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还差一个婚礼,还差一个新郎。
这个传言满城沸沸扬扬,导致原本打算近期举行婚礼的全部取消,无限期推迟。
可若是没有婚礼,妖怪极有可能随机杀人,那更无法精准判断无风的去向。
叶问心便想若举行一场假婚礼,放出新郎是个负心汉的假消息,也许能把无风引来。
可是民间无一对夫妻愿意作戏,都怕自己丢了性命。
叶问心很快拍板,待月阁组织一场假婚礼,他扮作假新郎,不把任何一个无辜百姓陷入危险之中。
待月阁内部一听说假扮新郎的是叶司命,无数侍女报名要扮演新娘,一时之间,火耳光是应付这些侍女让他通融走后门就很头疼。
叶问心心有所属,可是又不愿小小再次陷入危险之中,便没有和小小提。
火耳不解:“叶司命,你快定下新娘人选吧,我都快应付不过来了!”
叶问心捏紧手中批复公文的笔,摇摇头,“找谁都是将人家陷入危险之中。”
火耳接过文件,说:“我看那个小小姑娘,就很合适,上次她在那片血泊里还能那么镇定自若,这可不是一般女子能做到的,而且她的眼睛最近看着也好了。”
叶问心瞪了他一眼,说:“我心中已有人选,绝世武功,神出鬼没,不输于我。”
火耳立刻明白叶问心说的是谁,“啊?那位啊,论实力确实极厉害,不过她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能在最近联系到她吗?
“你当我这司命是白当的?”
叶问心一提起司命就想到小小做的蠢事,哑然失笑。
又问道,“火耳,问你一个问题,不准笑。”
“司命像是人名吗?”
“啊?”火耳惊讶,仔细思考了一下,“因为我就从小就在待月阁了,对于司命已经如雷贯耳了,我确实不知道如果外面人会怎么想?不过天下还有人不知道待月阁吗?”
“尾巴别翘那么高,天下之大,不知道待月阁的多了去了。”他身边不就有一位。
忙到深夜才结束,内府早就不见小小身影了。
自从小小恢复些许视力之后,去不悔山便更勤了,几乎每天都在山上消磨时间。
叶问心便去了木屋里看看她,只见她在他房间鼓捣着他床下的那只木箱子。
木箱上一层薄薄的灰尘,叶问心一个箭步上去,压住她将要打开的动作。
“我早就想看看了,看看你技术进步了没?”
“没什么好看的,都是些做坏的木头,你要是喜欢,待月阁那边还有好多!”他有些遮遮掩掩。
“我不!我就要看这个!”小小执拗道,“你松手!”
叶司命无奈,只好松开。
木箱吱吱呀呀打开,里面的木雕被叶问心按照大小整整齐齐地摆放好,放在最上面的是一把木剑。
是当年小小送给他的。
木剑上挂着一个很精致的蛇形玉佩掉吊坠。
小小把玩着玉蛇,问道:“这也是自己雕的吗?”
“嗯。”
往下翻,是蛇,无数的蛇,不同姿势的蛇,有的攀在树枝上慵懒地瘫着,有的直立起身子作进攻状,有的定格在张口猎杀的那一瞬……栩栩如生,巧夺天工。
“哇!真好看!你真厉害!”小小由衷的赞叹。
还有几个人形木偶,没有雕刻出脸,可以看出是一位灵动的少女,穿着长裙,握着细剑,或是侧身辟剑,或是上空挑刺,或是向前奔跑,动态十足,若是加上面部,想必一定十分逼真。
“怎么不雕脸?”
“雕出来只是睹物思人罢了,看不到脸,念想就少些。”
“有多想?”
“像你期待昆仑冬季结束,春雪融化,夏季来临那样想。”
小小紧紧盯着他,“我几乎快要把你忘了……”
“嗯,我知道。我想你,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小小的眼眶有些难受,有些喘不上气,她从怀里掏出那个快要盘出浆的丑陋木蛇。她没想到,问心如此念旧,其实即使现在问心和她装作陌路,她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谁也不想旁人知道自己一身的法术都是一只妖怪教的。
“我偶尔也会想,就把这条蛇拿出来盘一盘,想象着它的样子……和你的样子。”
偶尔就够了。
心海那处,门外吹来的风越来大,带着热意,她愈发感到这道门的真实存在,如有实质,它锁住的到底是什么?
可是那道门坚如磐石,牢牢挡住外面的一切风吹草动。
“问心,有件事,我觉得必须要和你说清楚。”小小正色道。
叶问心有预感,小小说的话绝不是他现在想听的,他只想和她一起做梦,小小非要将他从睡梦中叫醒,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问心,你长成一个理想的大人了。”这是小小真正想和他说的,“我很开心,我当年为你铺的路没有白费。”
“你知道吗?我那时候把你带回家的时候,你又瘦又矮,我很担心养不活你。”
这些话都是阿姐曾对她说的,原来看着孩子在自己悉心照顾下茁壮长大是这么有成就感的事。
“你还对我特别凶,像个养不熟的小狼,还好,问心是个好孩子。”
“我从不后悔我照顾你,也不后悔将自己的寿命的给你,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与你无关。”
“而且,我还特别强制,从来没有问过你愿不愿意接受,这些都是我一股脑强加在你身上的。”
叶问心垂着眸,没说话,他听着小小的这些话并不开心,这些话过于冠冕堂皇了,像是一个行侠仗义的正义之士,一个善良之举,小小是觉得自己是他的抚养者吗?
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呢?是姐弟吗?抑或是师徒?
小小言语之中,好像只是抚养了一个少年长大的好心人罢了,就像兰海大师幻境中的母亲季清一样。
可是,不一样,不一样,小小的位置没有旁人可以替代,他从未将小小当作师父、姐姐!
“若是在漫长的岁月里不能再见到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他紧咬着嘴唇,仿佛要将所有的情绪都咽进肚子。
小小愣住,心海里的那道门,还是严严锁住,热风愈加强烈的侵入心海。
小小说:“活着就是意义,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问心,你还记得你走前的前一年,我很想知道爱是什么吗?你还记得吗?”
“爱是另外一个自己,爱是金钱,爱是欲望,是占有。”问心从没有忘记。
“可这些我完全不明白,也没办法套用在你我身上,后来我想明白了。”
“那时候我是喜欢你的,可是又没有那么喜欢,还远没有达到爱的地步,我不希望你成为我,我也不想占有你,我总觉得你我总有一天会分开。”
叶问心握紧的拳头,捏了又松开,反复如此,这一刻,他要是聋了该有多好。
“我没办法接受我被任何人或事约束,牵绊住脚步,我会不开心。”
“我一开始肯定是因为报恩才救你的。”
“当然,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很快乐,如果重来一次,我也会毫不犹豫救下你。”
问心的脸色苍白,几乎快要站不住。
突然,“啪!”地一声,小小猛地重重拍了一下手,勾住他的视线。
“以上这些话是我二百年前的想法,我应该早些和你说的,而不是拖到现在,让你现在胡思乱想的!”
小小显然看出了他近日的状态不对劲,作为问心曾经的引路人,现在必要的提点也是必要的。
叶问心睁大眼睛,嘴巴张了张,想要说些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可是现在的我,只会对你说一句。”
“都去他妈的吧!”
“哪有那么多约束,我想干什么都可以,你也是!”
“我不是你的养育者了,你也不是那个小少年了,做你想做的事!”
“不要瞻前顾后!”小小拍拍他的肩膀。
问心有力握住小小的手,力度很大,捏得发红。
“小小,你说的简单,你什么都不懂,你不是我。”
小小惊愕。
“我是人,我小时候便是孤儿在寺庙长大,感情对我来说是佛门大忌。”
“我从未说过,你就那样若无旁人地不断侵犯我的边界。”
“在我情窦初开的年纪,我的身边一直都是你,满眼都是你。”
“你还对我那样……”声音颤抖。
“你的逾矩将我打下十八层地狱,一面欢愉一面痛苦煎熬。”
“你是妖,你根本没有感情,只是将我当做玩具,我怎么会不知道?”
“我还是甘愿沉沦……”
“后来又根本不经我同意,让我活了这么久,日日夜夜地煎熬。”
“小小,你知道吗?这两百年,我只想明白一件事。”
“什么?”小小问他,瞅着眼前的叶问心情绪愈发激动,又突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没什么。”叶问心看到小小眼中的漠然和不解,算了,不说了,她不会懂的。
他红着眼眶,几乎快要落泪,他努力地想要抑制住自己的情绪,握住小小的手手掌一直颤抖着。
眼睛里也冒着一些红血丝,像是缩放的血管分布,鼻尖耳垂是粉红的,是冬日枝头初开的梅花色泽。
一吸一呼之间,耳廓的绒毛微微震颤着。
小小看得入迷,他这张脸可真好看,她想将他抱在怀里舔一舔,将哭不哭更好看了,若是流出眼泪来一定别是一番风情。
小小心里这样想着。
叶问心无奈极了,这样的时刻,小小也在走神。
他松开手,小小这才从美色中醒过来,后知后觉的痛得呼出声,
“你又在走神!”叶问心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字吐出来,手上动作没停,轻揉着她手上的红。
“没有,我很认真的。”小小理直气壮地反驳。
“那我刚才说了什么?”
“你什么都没说,还想坑我呢?”小小脱口而出。
叶问心叹了口气,罢了,小蛇冷血,他是热的就好了,总有一天能捂热她的。
叶问心抬手,揉了揉小小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