山体嗡嗡作响,像是烦人的苍蝇。
昆仑吹了一口气,一道龙卷风,像一条从天而降的黑色巨龙,携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呼啸而来。
请这些人神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
又过了十余天,人神或许是学聪明了,又或是畏惧昆仑,这次是一行几十余人浩浩荡荡地进入昆仑。
昆仑发现这几十人虽然人数多了不少,但却是呈众星捧月的样子。
都是几个人围着一个人,以中间的那个人为主心骨。
这应该就是他们的“头目”,昆仑最近一直在学习他们的语言。
几个头目让他们身边喽啰纷纷跪下,朝着大地的四面八方各跪了一些人。
昆仑能感觉到跪着的人灵力很低,而站着的人灵力水平很高,很奇怪,为什么他们不跪呢?
不是应该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吗?
这是昆仑从动物身上学到的,惯性地用动物思维思考着。
下一刻,那些头目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生生折断下肢,整个身体半截猛地杵跪在地上,惨烈的鬼哭狼号此起彼伏。
昆仑不喜欢听他们的声音,那些头目又立刻叫不出声音来,眦目欲裂,疼得满脸通红,青筋暴起。
幸好昆仑这次学聪明了,上上次将他们的血滴在昆仑草地上,脏了那块地,这次昆仑没有将他们弄出血。
跪着的喽啰赶紧将他们的头目搀扶起来,落荒而逃。
昆仑以为经过这三次折腾,那些人神总该长点记性,不会再来了吧。
没成想,又过了十余天。
昆仑山上又来了一个人,没错,这次只有一个人。
昆仑嗅闻着他的气息,和那些人神不是一类人,甚至都不是一处来源。
这个男子看着很瘦弱,身量不高,还是少年的模样,怯怯的,不敢挺直了腰杆。
他的身上满是浑浊的气息,像是灰尘,倒有些和她像是同类。
昆仑颇有兴趣,想问问他从哪里来。
她还不会化作人形,只是在空气中凝固出一团人形的波纹。
少年见那透明的波纹渐渐靠近自己,想起了前几次那些人神的惨状,害怕的直发抖。
那些人神瞧不起少年,只因他是地下瘴气中形成的意识,有了人形之后法力低微,处处受人欺负。
只因前几次损失惨重,这次他来试试,死了就死了罢,贱命一条没人可怜。
“你叫什么名字?”波纹发出声音,听不出男女,只是很冷。
并不是声音的主人很冷,而是她的声音仿佛天生就是冰做的一样。
少年衣衫破旧,抖着摇了摇头,“我……我……没有名字。”
昆仑很奇怪,她最近学人神的语言学的很认真,所有人神都有名字,他们互相认识的第一句也是互相询问对方的名字,这个少年竟然没有名字。
昆仑默默记下,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名字的。
“那我给你起个名字。”波纹又说话了。
少年是瘴气所形成,能比人神更敏锐地感受到昆仑此时并没有敌意,这才怯怯地抬头看着波纹。
波纹似乎是抬头看了看周围,便随口道:“你叫山渐青吧。”
就像春天的昆仑一样,白雪融化,露出青色地植被,万物复苏,焕发生机,青草碧绿,那时候昆仑的心情是最好的。
少年呆滞的点点头,应了下来,他有名字了。
很美的名字,“山渐青”,听到名字,少年就能想象到眼前这幅风景如画的美景,太美了,自己这么肮脏甚至有些配不上。
昆仑并不知道少年内心的活动,直接用这个名字唤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