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舟和刘所不想评价他这番言论。
年轻的民警有些沉不住气，“原因都没调查清楚，也不怕自己是下一个……”
刘所用手肘碰碰他，后者立马噤声，转过头来对宿舟说：“我们刚刚将案情上报，希望市局能派人下来协助，没想到宿支队亲自来了，真是感谢。”
“不客气，我也只是今天有空顺便过来看看，我会把这些信息带回去，市局会再安排指派一支更专业的队伍下来。”
他回头看向一直没出声的徊洋，“徊顾问，有什么发现吗？”
徊洋抿唇靠近，然后指示操作员将视频倒回去一点，说：“这个位置放大一点。”
宿舟从他身后靠近。
视频暂停在女孩刚刚在楼梯上出现的时候，画面聚焦在她正要插进上衣口袋的手上，露出来的一个边角隐约看到一丝粉色的痕迹。
宿舟神色一凛，“这难道是，假发片？”
刘所没听清，“是什么？”
旁边小民警赶紧给解释，“假发片，就是一片假发，好多人不想直接染头发就把这个贴在头发里面，看起来就跟染了颜色一样。但这个画面太模糊了，不一定是吧？”
徊洋没回答，倾身向前又指示操作员调整了下视频进度，然后调整播放速度，缓慢播放了两个女生擦肩而过时的画面，他回头对几人说：“能看到吗？”
小民警眨眨眼，一头雾水，“看、看什么？”
徊洋将视频又放了一遍，“现在呢？”
刘所、小民警：“……”
“他们认识！”
宿舟给出了标准答案，换来徊洋赞赏地点点头。
“她看到对面的女生时嘴角动了，对面这个人也抬起头，但是两人却没有打招呼。她的表情带着一丝轻蔑，两人之间应该发生过什么故事。”
“所以我们现在要再去调查她的社情关系？”小民警问。
“这个角度，她手里的东西，对面的女生应该看清楚了，把她找来问一问。”
宿舟又给出了标准答案，徊洋十分赞赏地点点头。
保卫处主任赶紧指挥下属查找那女生的班级信息，正脸图片，然后再发给教导主任去和班主任核实学生身份。
徊洋退后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宿舟身上，他向后侧开，然后对宿舟说：“宿队长，我们公司的新技术在这个时候就可以帮上忙了，把视频传回去，算法可以优化清晰视频影像，要不要试试？”
“那当然好，有劳了！”
徊洋指示对方将视频记录上传到网盘，然后将链接通过手机发了出去。
做完这一切，徊洋看到宿舟在一旁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他有些不明所以，“怎么了？”
“手机，不是没电了吗？”
徊洋：“……”
“行了，”他十分大度地拍了拍徊洋的肩膀，“别绞尽脑汁想借口了，我出去打个电话，这里有点闷，你也到外面透透气吧。”
宿舟对刘所打过招呼，请对方有了后续信息第一时间通知他们。
然后就和徊洋走了出去。
这个时间，校园里大部分学生都已经离开了，还有少部分留下来参加课外兴趣组活动。
徊洋趁着宿舟打电话的空挡率先往楼下走，拐过转角的时候就和一个背着乐器的女生撞了个正着。
女生护住自己的吉他往后退了几步。
“没事吧？”
“没，没事……”
徊洋点点头没做停留，越过她就往楼下走去，如果细心观察就能发现，他的步伐比平时要稍快一点。
办公楼出门右拐原本是通往侧门的必经之路，但是多年前侧门开始整修，这条路就鲜少有人踏足了。
在茂盛起来的树丛掩映下，一块饱经风霜的公告牌默默伫立着。
徊洋走到跟前，在那面已经无比斑驳的玻璃橱窗内，一张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泡沫背景板上，陈年未被清理的泛黄纸张零散地叠加着。
他笑笑，刚准备离开，头顶却传来了宿舟的声音。
徊洋抬头向后上方看去，对方手机还拿在手里，单手撑在二层走廊的窗台上。
“我找了你一圈，原来你下楼了。”
“到处转转，看看学校有没有什么通往外面的监控死角。”
“哦，那我和你一起吧？”
徊洋注视着他的眼睛，过了一会儿才说：“好啊，我去楼梯口等你……”
话音刚落，徊洋就眼看着宿舟手撑着窗台，翻了出来。
动作干净飒爽地落到了他的面前。
遗憾的是此时没有高清摄像装备实时捕捉，不然宿舟刚刚那纵身一跃，也是可以放进警队训练合集的标准动作示范。
“不用那么麻烦，这种程度刚刚好。”
徊洋笑容僵硬在嘴角，身体本能地挡在了玻璃橱窗前。
“你这样会吓坏小孩子的。”
宿舟上前两步，“现在的孩子和我们是有代沟的，可别太低估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力。”他调整下衬衣袖口，“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
徊洋侧身往林木深处看过去，“这附近就没有摄像头，再加上树丛茂盛，就算白天也不一定会被人注意到。”
宿舟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过去，这里的树木已经有一部分探出了围墙，如果攀爬翻越确实有可能悄然离开校园。
他仔细观察脚下的落叶与脚印，在不破坏现场痕迹的情况下靠近。
错身之际，他看到了橱窗内最醒目的那张已经泛黄的红头文件——一张去年中秋国庆的放假通知。
“看样子这里应该也已经采样探查过了，树上并没有明显的攀爬痕迹。”
徊洋始终站在原地，听闻后也只是无所谓地回应着，“我只是随口一提，是不是的，当然还得靠你们警官侦查了。”
那种感觉又来了，宿舟从他的话中再次感觉到了那股对于警察的不屑。
原来不只是对外国警察，对他们也是一样啊？
那为什么还要来做警察系统的项目，他这个人原来这么矛盾的嘛？
“告诉你个消息，宁A38945在高速路口发生剐蹭，交警核实后发现那辆车正如你所说，真的是他偷偷开出来的。”
“及时挽回车主损失，不错！”
“至于校门口超速那个没查到车主信息，还得再等等。”
“哦。”
宿舟正打算提议两人去学校其他地方转转的时候，就听到徊洋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他拿出来，然后递到宿舟面前，“出来了，你看看。”
画面上是周媛的手和那片装在塑料袋里的粉红色假发片。
宿舟还来不及惊讶照片的清晰程度，就接到了刘所的电话，那个擦肩而过的女生也找到了。
徊洋看着二楼宿舟刚刚跳下来的位置若有所思。
宿舟挂断电话上前，“看什么呢，徊顾问？”
徊洋笑道：“我在想，宿队长是想走楼梯上去还是想施展本事爬上去？”
宿舟学他的样子单手摩挲着下巴，“想到答案了吗？”
徊洋点点头，“嗯，我觉得你可能想爬上去，毕竟身手稳健，也不用担心吓坏小朋友。”
“爬楼可不如跳楼潇洒便捷，咱还是老老实实走楼梯吧。”
两人来到楼梯拐角处时，一同看到了那张静置在路上的学生卡。
宿舟顺手捡起来。
照片里的女生眼神有点木木的，表情拘谨，笑容像是硬扯出来，导致脸上的肌肉走向看起来都不太协调。
刚想说一会儿顺便交给那个主任，就听见徊洋略带疑惑地开口，“我刚刚见过她。”
“这么巧？”
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两人已经看到小民警从另一头小跑过来，“宿支队、徊顾问，那个女同学找到了……哎，你这个学生卡？”
这不就是大家正在找的那个女生吗？
女生叫做杨晓彤，此刻正由班主任陪着，坐在教师办公室里。
吉他被放在一边，同样有吉他爱好的小民警粗略扫了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牌子价格不菲。
她扎着一个低马尾，目光有些躲闪，看上去对陌生人很戒备。
民警将学生卡还给她，安抚她不用紧张，只是例行问几句话。
据说周媛的父母都是做生意的，家里条件很好，但是平时工作很忙，家人聚少离多。在她失踪的当天，也是她母亲半夜回家才发现她没回来，紧急联系学校，才报警核查的。
周媛平时没有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比较特立独行，所以当杨晓彤的班主任听说要联系她的时候还有些奇怪，总觉得这两人之前好像没什么交往的样子。
“那天，是快到上课时间了，所以我赶紧往教室赶，当时还奇怪为什么那个时间她还要往外面走，一般体育课好像都不会安排在第二节……”
“你们以前就认识吗？”
“以前小学的时候是一个学校的，后来初中分开了，我是高中才来到这里上学的……警察叔叔，我听说、她失踪了是吗？虽然学校和我们说她是请假了……”
她说话的时候似乎总喜欢向后缩着，整个人紧紧靠在椅背上，眼睛也只敢偷偷瞄着问话的民警然后偶尔扫过宿舟和徊洋。
宿舟刚想回头和徊洋说上两句，就感觉徊洋比平时站得更加靠后。
“我们还在调查，希望你把知道的情况都告诉我们。你确定她手上当时拿的是假发片吗？”
“确定，是一片粉色的发片。”
“平时你们同学流行这个吗？”
“什么？”
“戴假发片。”
杨晓彤摇摇头，“没见过……”
“周媛还有什么其他值得注意的情况吗？在你眼里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我和她不熟……她以前有自己的圈子，一般不和我们玩。”
“她一般和什么人玩？”
“……”
“学习好的？还是家里有钱的？”
“……脾气不太好的。”
民警一时没懂，“什么意思？”
“周媛……”她又偷偷抬眼看了一眼问话的民警，然后看了一眼宿舟，小声说：“她的朋友都很凶……”
“校园霸凌？”宿舟皱眉开口，就见到杨晓彤瑟缩一下，头藏得更低了。
班主任老师似乎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情况，有些惊讶，“怎么没听你和老师说过呢？”
“她现在好像没有了……”
班主任是个中年女人，眼镜片厚度抵得上一个啤酒瓶盖，此刻多少有点生气，“警察同志，我之前听他们班主任说好像看到过她偷偷化妆，似乎是有男朋友什么的。”
这个情况在之前好像没什么人提到过，刘所示意小民警重点记录下来。
“霸凌这个事我确实没听到学生反馈过。”
保卫科主任：“这种事不能乱说，传出去不好。我们还是先处理她去向这件事，至于霸不霸凌的，等回头找到她再说嘛，另一码事。是吧，警察同志？”
年轻民警看了看刘所，刘所又看了看宿舟，宿舟没给保卫科主任面子，“霸凌不是小事，这也很可能是本次事件的起因，就是因为很多学校喜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心态才会让霸凌事件屡禁不止。这次情况我们有义务向学校高层说明，也会督促你们向学生家长说明。刘所，继续走访时还请把这个也当做重点寻访信息。”
“好的，宿支队！”
宿舟身上总有种凛然正气，正常说话的时候也会略显严肃，不怒自威。
保卫科主任有些讪讪。
小民警拿笔记录的时候忍不住掩嘴挡住笑意。
徊洋在中途走了出去，等到宿舟意识到的时候，询问也已经接近了尾声。
班主任拍拍杨晓彤的肩膀，告诉她别紧张，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随时和老师说。
杨晓彤对着这位人到中年，显得无比慈爱的老师点点头，抱着自己的吉他先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