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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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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袁绯然目视照片,漠然地抛出一个名词,“大概是‘家庭性|无能’。”

“家庭性|无能?”

“意思是一个人在社会上凭借自身的种种优势能轻而易举地获得赞扬、喜爱等好处,但在家庭中却因为权力的缺失而备受挫折,不得不成为资源链的最底层。”袁绯然解释道,“比如你的母亲,因为长得美丽,可能在社会生活中有不错的评价,受到资源的倾斜和他人的喜爱,却只能嫁给你的父亲,进入一段她不想要的婚姻。”

袁绯然的语调缓慢轻柔,语气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嘲讽:“这种人往往不肯轻易屈服于自己无能的事实,把失败的责任归咎于环境、运气和他人,偏激地指责周围的一切,认为是自己之外的因素导致了自己的失败。实际上,只是因为他们无能罢了。因为无能,所以不肯承认自身的问题,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窄,到最后,要么只会逃避现状,要么寄希望于通过歪门邪道或者捷径来解决问题。”

许一站了起来。他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袁绯然,俯视角度的她抱膝蹲着,胸腔似乎挨着大腿表面,拨开脑后头发的脊椎骨突起分明。许一看不见她的表情,可事实真如袁绯然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说的那样吗。

许一从未见过自己的外公外婆,更遑论什么母家亲戚。自他记事起,郦云欣总三天两头找借口夜不归宿,只要许世杰敢质问她,她就会回击以厉声尖啸,奶奶的劝解也不管用,最后都是以许世杰的妥协收场。他不懂权力缺失的名词,毕竟许一只接受了义务教育,单纯觉得在父母对峙时,他的母亲郦云欣看上去比父亲许世杰更强势也更有能力。后来她还搞来了药物,导致了奶奶的离世。

这样的人,为什么要说她是失败的呢,她比什么都害怕、什么都不会也做不到的自己强多了啊。许一想。

“是这样的吗?”许一努力回想自己在网上看过的有关心理学和精神分析的只言片语,觉得郦云欣很符合其中的某些表现特征,“会不会是因为她有抑郁症或者其他的精神疾病呢?”

袁绯然抬头看着他,许一有些慌张。他从前很害怕与别人视线接触,或许是出于一种悲观的预期。不过这次他没移开视线,屏住呼吸,直直地望向袁绯然黑色的瞳孔。

她头转回去看照片了:“哦,那个词是我瞎编的。”

她还编造了一个与之对应的词——“社会性|无能”。指的是一个人完全没有能力在社会上生存,只能凭借自身的特殊性在家庭中耍威风,对那些爱她的人大发脾气,怪罪他们导致了自己的失败,殊不知自己的失败是由于无能。完全的无能。没能力适应社会生活,没能力开创一番事业,没能力承受困难挫折和风吹雨打。于是只能在家庭生活中逃避一切,于是只能逃避一切。

袁绯然没再说话了。

许一懵了。脑子里乱糟糟的闪过许多问题,譬如:绯姐为什么要编造这样一个词?为什么用这个词回答自己?为什么认为郦云欣是那样的人呢?他半蹲在那里,怔怔地看袁绯然打开红色盒子,里面放着金首饰,不知道是许奶奶还是郦云欣的。

他接过袁绯然递来的盒子,正想开口问她,年岁安走了进来。客厅的零碎整理完了。于是许一的未竟之问没能出口,后来,他自己也忘记当时他想问些什么了。

夜幕是深沉的蓝紫色绒布,点缀其上晶莹的细小白色微粒清晰可见。

三人整理完主卧的零碎,袁绯然和年岁安离开了。灯在阳台撒下黄色光幕,许一站在窗前,看着通红的车灯在一片黑暗中远去,驶离小区的道路。

周日,袁绯然和年岁安稍稍来迟,带着几个大纸箱和上门回收旧衣服的人。

堆叠如山的衣物和杂物一并卖给了二手回收商,压着房子的负累几个小时就全部消失不见。许一在收到卖旧物的大额转账时,有瞬间多希望有关父母的记忆能跟着那些旧物一起,瞬间从心灵的房子里消失。但记忆就是这样,记得住的事情才是浇筑一个人的材料,记不住的都随着记忆刻刀的起落成灰,记忆就是这样塑造一个人的。

下午的时候,安装新床的师傅抬着崭新的实木板进了许一的房间,原先的薄板搭成的架子床变成了结实的厚板床,附赠的床垫是许一从没体验过的软,他总觉得自己是陷在棉花糖里,口水都泛着丝丝甜味。他在新床上躺了一会儿,便欢欢喜喜地抢过年岁安的拖把,把所有房间的地都拖了一遍。

又干了一天的活儿,总算把客厅和主卧的角落清理干净了。两人在暮光黯淡时向许一告别,许一试图让袁绯然收下买床的钱,被以除旧迎新的借口拒绝了。

周三,事务所正式放假。

没到中午十二点,年岁安就开车到了事务所楼下。祁冉冉只得在袁绯然的催促下卸妆;许一抖开从仓库里拿出来的防尘布,罩在每个工位上;袁绯然拔掉室内所有的插头,关闭了总电闸。之后,四人一起去不远的商场吃了顿烧烤,年岁安开车将祁冉冉送到地铁站,她站在入口朝车窗大力挥手,让他们有空喊她出来玩。

三人去许一家拿了行李,在下午苍白浅淡的阳光中走了将近两个小时,才到袁绯然和年岁安家门口。

从地库乘电梯上楼时,许一默算了算袁绯然上下班要花费的时间,进门时小声对她说:“绯姐,你以后别来接我了吧。我一个人上下班也可以的。”

袁绯然正准备换鞋,闻言摇了摇头:“没事,闲着也是闲着。”

许一心里却涌起淡淡的沮丧之情,上下班的路上有人陪伴固然很好,但他似乎总是在给别人添麻烦。他正想着,年岁安弯腰将一对浅粉色的兔耳棉拖鞋送到他身前,许一忙不迭地道谢,闷闷地坐在鞋凳上换了鞋。他刚起身,袁绯然就拎着他的行李箱,穿过走道进了靠里的房间,站在门口示意许一来看看房子。

许一扑哒着拖鞋走了过去。房间面朝南,和主卧共用一个阳台,采光很好,白色的阳光照在身上带来一点浅薄的温度。装修风格简约,房间里面东西也不多,简约风的白色桌子和转椅,一张铺着白色床单的双人大床和一个靠墙的灰白色衣柜。如果许一去过很多酒店,他可能会调侃这个客房是酒店式装修,但当下的许一只觉得这个房间比自己家的主卧还宽敞,所有东西都整洁干净,看上去和新的一样。

“厕所在走廊上。”袁绯然把卫生间指给许一,又问道,“奶奶的照片呢?”

许一小心翼翼地将背包放到床上,从里面取出一个相框,玻璃后面是奶奶微笑注视着许一。他把背包拉好,因为担心脏旧的布料会染黑被罩,又手足无措地将背包背了起来。他跟着袁绯然回到客厅,才发现靠墙齐腰高的柜子上摆着两张遗像:一张背对主卧面朝厨房摆着,另一张背对着大门面冲着墙。

袁绯然示意许一将奶奶的照片摆在朝厨房的柜子上。

“这位是小岁的姥姥。”她向许一介绍旁边的遗像。

许一瞧了瞧照片上的老人,她慈祥和蔼地笑着,像是注视着在开放式厨房处理肉菜的年岁安。他心里安定下来,将奶奶的照片摆在年姥姥的旁边,觉得这两位女士说不定能做个朋友。

摆完,他扭头指着背对大门的照片,好奇地问:“那个是谁的照片啊?”

”我爸妈。“袁绯然转身向厨房的台面走去,回答的语气像是在嘲笑。她站定后问许一,“晚上想吃什么?”

客随主便,许一并不挑食。他凑到台前想帮忙,被分了一个捣蒜的活,只好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机械地锤着大颗的蒜。电视剧上演的是断情绝爱的凄惨内容,许一看不了一点,注意力便集中在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上。

他在想有关袁绯然的事情。有关于她的事情都很费解,比如她宣称自己不是异能者,比如她费时费力帮助自己,再比如她变化莫测的心情。许一时不时抬眼看那张背对着门的照片,心里的疑惑逐渐占据整个脑袋,袁绯然到底在想些什么呢?他可以确定袁绯然是个好人,或许并不算传统意义上的好人,至少她对自己很是关怀,但许一不明白她为何总是那样冷淡地对待整个世界,多数时候像个嘲弄的旁观者,而不是身处其中的人。许一不理解,就像不理解为什么要让父母的遗像面朝墙。

抽风机轰鸣声唤回许一的神思,他忙将捣好的蒜泥拿过去。袁绯然站在燃气灶旁边,锅烧热后淋了一勺油,腾一下烟气并着油香漫延,四蹿的蓝橘色火焰舔舐着锅底,产生的热度一下子点燃了锅里的肉块,煸出的油脂散出阵阵馋人的焦香。年岁安打开另一边的灶,将一个砂锅放在上面烧热,擦油后扔进排骨炒热,倒入大量水后放了姜片小葱,之后盖上砂锅盖调小火力。

许一试图在灶旁帮忙递菜,却发现两人配合默契,没什么他发挥的余地。他只好又回归到无所事事的状态,坐在沙发上胡思乱想了十几分钟后,菜全都出锅了,几人坐在桌前开始吃饭。美味的家常饭菜让许一回忆起奶奶还在世的时光,他就着回忆里的烟火味猛吃几碗饭,噎到嗓子眼后连炖好的排骨汤都喝不下去了。

饭后他瘫在沙发上和袁绯然一起打游戏,因为吃的太多脑子晕晕乎乎地,连新手教学关都过得磕磕绊绊,带累袁绯然操控的小人重来好几次。袁绯然和他说话,许一半梦半醒地应好,被拖到客房床上了也不知道。就那样和衣睡了。

迷迷糊糊睡了几个小时,半夜,许一到清醒过来了。这会儿他思维清明,摸到自己身上的衣服,想起傍晚时自己稀里糊涂睡过去便有些不好意思,得益于异能,他摸黑下床换了睡衣。想到袁绯然和年岁安可能已经睡熟了,许一还是没开灯,拿着洗漱用具轻手轻脚地出门,准备去卫生间洗脸刷牙。

谁知他一开门就听到客厅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啃食咀嚼东西的声音。许一生活经验不足,一时半会搞不清那是什么声音,僵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想起走廊旁边的墙上有客厅灯的开关。他悄没声息地走过去,没意识到他自己都听不到自己的脚步声了。走到开关旁,一个想法忽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会不会是进贼了?

离奇的想法来自于奶奶死后他时常关注的此类新闻,诸如小偷上班时间偷东西碰见有事回家的屋主之类的,许一想到可能出现的两种结果:小偷砍伤屋主后逃跑和小偷被屋主制服,手心就变得黏黏糊糊,呼吸的温度也上升了。他定在那里,给自己做心理工作。期间断断续续的牙齿撕扯声和磕碰声如同鼓点一样,一下一下敲在他跳动的心脏上。许一没有系统地搏击擒拿知识储备,随着血液温度越来越高,他脑中一个念头快速成型、不断扩大:“开灯后冲上去,硬化身体和小偷拼了!”

不管不顾惊惧感种下的恐惧阴影,许一的手摸到开关,深呼吸,“啪”地按下去。

“呀啊!”

灯光大亮,伴随着抬升勇气的叫声,许一冲向客厅——

他举起两条胳膊,本打算赤手空拳给闯入的小贼一拳,跳了两步却和站在父母遗像前的袁绯然对上了眼神。

袁绯然手上还端着一盆炸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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