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八百七十二元，小票给您看一下，核对了之后扫这里就可以。”前台对着梁树礼貌地笑笑，用手示意放在柜台上的机器。

梁树接过刚打的小票，还是热乎的，有点油墨味儿。一边一项项核对一边随口问了句：“你什么时候嗑的，我怎么不知道。”

“什么时候我倒还真记不清楚了，但我老早看出来你俩之间怪怪的

——就去你家那次，你和贺山哥中间老有一种奇怪的氛围，就那股别扭劲儿，”慕月说得故弄玄虚，“当时我老以为你俩迟早会干上，没想到是谈上了。”

梁树听见“干上了”这几个字太阳穴直跳，拿着小票的手都抖了一下。

非要这么说，也不是不行。本来这话一笔带过也没什么，但梁树死磕在这几个字上，没什么意思都被他解读了点意思出来。

脑子里瞬间出现了贺山的各种样子，吓得他赶紧回过神，刚好核对到了小票最后一项。

好在慕月自顾自沉浸在自己脑内小剧场，嘴里还念叨着自己嗑cp的来龙去脉，没太注意梁树这时候的反应。

要是看见了，指不定下巴掉地核里去。

梁树扫了码，和慕月一起往回走。慕月还没叨完，这会儿跟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梁树哥，你不给大家正式介绍一下么？”

“贺山有点顾虑。再说了，我说不说你们不都看出来了么。大家顺其自然知道就行吧。”梁树抿嘴想了下。

慕月笑得无语：“我看表哥就没看出来。”

梁树转了了弯，看见贺山正站包间门口等他。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加快了脚步，看见贺山的那一瞬间，脚跟踩蹦床上似的，有劲儿又轻快。

一边朝贺山走，一边想起来慕月还落在后面。

梁树转头乐呵呵地对着慕月说：“要看不出来就让他慢慢猜吧。”

结了账出来几人站店门口，王许林提议再玩一会，被徐奕一拍脑袋：“你不是还有一篇论文要写么。”

王许林露出悲怆的表情，嘴里嚷着“此时不玩，更待何时”，下一秒丁茂牵着白郁就往人面前凑：“我也不玩了，送郁姐回家。”

局没组上，大家都有自己的事儿，王许林被迫被赶回家搞学术。梁树拉着贺山走，说着他们也要回家了，大冬天的晚上怪冻人。

道了别几个人三三两两地分开。

梁树和贺山的背影看着真跟亲哥俩似的。要说成熟男人才留寸头，那么梁树看着就是显而易见的弟弟。

丁茂看着梁树搭贺山肩膀上的手臂，特费解地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这贺山怎么就一天到晚凑梁少身边。梁少本来住着宿舍，这人搬来了之后，三天两头往家里跑，不闲累得慌。”

慕月斜睨他一眼：“谈上了呗，那不可得逮着时间天天腻歪。你不也老缠着我郁姐。”

丁茂特别不信：“别扯淡，那能一样么——谈什么，弹钢琴？弹棉花？”

“怎么不一样，谈恋爱啊。”慕月一边笑一边跟白郁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凑一块小声嘀咕着。

“我刚去问梁树哥了，他承认了。哎呀我就说嘛，他俩肯定谈上了。刚才吃饭牵手都牵了好几次，没准这顿饭就是他俩的官宣饭。但是呢，贺山哥又太害羞，所以就暗戳戳地官宣一下。”

慕月拽着白郁的手激动得跟什么似的，两人手挽着手拐进了旁边小商铺。

慕月说完还对着白郁感叹了一下：“哎呀郁姐，幸好我当初不头铁。”

留下丁茂一个人站原地老久没回过神来，想了半天，找出点蛛丝马迹来。

他就说，以前也没兴过考完试组个庆祝局，还想着梁树是一时兴起想当个散财童子，没想着这是他的官宣局。

跟男的谈，这能行么。

算了，别人的事自己也管不着。再说了，现在男的跟男的谈恋爱也不少。还是先把自己这边顾好吧。

回过神来，白郁正站商铺门口叫他进去：“别站外面了，冷，赶紧进来。”

寒假一放，没多久就快要过年。五颜六色的彩灯挂树上，一眼望过去，走上大街跟进了什么旅游景点似的。十家店铺有九家放的都是《恭喜发财》，剩下一家放《欢乐中国年》。

两人本来没想着出门。是梁树早晨起床听见小区下面一阵闹，刷着牙凑玻璃窗边上，看见下面工作人员正热热闹闹地在挂红灯笼。

对面那栋单元楼门口已经贴上了一个大大的福字。

梁树正看着，贺山从后面抱住他，手在他肚子上揉揉，声音还有点不清醒：“起这么早。”

这话听得梁树想笑，这会已经十点了，早什么。不过确实，昨晚两人折腾到大半夜才睡，要满打满算，两个人也才睡了七个小时。

梁树跟背了个书包似的和贺山两人移到洗漱台前面。匆匆漱了口，梁树笑着拍拍贺山环在自己腰上的手：“睡太久会增加患老年痴呆症的风险。”

贺山在他脖颈后面亲一口：“真的么，那我们别睡了。”说着又要往梁树裤子里伸。

“睡太少也会增加风险，”梁树拍掉他的手，“锅里蒸了包子，我去端。”

两人在餐桌前坐下，贺山自然地扒拉梁树的腿给放自己腿上。饭是昨晚预约煮的，小米粥，早上一打开，整个厨房里都是粥的香气。

贺山吃得特别香，觉着这样的日子应该重复它个千八百年。跟去年相比，今年冬天真是暖和。

“你过年回家么。”梁树吃完了擦擦嘴，就着腿搭贺山身上这个别扭的姿势，转了点身。

这姿势他一开始觉着别扭又好笑，但架不住贺山乐意，过了段时间竟然习惯了，不放还觉着不得劲。

贺山刚拿起碗要喝一口粥，听这话又把碗放下了，想了会：“回一趟吧。”

从上次离家算起，自己好几年没回去了。说心里不惦记着是假的，只是每次想起，老觉着心里面哽了个什么。

可能是方英给自己的一巴掌，可能是李既欢站田埂那看自己的眼神，或者是小塘哥对自己说的话，全都拧巴在一起，堵喉管那。

一想起来就喘不上气。

想着小塘哥也好几年没回了，就每个月给父母打点钱。从前是一见面就吵架，后来不吵了，索性门也不让他进。那时候贺山还没走，睁着眼看着唐塘吃了自家人的闭门羹。

唐塘那次下午回的，站在家门口进不了门，这时候走也赶不上末班车。唐塘就在隔壁家住了一晚，给收留自己一晚的那家人留了点钱，第二天一大早又走了。

但跟梁树待一块，贺山心里就安定。

就算他站那什么也不做，或者就躺家里等着自己回来，贺山都觉着心里有重量，不像从前，整个人的心是飘着的，飘哪去都找不着个定所。

老觉着自己是被打谷机扬起的谷屑，管你飘哪去，最后老老实实落垃圾堆里就完事。

但梁树在这，他就知道自己也应该在这。一种归属感让他有了朝外走的动力。

“那我和你一起回去。”梁树没多想，脱口而出。

贺山顺口接：“你不回你妈家么。”

梁树笑笑：“哎，也就去年除夕去我妈家过了一次，前几年都是我自个待家里，守着零点给丁儿他们发两条祝福发几个红包就算完事儿。大年初一二三挑个时间去看看外婆他们，也就这样了。”

“嗯，也行，不过我家那块是小地方，居住条件不太好，邻里乡亲的肯定也没大城市这么……开放。我想着跟我妈说一声，她要是同意最好，不同意也就得了。其他人就没必要知道了，麻烦。”

梁树这人恨不得昭告全天下，但想着贺山的顾虑，也确实是这么个理。

自己也不愿意节外生枝惹得贺山心烦，立马做出一副郑重其事的表情：“行，山哥，保证完成任务。”

说完这句又立马加了个附加条件：“那我要和你一起睡，这个别人总没法知道吧。”

贺山偏头看了看他，想了会：“还是不了，我怕我妈承受不了。”

两人收拾好了碗筷，看着冰箱里的东西没两样了，突然想着中午去外面搓一顿，下午正好买点年货。

这么早就置办年货的人不多，但商店里比这还早就准备好了新年大促，音乐放着，装饰挂着。这么一看，还挺有模有样。

两个人关于置办年货的记忆都挺久远，至少也是好几年之前，因此推着小车走在超市里，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拿点什么。

一路走一路有售货员拿着小包装的零食请他们试吃，贺山拒绝了好几个，梁树是一路吃过来。

一路吃的后果就是一路都在往推车里塞零食，走过这一条走廊，推车底儿已经被盖住了。

贺山跟在梁树后边一边走，一边用手机搜“年货应该置办什么”。

走到半路前面的人突然停下转头，特深情地看着他来了一句：“贺山，我发现我应该早点认识你。”

贺山有点小感动：“怎么突然这么说。”

梁树笑呵呵：“这样前几年咱俩还能搭伙过个年，零食种类都能多买点，跟一个人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买的时候爽了，吃的时候跟完成任务似的。”

贺山突然觉着自己刚才从梁树眼中看到的深情全是自己的臆想：“我就只有吃零食这一个用途么。”

梁树安慰似的拍拍他的头：“没有，你其他方面也很好用。你是六边形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