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沈穆低头看着埋首在自己脖颈啃咬的顾如珩,有点好笑地揪揪他的耳朵,“你是小狗吗?好喜欢咬人——答应了不咬我的,又耍赖。”
想起什么,连忙伸手挡着不让他咬了:“你忘了我脖子上抹了东西?也不知道那盒脂粉里头含不含铅粉,你快去漱口,别中毒了!”
天哪,要是因为亲了两下把铅粉吃进肚子里被毒得七荤八素,沈穆一脸的惨不忍睹,那真是死得冤枉。
顾如珩一下破了功,笑得胸腔都在震荡,略缓过来一些,抓着人的手亲了好几口。
沈穆的手指骨分明,关节处泛着粉,看起来很漂亮,不,应该说,沈穆全身上下没有不完美的地方,堪称造物主的宠儿。
“给你用的东西自然是最好的,那里头全是提取了植物或是药物的根茎、汁水做的,不碍事。”顾如珩仰头去亲沈穆的唇角,沈穆别开脸,不给亲了。
早上才……怎么这会儿又……这样了。
“门没关紧,等会儿有人进来,看见了不好。”
沈穆两世心脏都有点问题,就习惯了情绪稳定,清心寡欲的生活。在前世,尽管脸确实长得好看,也不乏追求者,可他活得像苦行僧,不曾沾染情爱,本身欲望也不多。
到了这里,每日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快没有,吃药比吃饭多,如果不是如珩步步逼近,他连自己对如珩动了旁的感情都不会觉察——那日过后如珩却似解了禁一般,今天早上更是,尽管沈穆颇觉这种热情让心脏有些受不住,可私下里,是隐隐欢喜的。
他能够理解年轻恋人的情不自禁,不过……虽然确定了对如珩的情意,但在身份和关系转变上还没能完全转回来,他需要时间适应。
顾如珩听了这话微微挑眉,他这些日子做得这么明显,周围亲近的人都是人精,哪还有不知道不清楚的?
也就沈穆一个人觉着他们在私相授受。
私相授受?顾如珩注视着沈穆灿若红霞的侧脸,没忍住又啄了一下沈穆的嘴角,惹得人轻飘飘瞪了一眼。
顾如珩吃吃地笑,沈穆说怕人进来看见,可还是安稳地坐在他的腿上任他抱着,小腿却绷紧,像是随时准备站起来逃跑……好可爱,简直可爱得要了他的命去。
顾如珩把头靠在沈穆的肩膀上,注视着他纤长的指整理衣服,然后安静地搭在膝盖上,他看着眼馋,消停了没一会儿,他伸了手去抓沈穆的手,展开,又合拢,乐此不疲。
沈穆见等了好一会儿也没人进来拿糕点吃茶,外面的惊呼欢笑声一阵大过一阵,想是正玩得欢乐,便放下了心,慢慢靠在顾如珩肩头半眯了眼,浅浅打了个哈欠。
他的精力不太足,如果不是每年旧例大家在一起守岁纳吉,这会儿早就去休息了。
顾如珩心疼得把人抱紧,有节奏地拍拍他的背,人一下就撑不住,眼皮耷拉下来,迅速睡着了。
顾如珩没动弹,等着沈穆真正睡熟。
他知道沈穆的身体自那次呕血之后已经不太好,就算有雪莲制作的丹药,也只是稍稍有些帮助。
——那半朵雪莲储存在冰库多时,药效总是没有刚摘下时好,而且只有半朵,沈穆当时中毒损了心脉,根本没时间好生休养就碰上了华榕一案,劳心费神,又大受刺激,更是损耗身体,紧接着就是主持春闱,他又要熟悉吏部,又要管着整场考试的大小事务,奔波劳累是一个正常人都难以忍受的,他却做得事事完美挑不出错……
沈穆太辛苦了……顾如珩听他的呼吸节奏,知道是睡熟了,就把人稳稳抱起,绕过屏风,轻柔地扶着他的脖子把他放在了软榻上睡着,除了木簪,脱了外袍和鞋袜,盖上厚实的毛毯,顾如珩习惯数着沈穆的脉搏,心里却难掩焦急。
他现在最缺的,是一个时机——一个顺理成章,出现在众人面前,让那个父皇看到他的真正价值,委以重任,并且让皇后不敢对他动手的时机。
楼主对他的期盼,他都懂,他想要的不仅仅是影宫,影宫只是小打小闹,他要的是天下。
可这个时机太难等了,他很着急,迫切地希望能够尽快强大起来。
父皇对权力的看重超乎他的想象,对顾知行的倚重,对顾知意的偏宠,对他明里暗里的忽视打压和驯服,他心如明镜。
就是明摆着的打压驯服。
——右臂剧痛,伤口连血都止不住,甚至能闻到烧焦的糊味……殿后是顾知意的惨叫声和皇后怒吼的咆哮,他跪在殿前一字一句为自己辩白,那位高高在上的父皇坐在堂前依旧沉默不语,若非霍震和霍无忧站在一旁为他担保,又有石大伯领着工部工匠,造办处主事之人证明他不曾靠近器械库,呵。
顾如珩瞧见沈穆不安地蹙起了眉心,俯下身去抚了抚他的脸颊,小声安抚:“我在呢,我守着你。”
沈穆微微启唇,气息不太稳,像是喘不过气。顾如珩换了下位置坐在他身后,把人慢慢扶起靠在自己身上,揉了揉他的胸口,沈穆很依赖地蹭了蹭如珩,再次安安稳稳地睡过去了。
整间屋子被屏风和大门隔开了好几个空间,为着沈穆好睡觉,顾如珩特意熄了这边的烛火,半边屋子暗了下来,就这么营造出一个恬静温暖的角落。
顾如珩打着圈按揉着沈穆心脉周遭,时不时轻吻他的额头。
沈穆身上的雪莲香染了他一身,顾如珩抱着心爱的人,听着外面传来轻微的笑语,只觉此生再无如此让他安心轻松又满足的时刻。
顾如珩再次出神。
那位父皇,是在担忧他有朝一日压过顾知行,因此特意借题发挥,尝试驯服他而已。
顾如珩把毯子拉上来一些,他握着沈穆的手,心中犹疑不定。
大盛与蒙古一战势在必行,这是个好机会,但兵权……霍家父子虽对他好,却不一定愿意让他加入霍家军、卷入立储之争,另一支实力强劲的镇北军,就算依楼主所言,严霜对曾经的程大将军忠心耿耿,可人心易变,所谓对旧主的忠心,又能残留几何?
还有一个王书樾在镇北军举足轻重,顾如珩摇了摇头,镇北军他是不会去的,沈穆与王家如今这副情势下,他不会让沈穆为难。
沈穆觉浅,睡得其实不是特别扎实,不过半个时辰就醒了。眼睛都没来得及完全睁开,一杯温度正好的茶水就抵在唇边,沈穆下意识双手捧着茶杯喝了好几口,顾如珩抚着他的背,连着说了几声“慢点”。
沈穆吃东西的口味不是很重,年夜饭上总要有几道硬菜,他吃了两口,当时不觉得什么,这会儿睡醒了,口中异常干涩渴水。他刚醒爱犯迷糊,才不听顾如珩的话,大口大口的,生怕有人跟他抢似的。
他喝得急,顾如珩却怕他呛着,手稳稳端着茶杯掌控着倾斜的角度,刻意控制着他喝水的节奏。
沈穆喝饱了水,格外潇洒地一抹嘴巴,顾如珩被他迷糊状态下不经意展现出的可爱模样软了心肠,又怕笑出声惹得他反应过来要恼,使劲儿咬着唇忍笑。
推推杯子,“再来一杯!”
沈穆仰着头,安安静静地等他倒水,然后继续大口大口喝,足足喝了三杯才解了渴,人也终于清醒了,披着头发坐在榻上懵了一会儿,倒是还记得要发压岁钱的事。
以及——“我今晚可以堆雪人吗?”
他这会儿睡饱了觉,精神很是充沛。
顾如珩把沈穆睡得凌乱的发挽在耳后,顺便用手指简单梳顺了一点,闻言点头:“可以,先在毯子里再捂一会儿,免得一下温度差太多不适应,我去拿衣服和手套过来。”
顾如珩把毯子扯上来把人围得严实:“答应我,一定要戴着手套,不能摘下来直接碰雪,好不好?”
沈穆眨了眨眼,含糊着点头。顾如珩抱着人晃晃:“切记切记,不然老师正月里都要喝那苦药,多折腾呀是不是?”
“你好像在哄小孩子,”沈穆用额头碰了一下顾如珩的额头,弯了眼眸,“知道了,不碰就是。”
沈府规矩不多,大家都玩得很是尽兴。
凌宇凌淼搬着梯子去贴春联,望庭川喝得半醉,站在下面指指点点,柳絮和兰生在厨房里准备饺子和汤圆……所以沈穆和顾如珩出来的时候,院子里倒是没什么人。
沈穆想堆雪人,顾如珩自然无所不应——他幼时在长信宫也有过一些童趣,雪人自然是会堆的。
长信宫长久一来只有他一个人,宫殿很安静,平时还好,但到了什么重大节日的时候,这种安静会被无限放大,尤其是在举国举家欢庆的时候,小小的顾晦就着升上天际徐徐绽放的烟花咽下残羹冷炙,久违的孤独扑面而来,是很窒息的。
于是那一年,他冷着脸,在院子里开始堆雪人。
冷宫缺医少药,更不要说什么冻伤膏,可他宁可把手掌冻得发红青紫、第二日长冻疮的煎熬,也不愿意去忍受长久的静默孤寂。
他不是爱堆雪人,冬季是他最厌恶的季节,长信宫太冷,供给的炭是最低等的宫女太监都不会要的,吃的饭硬梆梆的像石头,一不小心会磕掉牙……
幼时的顾晦披着不保暖的被子窝在墙角,透过窗看去外面张牙舞爪的雪人,好像可以说服一下自己,万家团圆之夜,也有人陪他过年。
可他又很清楚,那都是假的。
于是睡到半夜无数次被冻醒之后,他穿着单衣,推倒了一个又一个丑陋的雪人——他堆过那一次雪人,发誓此后绝不再犯同样的傻。
可是现在不同了。
现在他有沈穆了。
给心爱的人堆雪人,是一件多么享受的事情。
顾如珩格外卖力地堆着雪人的下半部分,脸上不自觉挂着笑。他的速度很快,好在昨夜加今天白天雪下得大,积了厚厚一层,弄起来并不算费力,他又转了个方向想弄个小一点的雪球做雪人的头,余光一瞥,顿时站起身“噔噔噔”踏着雪呼啸而过,一下逮住了某个脱了手套偷偷去摸雪的人。
“老、师,”顾如珩危险地笑,“我们说好了什么的?不许摘手套去碰雪!”
沈穆挣了挣,小小声:“就摘了一下……我没见过雪是什么样的,也没感受过雪是什么触感嘛……”
顾如珩没吭声,他咬着手套把它脱了丢在一边,然后捂着沈穆的手赶紧拉着人上了台阶。进了屋子里,拧了热帕子小心弄干净沈穆抓在指缝里的雪粒,不时呼上一两口热气轻轻揉捏。
才摸了一下雪手指就红了,顾如珩单膝跪着捧着沈穆的手,缓了语气:“太冷了,我怕你受不住。”
沈穆心虚地低下头,眼神闪躲,顾如珩骤然察觉到什么,一把绕后想要抓住沈穆一直背到身后的手,沈穆顺势往后仰,顾如珩气得发笑,就沈穆这两下子哪里拦得住他?一下就把人控住,定睛一看——
嚯,另一只手还偷偷攥了个圆溜的雪球!
沈穆:“……”
顾如珩:“……”他就说怎么会摸一下雪粒手就变得这么红,气得没绷住表情:“就这么新鲜这东西?”
沈穆捏捏顾如珩的脸颊:“只是一会会儿,没有很久的,我记着呢。”
“我没见过,没摸过,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沈穆无辜地眨眼,嘴硬道,“我摸过了,玩过了,以后才不会惦记,这也是我的生命体验不是吗?”
他全身上下都被顾如珩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就是站在雪地里也不畏冷,更何况如珩又在廊下奢侈地摆了好几十个烧得发红的炭火盆,大门也关住了,并不怎么感觉到有风或者冷得厉害。
而且沈穆自以为很有分寸,只是捏了个雪球玩玩,全程不超过五分钟,他刚要撒手丢掉假装无事,如珩就凑巧转过头了……果然人想做点什么亏心事是藏不住的。
“我没说不让你玩的,”顾如珩拧了热帕子给人敷手,“你要戴着手套玩,不然你自己看,是不是冻红了?这会儿手冷不觉得疼,缓过来了才知道厉害。”
沈穆乖乖点头:“对不起,是我错了。”
顾如珩深吸口气,沈穆认错认得倒快,可答应的时候也很快……顾如珩有时候性子也拧,他太着急沈穆的身体,当事人却好像不太把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这让他十分焦虑,或者说,沈穆长时间的病弱让他有点过于草木皆兵,尤其是他知道沈穆为他吐了血之后……
他有心去学医,可他受制于身份——太医院不敢让一个皇子去学医。私下里偷偷找了太医学,几位医者都明言他的天赋不够,跟在庄老太医后头背方子倒快,真要动真格的,一塌糊涂,一天要被骂百十来回。
被骂不要紧,最后徐太医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