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尾风台》
第36章 混沌
付芸家属在整理收拾女儿的遗物时,无意中发现了一本日记。里面语焉不详,只用“他”这个字来指代日记提到的一个人。
“2024年9月19日。上课时总觉得他的目光时不时落在我的身上,很奇怪。”
“2024年9月20日。今日学校有消防演习,结束回去的时候,他把我叫了过去办公室,批评我不融入课堂小组讨论。让我把卷子拿回去,把错题重新纠正一遍,不会的来找他问。”
“晚上自习,他把我叫到了办公室,说要给我讲题。”
日记在这里戛然而止,下面空了好几页,空白页有黑色签字笔重重的划线,好像看到日记主人公陷入了漫长的焦虑和不安之中。
又隔了好几页,再往后付芸都没有再记载日期。
只是异常潦草的字迹,一遍一遍在日记本上重复写了好多行。
“我该报警吗?”
“我该怎么办?”
“救救我。”
少女的文字如同弓弦一样,用自己的生命勒住嫌疑人的脖颈,揭开他丑陋的嘴脸。
付芸的手机被技术部门打开了,近两年时间成千数百页的聊天记录被打印了出来,同时进行手机电子数据取证。
种种的证据矛头都指向付芸的班主任,同时也是她所在班级的数学老师——陈季州。
密闭的审讯室里,白炽灯幽幽的光亮顶在陈季州的头顶,中年男人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镜,有些微微秃顶,神情平静。
周暂声音极其严厉,冷声质问:“陈季州,你所在学校任职的高三七班,学生付芸2月20日跳楼自杀,是否与你有关?”
陈季州双手被冰凉的金属手铐拷在一起,放在桌子上,声音极其理智:“她的死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他停顿了一下,“付芸生前性格孤僻,与同学相处不好,有抑郁症,这都是大家众所周知的。现在小孩学业压力大,想不开是常有的事。”
周暂冷冷的看着他狡辩,盯着他的眼睛:“付芸从什么时候患上的抑郁症?”
陈季州淡淡笑了一下:“警官,一个班级50多个人,每天备课上课开会、看早晚自习就已经很忙了,没有哪个班主任能关注到个体到这种程度的。”
审讯室的仪器设备在异常安静的空间内,发出轻微的噪音。
周暂与璩景两个人目光对视了一眼,璩景冷冷开口道:“付芸曾在与同学的聊天记录里指控你性侵她,陈季州,你以为你做的那些龌龊事能够撇的一干二净吗?”
陈季州平静的看向璩景,微微扭头,好像在思考:“你们有什么证据吗?”
忽然他又幽幽笑了笑:“是付芸先勾引我的。”
陈季州用戴着镣铐的手,低头推了推眼镜:“青春期的女孩,总是会对年长者产生不一样的恋慕情绪,我早就拒绝她了,是她非要缠着我。”
中年男人的面孔和无耻的话语扭曲在一起,令她竟然一时间看不清陈季州的模样,好似和另一个人的脸融合在一起,璩景莫名觉得窒息,忍不住的想要干呕。
她猛然站起身,椅子随着她的后退在地板上发出尖锐刺耳的“刺啦”声。
身旁的周暂和另一名警员都吓了一跳,见璩景脸色苍白,垂着头低声道:“我去个洗手间。”
直到出了审讯室,璩景才觉得没那么窒息。
蔡攀递给她一瓶水,两个人坐在走廊上。
蔡攀看她脸色差的要命:“璩检,你怎么了?”
璩景摆了摆手,拧开瓶装水的盖子,仰头喝了一口水,低声道:“我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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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午后的阳光和煦的,璩景听从周芝的安排,背着书包坐公交,去程换那个舅舅周老师家中补习。
听周芝的意思,那里惯常有璋城一中的学生在他的家中补习。
下午两点,璩景下了公交,寻着周芝阿姨交代过的单元楼后,上了步梯,来到五楼。
周老师所在的小区是职工家属院,年代久远,楼梯扶手掉了漆磨的精光。
立定站在左边户的门口,璩景伸手敲了敲门,过了一会儿,听到里面拖鞋摩擦在地上的声音。有人来开门,铁门刺啦一声打开,里面的人声音温和:“是你啊,进来吧。”
她进去的时候,里面还有一名男生和一名女生,两个人早早就到了。
那名男生是高一年级,璋城二中的。另外那名女生和璩景同是一个学校,都是璋城一中的,而且都是高三年级。
周老师总是先让璩景两个女生先做卷子,利用她们做卷子的时间,给那名男同学讲授高一的化学新知识。
当他讲完男生的新课结束之时,璩景她们两个的习题恰好做完,周老师紧接着会给她们讲卷子。
和璩景一同的那个女生叫陈瑞,平日里她们两个也交流不多,不怎么说话,只是静静的做题。
直到有一天,璩景周末午睡睡过了头,快到两点半的时候才到周老师家里,慌忙一口气跑上楼的时候,真正到了五楼,周老师家里的门紧闭着。
璩景敲了半天门,才听到里面响起拖鞋摩擦地板的声音,那脚步声缓缓走近,门骤然打开,里面那个中年男人惯常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鬓角竟然有些乱,神情有些不自然:“璩景啊,今天怎么迟到了。”
璩景边往房子里走,边觉得纳闷,周老师家里今日竟然空无一人,她知道那个男生今天请假了,怎么,陈瑞也请假了吗?
她放下书包,还没坐稳,正疑惑之际,却见陈瑞垂着头,平日里整整齐齐掖在裙子里的衬衫有一小块衣角掉了出来,皱巴巴的,破天荒没有扎起马尾,垂着一头长发,形色慌张,从书房里推门走了出来。
撞到璩景的目光,陈瑞更加慌乱,直接低下了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书。
那天璩景总觉得陈瑞心神不宁的样子,她的余光看见陈瑞的身子都在微微颤抖,璩景皱了皱眉头。
她想了想,在笔记本上空白处用笔飞快写道:“你没事吧?生病了吗?”
璩景将笔记本推到陈瑞跟前。
过了好半晌,那个笔记本才被重新推了回来,上面写着:
“没事。”
补习到一半,陈瑞忽然站起身,和周老师请假,直接提前走了。
一直到补习结束,璩景出来在公交站点等车,她远远看见陈瑞竟然并没有走,在距离她不远不近的距离,看向她,欲言又止的样子。
璩景和她打招呼:“陈瑞,你怎么还没走?我以为你早就回家了?”
陈瑞嘴唇颤抖了一下,吞吞吐吐道:“我……”
璩景等的公交这时候正好来了,她说道:“我坐7路车,你是不是坐12路?”
陈瑞的目光飞快瞟了一眼璩景身后即将到达的公交,她仿佛下定决心般,碎步走近璩景,低声道:“璩景,你能不能跟你家长说,别在周老师这补习了?”
璩景刚想问:“为什么?”
陈瑞忽然又咬着嘴唇,摇了摇头,往后退了几步,飞快跑走了。
直到有一天,她亲眼看到陈瑞被周老师叫进书房:“陈瑞,你过来一下,上次给你讲的这种题型,你还是没搞明白。”
陈瑞霎时脸色苍白,拿着卷子慢吞吞走进书房。
书房的门半关着,从璩景的角度正好被挡住视线,看不到书房里面的情况。按往日璩景专心致志,低头做题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习惯,她也不会往书房里去瞧。
午后窗户透进来的和煦日光,照的璩景衣领都沾染上了温度。
悄无声息,安静的空间里,书房里隐隐传出周老师给陈瑞慢慢讲题的声音,璩景莫名抬起了头。
她的胳膊有些酸,突然想去洗手间,站起身就要去洗手间。
就在走过去的一刹那,透过半开着的门缝,璩景看到中年男人的手沉没在女孩的裙子下,缓缓的、一点一点的,若有若无的动作。
陈瑞低着头,看不清侧脸,但浑身都在发抖。
中年男人的腿状似无意的大敞着,将陈瑞困在里面。
璩景一时间后背发凉,浑身都在发冷,几乎想要呕吐。
她的指甲深深地陷在手心,深吸了一口气,悄无声息的坐回到原来的位置。
陡然冷声大声开口:“周老师!这道题怎么做?”
闻声慢慢走出来的周现国,清了清嗓子,推了下眼镜:“哪个题?”
黄昏日落,璩景靠在墙边注视向陈瑞。
看她低声哭泣,璩景紧皱眉头:“为什么不报警?”
陈瑞哭着摇头道:“你不明白,我爸妈知道,他们会觉得丢脸,会打死我的。”
璩景抓住她的手,温声安慰道:“不是你的错,这根本不是你的错,错在那个人渣,他是畜生!”
“陈瑞,他是畜生!”
“我会想办法的,我会帮你。”
璩景连着几夜失眠,整个人看起来憔悴又没有精神,周芝走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没发烧啊,你这丫头,怎么这几天看起来无精打采的?”
璩景看着她眼角的皱纹,张了张嘴,终是把话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