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星纬张嘴要说点什么,下一秒,外间传来玻璃破碎声。
众人:“!!!”
晏竖尔起身朝外走,雷椒下意识跟着起身,衣摆猛然被拉扯住,她低头看向力道来源柏星纬,后者冲她缓缓摇了摇头,她咬咬牙重新坐了回去。
游客中心大致分为四个部分,前厅,餐饮区,住宿区,以及不对外开放的工作区,其中包括备餐,杂物间,员工间等等。
手册中并没有说游客中心绝对安全,晏竖尔抽出匕首垂在身侧,保持戒备姿态,放轻脚步慢慢靠近声源。
“好痛,嘶,你轻点,要弄死我不成?”
“闭嘴。”
……
声音从住宿区某间客房里传出,有两道男声低低说着什么,晏竖尔贴着走廊墙壁离他们很近,越听越觉得声音耳熟。
“俞会飞鸟?”
他尝试叫道,房间里瞬间安静,下一秒脚步声迅速朝门边走来,“咔挞”,俞会拉开门。
“晏竖尔?你怎么在这儿?”
飞鸟从俞会身后探出头,他一只手臂狼狈且异常地蜷曲在胸前,客房阳台落地窗破了个大洞,地板上落了一地玻璃碎片。
看情况就是飞鸟肉.身撞开落地窗,显然是为了躲避什么,迫不得已才做此下策。
他了然,“碰上猎犬了?”
俞会点头,“人首狗身的缝合怪物,追了我们很久,直到进入房间才离开。”
“既然碰到了猎犬,那有没有看到蜡烛塔?”晏竖尔比划了一下,“半人多高,白色,最上端有蜡烛在燃烧,一般位于特别空旷的路口。”
以上叙述的只是经验之谈,也不知蜡烛塔是否会有不同的形态。
“可能,有……”俞会回忆了下,不太确定,“我们的确遇到过空旷路口,但一进入就碰到了猎犬,事态紧急未能仔细查看。”
他反问,“听你这么说,【蜡烛塔】相当重要。”
“嗯。”晏竖尔没否认,坦然说:“手册规则中的加持,就是由蜡烛塔上火焰燃烧后得到附魔。”
飞鸟:“你试过?不会诓我们的吧?”
“亲身试验,我为人怎样你俩不清楚嘛。”晏竖尔抽出蝴蝶牌,让兄弟俩看卡牌背后蜡烛图纹。
前者凑上去看了看,撇嘴,“信你为人才会出大事。”
俞会拍了他一下,“闭嘴。”
“嘶,”飞鸟被拍中手臂,疼地嘶嘶抽着凉气,“信了信了,先别讲了行吗,玻璃碴还□□胳膊上呢。”
晏竖尔视线转到他胳膊上,有片不算严重的擦伤。另外就是划伤,一道伤痕深可见骨,皮肉外翻,此刻正粗糙地用客房窗帘包扎止血。也是侥幸没划到动脉血管,不然就是失血过多,飞鸟还能不能站在这儿都说不准。
“前厅应该有药箱,不处理发炎就完了。”他道。
伤患本人抱着胳膊,忧心忡忡,“该不会得破伤风吧,我年纪轻轻不想死。”
“啧,”俞会反手捏住他嘴巴,“避谶你懂不懂?”
*
几人一起回到前厅,俞会率先从前台下面的柜子里翻到药箱,他拿起瓶碘伏,看到还在使用日期内松了口气。
兄弟俩头挨头处理伤口,晏竖尔转了下眼珠,捕捉到客房传来的细微动静,像是有人在房间中处理着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相击声如此清脆,断断续续地响着。
还有人?
他状若无意地问,“戴卯卯没和你们一起?”
“分头行动,她应该跟着学生在过山车附近。”飞鸟道。
晏竖尔颔首,“我有东西落在客房了,回去找一下。对了,蜡烛塔加持先不要广而告之,目前来看蜡烛塔与猎犬有一定伴生属性——”
“你们也不想无辜游客为了加持而葬送在猎犬嘴下吧?”
话音落下,他转过走廊消失在转角。
“……晏竖尔是不是欠抽。”飞鸟鼓鼓腮帮,“一股屑味儿。”
俞会看他一眼,低下头处理皮肉中的玻璃碴,“他说的没错,现在对猎犬所谓的决斗没有任何底细。哥,不要轻举妄动,小心行事,牢记我们的责任义务。”
飞鸟垂着头,不言语。
*
晏竖尔转回客房,方才听到的细微动静消失,客房走廊深长狭窄,昏黄壁灯灯光勾勒出一道道门扉。
他一间间推开查看,客房门都没锁,出入自由。每个房间的床品都洁白整齐,洗漱用品一应俱全,像是随时准备迎接客人入住般仔细预备着。
终于,他回到那个落地窗破碎的房间,犹记得走时房门大开,再回来房门却关的严严实实。
“咯吱——”
门开了,同其他房间一般无二的房间布设映入眼帘。
地毯干净不见滴落血迹,窗帘完整用绸带束在一起随风晃动。最惹眼的还是落地窗,完好无损的窗擦地铮亮,不见一点灰尘痕迹。
落地窗外景象没变,有棵树在院子中,斜对着落地窗一角。空气中还弥漫着一时半会散不去的血腥味道,这让他确定自己没走错房间。
晏竖尔若有所思。
他带上门,视线移向更深的走廊,尽头的门上贴有【非工作人员禁止入内】的字样,他顿了一下,下一秒果断聘请自己为六海乐园高级顾问,坦然地推门而入。
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
门后是一个狭小的隔间,里面摆放着各类清扫用具,隔间墙壁上还有一道门,没有把手,然而不等晏竖尔去推便自己敞开了。
“咯吱——”
随着长长一声合页转开,晏竖尔神色古怪。
怎么那么像请君入瓮?
探头过去,门后门连接着一条深不见底的走道,又深又狭,一个人侧着身子才能过。
这狭窄程度,进去了就没办法转身,且施展不开大动作,完完全全的被动地形。
晏竖尔还没莽到只身一人闯深潭,果断知难而退。
等他回去,俞会飞鸟已经包扎妥善,骨折的手臂用硬板夹了固定在脖颈上,见到他还能友好挥一挥。
“手艺不错。”
包扎手法老练整齐,看着像时常包扎的。
飞鸟要说什么,被弟弟一个肘击打回去,一句话在嘴巴里转了几圈最终吞回去,发出个气音:“哼。”
俞会压低声线,声音细微:“隔墙有耳,那边餐饮区里好像有人,听到声音了。”
“啊,”晏竖尔这才想起被他抛之脑后的雷椒和柏星纬,正要解释,只见雷椒手里颤颤巍巍地握着把尖刀从餐饮区走出。
看到站在前厅中的黑发少年,雷椒明显松了口气。
“你一直不回来,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她道。
晏竖尔摆摆手,“抱歉,有事耽搁了。柏星纬呢?”
“他又晕过去了。”雷椒手中仍旧紧紧握着刀,刀尖对准兄弟俩,防备之意几近溢出,“你们是?”
“我是俞会,这是我哥哥飞鸟,”俞会对着她做出【放下】暗示,雷椒盯着他的眼,忽然不受控地手指发软,“当啷”一声,尖刀掉到地上,“你不用害怕,飞鸟和我都是官方组织人员。”
雷椒发出质问,“官方组织?我为什么从没听过?你们是不是联手想要骗我?!这里是哪儿我要出去!”
她的情绪不太稳定,可能是柏星纬几次无征兆昏迷让她心理防线崩溃。
雷椒俯下身想要捡起刀。
“吱——”
飞鸟速度更快,上前一步把落到她脚边的尖刀踢到一旁,防止她激动下拿刀伤人。
“冷静。”俞会放缓语气下达新指令,的确如他所说下达指令会消耗他本身,肉眼可见的他嘴唇苍白发紫,不见一点血色。
雷椒晃了晃,头颅低垂,片刻后像是猛然惊醒意识到什么,“我……”
她语无伦次,痛苦地抬手捂住脸,“对不起,对不起,我平时不是这样的,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控制不住情绪,我很抱歉,不好意思。”
“没关系。”俞会眼前一片人影恍惚,他有些脱力地缓缓靠坐在按摩椅上,飞鸟凑上前摸摸他额头。
晏竖尔翻出瓶电解质水,丢给俞会,“喝点。”
“谢谢。”
雷椒立在原地,久久不动。
她只是个普通打工族,普通的小康家境,普通的长相,普通的人生,靠努力勤奋上了一本,毕业了,却也只是在一个普通公司上班拿着普通工资。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她一生都将普通地平淡地,一眼望到头的过下去,直到耄耋之年回望自己普通却充实的一生。
直到今天一切都变了。
她走进一家乐园,被卷进恐怖游戏,不明所以地遵守着规则等待不明出路,她又怕又惧。血色天空让心中隐秘角落的恶意疯长,雷椒终其一生都不会忘记她翻找柏星纬口袋时,拿起刀对准俞会飞鸟时的心情。
——那竟是种愉悦兴奋。
属于她的,释放的,愉悦。
“雷椒?站在这里干什么?”
身后有人叫她,雷椒肩膀猛然一耸,转过脸来已经是泪流面满。
柏星纬对上这样一张脸,眉头紧促,“你……”
雷椒抬手用袖子抹去眼泪,吸吸鼻子,“不好意思,失态了,对不起。”
前者语气软下去,“理解,我们都会赢的。”谁也不想去探究输了会有什么结果,死亡?永留?成为他们的一份子?
偌大的厅堂安静地不闻一声,直到自外面传来脚步声。
戴卯卯刚踏进门来就笑了,全都是熟面孔,“都在呢各位。”
“你来了。”俞会飞鸟异口同声。
“飞鸟,胳膊怎么还断了。瞧瞧俞会这小脸,呦,几小时不见这么狼狈了。”戴卯卯看看两人惨状,怒极反笑,“你俩基础课程毕业了没啊?上次——我就不说了,出去给我等着。”
视线落到一旁看戏的晏竖尔身上,上下扫视一番,说,“我就说没看错人,而你,晏竖尔,我的朋友我诚挚邀请的合作伙伴。我们需要你。”
两对情侣跟进来就听到这番话,其中的低马尾女生闻言,连忙小心翼翼地扯住她衣角,“卯卯姐,别丢下我们……”
戴卯卯表示她会对所有人负责,一碗水端平,尽力保障众人安全。
惨遭无妄之灾,晏竖尔打了个哆嗦,“她平时也这么说话吗?”
飞鸟:“你说她怪腔怪调?偶尔,气急了就阴阳怪气,平时还是很正常的。”
晏竖尔:“……”
“真热闹啊。”
一道粗粝男声插入,众人回头去看,是那个满身酒气的中年男人,他存在感不是很高,互换基本信息时几乎没有发言。
两对情侣靠门近,闻到中年男人身上酒气厌恶地捏住鼻子后退。
中年男人毫不在意,一步三趔趄,径直掠过众人走进餐饮区,就再也没出来。
截止到现在,除了一家三口以外所有人都到齐了。
除了刚开始进到游客中心有过短暂的喧嚣交流,其余时间所有人都忙于吃喝,闭目养神补充体力。
晏竖尔去餐饮区逛了圈,被祂吃光的餐盘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补充得满满当当。他眸光微闪,更加确定心中猜想。
*
天色渐晚寂静无声,众人各自分配了房间入住,俞会撩开窗帘透过落地窗看向窗外,昏黄灯光忽闪忽闪,路口处空落落一片不见人来。
飞鸟敲开门,让俞会给他换纱布,“在看什么。”
“还有人没回来。”后者收回视线,示意兄长坐过来,为他解开纱布换药,“那一家三口,我记得他们的女儿才五岁。”
“遇到猎犬了吗?”飞鸟取出纱布,摆放在桌上。
俞会摇了摇头,“说不准,也可能是在设施内住宿,不想来游客中心。”这话说出口,他自己也静默了。
“游客中心怎么看都比设施安全吧,况且他们还有个五岁的女儿,s昼夜温差大,孩子在外面容易生病。”
“……唉。”
飞鸟摸了摸弟弟的脑袋,“我明白你俞会,但是无法,人力就是如此,天灾人祸,再怎样也只能减少伤亡。崩陷一日存在人类一日危机。”
“别想了,尽蝼蚁之力行从心之事,或许他们命里有福大难不死呢!”
话音刚落,前厅有人爆发出凄厉嘶吼声,“救命!救救她!救救我女儿!快来人,快来人啊——!!!”
“!!”
兄弟俩弹射起立,飞鸟顾不得伤口三下五除二把纱布一系套到脖子上,“走!”
两人急匆匆感到前厅,地上跪着一对父母,求救般仰头慌乱注视众人,怀抱中抱着个血肉模糊的小女孩,鹅黄色裙子被血染红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很快形成一小滩血泊。
这么大的出血量……
戴卯卯推开围观众人,看到满地刺目血迹无助地抿紧了唇。
“节哀。”
她并不想做恶人,但总得有人说出来,在崩陷场中沉溺于一种剧烈情绪是极其可怖的,无异于等死。
母亲猛地抬起头,眼底血红,她像只护崽野兽,声嘶力竭地崩溃大吼反驳,“她没有!!!!她没有!!闭嘴!闭嘴!”
晏竖尔来就看到母亲腿部蓄力,仿佛下一秒就要冲起扼住戴卯卯脖子,让她彻底闭嘴。他上前示意戴卯卯到后头去,防止母亲暴起伤人。
“闭嘴也留不住她,”他陈述道,“你可以试试她的呼吸,摸摸她的脉搏。”
少年长长眼睫垂下,那点小痣凝着说不出道不明的悲天悯人,他慈悲,他冷漠,他平静地撕开虚幻帷幕。
母亲抖着手去摸女儿,小小的身体只剩弥留余温,她握着小手,期许女儿只是因为太冷了,冻僵了才这般冰冷。
“咚!”她白眼一番,烂泥一般瘫软倒地。
父亲愣愣的,看着女儿,看着妻子,环顾围观众人,一,二,三……十一。除了他们一家三口所有人都在,所以人都安然无恙,只有孩子,只有他们的孩子死了。
他悔,他无比后悔游玩第三次旋转木马,如果,如果没有就好了,如果能回到那之前,他一定——
血,有血从他嘴角留下来,“咳咳咳咳!”父亲后知后觉地捂住心口,莫大痛感传遍全身,下一秒,他也晕倒在地。
“呜呜……”两对情侣中两个女生低低抽噎起来,另两个男生也面色苍白,连忙拽着女友离开前厅。
俞会上前拉开父亲紧锁的双臂抱走孩子,戴卯卯从晏竖尔身后走出,张开手,“给我吧,我来。”
“给。”飞鸟还得换药,俞会看到兄长手臂上的伤口在人群推搡时裂开了,此刻正往下流着血。
晏竖尔先她一步接过孩子,“我也一起。”
“也行。”她点点头,转过去对还在现场的雷椒柏星纬道,“能拜托你两位把夫妻俩送到客房里吗?”
“我们?”柏星纬顿了顿,点头,“可以,交给我们就好。”
他看向雷椒,雷椒也冲他点点头。
*
“你确定把她放这儿?”戴卯卯抱着孩子,侧头看向晏竖尔。
后者颔首,开始清理后厨冰柜里的东西,“如果他们还能活着出崩陷场的话,可以自行安葬。”
“我不得不告知你,死在崩陷场里的人死不见尸活不见人,最终都会化作崩陷养分,你这行径简直多此一举。”
“谢谢提醒,”晏竖尔动作不停,“就当是个念想吧,让三口见最后一面。”
戴卯卯:“……”
她扭过头,“随你。”
冷柜里东西不少,晏竖尔收拾了很久,这期间,戴卯卯开始垂着头打量孩子,头发有点乱了,她撸掉发绳给孩子重新梳理一番,梳着梳着梳到后脑,指尖忽然摸到一处凹陷。
凹陷……?
她动作一顿,缓缓剥开后脑发丝,一个孩子拳头大的血窟窿暴.露在眼前。
“这……”戴卯卯哑口无言,这是什么造成的伤口,再深一些似乎就能从面部穿出,她生前到底遭遇了什么?
“石头。”
晏竖尔不知何时走过来,站定在她身旁,对上戴卯卯迷茫的视线,他比划了下,“尖锐的,小孩拳头大的石头。没记错的话旋转木马前面的装饰石就是用的这个。”
“装饰石?”她眼神逐渐变化,“据我所知没有哪个异端是用装饰石攻击他人的。”
他摊摊手,“看看孩子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伤口,我出去等。”
说罢,他转身出去,路过甜品区又给祂夹了块草莓奶酪蛋糕,祂甩出尾巴嗅了嗅嫌恶地避开了。
“不吃?”
晏竖尔抬手闻了闻,他刚刚抱过孩子,还清理了冷柜,冷库里不少冻鱼冻肉,一股血腥味儿或者着僵尸肉味儿。
味道是有点冲,等会儿得仔细洗洗。
“晏竖尔。”
戴卯卯叫他,他转身回去只见戴卯卯脸色异常阴沉。
“怎么样?”他问。
“看这里。”戴卯卯挑开女孩领子,可爱娃娃领下,细嫩脖颈上藏着一个淤青掌印,像是有谁紧紧掐住她的脖子,恨不得她去死。
戴卯卯放下领子:“致死伤应该是后脑撞击伤,脖子上的——你来,你把手放过来比划下。”
晏竖尔伸出手凑近脖子,脖子上手印比他手还粗壮上一圈,明显出自成年男性之手。
“为什么?”戴卯卯不理解,“他是装的吗?明明那么悲痛,痛到晕厥……”
然后在不为人知的时候害死自己女儿。
晏竖尔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了然道:“你没玩设施吧。”
“一次。”她道。
他接着问,“那一次,你看到了什么。”
戴卯卯张嘴,脑袋深处却像是被什么猛地蛰了一下,痛地她说不出话,“我,我说不出。”
“看吧。”晏竖尔抱起孩子,把她放在一堆冰铺成的平台上,“因为san,体会过叠加掉san嘛?恐怕没有,san大幅度下降你看到什么可不是由你自己决定的。”
“尤其经过叠加,叠加的san恐怕早已超出人脑承受范围。”
*
另一边,柏星纬支撑着父亲把他带到空房间,父亲不省人事,雷椒带着母亲还在后面。
他犹豫了不到一秒钟,手飞快地在父亲身上翻动起来,很快他就找到了卡牌,不等查看图案就听到雷椒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柏星纬将卡牌收进口袋,出门帮着雷椒将母亲带到房间。
雷椒叉腰擦了擦汗,彻底昏死过去的人真的很重,重的她心跳如雷,耳膜嗡鸣不止,“这样就可以了吧。”
“嗯,走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柏星纬有点古怪,但是具体古怪在哪儿,又说不上来。
最终她也只是点点头,“走吧。”
房门合上,雷椒最后看了一眼两人,殊不知,这将是最后一眼。
柏星纬借口身上有血腥味要去洗澡,很快回到自己房间,一进门,立刻把房门锁死,他用后背抵住门掏出父亲的卡牌。
只有两张,应该都是初始牌,一张麻雀,一张老虎。
他唇边流露出一点笑意,真是意外收获。人的贪欲不断膨胀,他拿走了父亲的牌,还想要母亲的牌。要是没有雷椒,母亲的卡牌也能被他收入囊中。
可惜。
*
晚12点,众人都已入睡为明天的奔波养精蓄锐,然而西洋钟声响起,贯彻每个人的梦境,所有人都像是收到指令麻木地被操纵般走出房门。
钟声响起的瞬间,晏竖尔已经清醒,昏暗环境下幽绿色眸光分外惹眼,他像是有所感应径直推开房门。
门外走廊消失的,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攀旋向下的旋转楼梯,向下看只能看到楼梯井深而远,一眼看不到尽头。
晏竖尔停顿片刻,不断敲击的钟声越发急促,仿佛在催促他,向下向下向下——
他走了下去。
不知走了多久,他已经失去了计数的耐心,每一次迈步都是刻板肌肉记忆。
终于眼前出现昏暗烛光,几条人影在烛光间晃动,又似乎是隔雾看人始终看不真切。
“咚——咚——”
两声长远的钟声,所有人惊醒。
晏竖尔眼前那层雾总算被擦拭掉,他看清自己在一间房间中,众人围站圆桌前面面相觑。
“我要回家……”
他听到有人啜泣,还有人怒骂着污言秽语。
“我们怎么在这儿?”飞鸟俞会惊疑不定,哨子没有用吗?
飞鸟手掌摸进口袋,哨子完好无损显然没有触发污染。他对着弟弟摇了摇头,他现在清醒的要命,全然没有认知混乱的迹象。
兄弟俩不约而同地看向戴卯卯,她也隐晦地摇了摇头。
【碰碰!!!欢乐迷失!】入园时的电子女声再次响起,它语气中充满了癫狂,愉悦,口吻上扬着,【美妙夜间,美妙沉沦,豪赌就在此刻!】
【现在所有人,两两对决,每次随机抽取一张卡牌。拜托!不要作弊,偷看卡牌的人——咔嚓!!脑袋落地!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接着,每个人头上都亮起了一个符号,晏竖尔抬头看了眼,红色。人群中另一个红色分外亮眼,它下方的人是——雷椒。
下一秒,四周的人突然隐去,场上只有他和雷椒,【请摸牌!!!倒计时结束前未选牌者,死!倒计时开始5、4——】
卡牌手感上并没有任何区别,即便是加持牌也是如此。
【3——】
晏竖尔指端几次划过卡牌,最终随机挑选了一张,置于桌面上。
【2——】
雷椒冷汗糊满脊背,控制不住地啃咬着指端,她咬的血肉模糊,火辣辣地痛使她勉强保持冷静,哪个?哪个?哪个?!
【1——】
她闭着眼,摸出一张牌。
【0——翻牌!!!!】
晏竖尔平静地翻开牌,甚至有空出言安慰雷椒,“别紧张,或许你运气比我好。”
卡牌翻转过来,他是犬,雷椒手底下的则是张牛。
她盯着那两张牌,不知道是凭什么来划分点数,要是平局就好了她不想任何人因她而死,她自己也不想死——
经历了半夜无知无觉来到陌生房间的事儿,雷椒深知游戏可怕之处,再也生不出任何忤逆心理。
无论她在哪儿,无论她在干什么,只要还在六海乐园里她随时,咔嚓,人头落地。
事与愿违,她看到黑发少年头顶的红色消失了,而她头顶则置换了另一种颜色,这意味着她需要进入下一局对决。
雷椒扯动嘴角,她忽然想到什么,急促地道:“我叫雷椒,我妈的电话号码是159xxxxxxxx,拜托你记住如果我死了,请你带话给我妈,说,说……”
话音未落,她便消失在晏竖尔眼前。
【第一轮的优胜者,恭喜你们,幸运的胜出了。接下来你们可自行决定去留,或许回房间睡觉也是个不错的打算】
电子女声虽说着恭喜的话,语气却平平,甚至称得上低落,听起来它希望所有人玩乐到天亮。
下一刻,周围事物重新可见,除他自己外,还有5人坐在圆桌上,中年男人,两对情侣中的一女,一男,以及飞鸟,戴卯卯。
中年男人听完电子女声的话,径直起身沿着来时的楼梯回去了。
这下总共还剩5人,打量一圈,晏竖尔眼皮跳了跳,忽然意识到不对。
人数不对。
总共人数14人,小女孩死了,那便是13个,13个人两两组会总会多出一个,那这多出来的一个哪儿去了?
戴卯卯飞鸟显然也意识到了,三人交换了眼神,打算按兵不动,静候游戏结束。
游戏过程并不快,甚至可以称得上短暂,毕竟它只是个号称【简单的比大小】游戏,五分钟后有人陆陆续续地显出身形。
到最后没能出现的只有,父亲,雷椒,和柏星纬。
晏竖尔比大小的对象就是雷椒,自然可以排除她未参加游戏,那最后未参加人选只可能在柏星纬和父亲中。
*
雷椒很背,她从小就知道她运气不好,不带伞就会下雨的天气,抽卡总是大保底的角色,在她面前被卖给别人的最后一块蛋糕……
她总是,总是如此的,不幸运。
但此刻,她祈盼祈祷命运之神给予她眷顾,只要赢一次,只要赢一次,怎样都好她愿付出除生命外的一切。
当她透过朦胧泪眼,看到对面是柏星纬时,她混有羞愧之情的喜悦漫上心头,兔子,兔子,他是兔子啊!
【0——翻牌——】
雷椒抖着手翻开卡牌,牛。
柏星纬同时翻开,他的图纹让雷椒瞬间僵住,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虎,老虎,不是兔子。
怎么会不是兔子?!怎么会?
雷椒目眦欲裂,命运之神又一次愚弄了她,她以为的必赢局狠狠地抽了她个耳光。
“不好意思。”柏星纬收起卡牌,“雷椒,真不好意思,我得赢。”
雷椒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面前,不可扼制地颤抖着,即是恐惧也是愤怒。
电子女声里透着一股唏嘘,仿佛它早已洞悉一切,【亲爱的,来吧】说着,一张卡牌降落到她面前,背面朝上似乎是在等待她的查阅。
【在你翻动前,它是一张完全空白的卡牌;当你翻开它,你将得知你的结局】
雷椒翻开了它。
她惊呼出声。
【哈哈哈哈哈哈!本乐园拒绝一切武力胁迫、强制行径,我们的主旨是快乐!快乐!!快乐!!!!】
*
最后对局中,浮现在圆桌边的是柏星纬——父亲没有参加游戏。
戴卯卯凑到晏竖尔旁边,问,“你怎么看?”
“我希望雷椒别死,”后者道。
“啊,为什么?”
晏竖尔耸了耸肩,“因为她让我给她妈带遗言但是我没记下来电话号码。”
“那你的确该死。”飞鸟横插一嘴,说完就挨了亲弟弟一个捏嘴杀,“呜呜!再也不敢了!”
戴卯卯:“……”
她扶额,“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晏竖尔起身,打了个哈欠,“已经很明显了不是吗,明天见,我有点困了。”
“什么老年人作息。”飞鸟记吃不记打,背后蛐蛐别人差点又挨捏。
*
晏竖尔睡眠质量相当好,一觉到天亮,然后第二天醒来在门外离奇看到雷椒。
他露出个诧异神情,“我以为你死了。”
雷椒扯动嘴角笑了笑,“我也以为,但是现在和死人也没区别了。”她深吸一口气,讲述了不为他人知晓的惩罚。
“在你翻动前,它是一张完全空白的卡牌;当你翻开它,你将得知你的结局——这是它说的,当我翻开那张牌,它告诉我,我当前手中所有卡牌点数清零。”
“0啊,哈哈哈哈,”她笑着,脸色却比哭还难看,“这就是钝刀子磨肉吧,哈哈,我一定活不过今晚的12点了,一定。”
“所以你来是想?”晏竖尔知道她还要说些什么,干脆侧身让开点空间,“进来说,走廊人多耳杂。”
雷椒说:“我其实没别的的意思,来是为了向你道歉,昨晚我让你给我妈带遗言是有点强人所难,抱歉,我太慌张了。还有就是——柏星纬。”
她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虽然这种行为让人不齿,但我得坦白说,昨天在餐饮区柏星纬昏迷时,趁你不备我偷看了柏星纬的牌,他只有一张牌,且图纹是兔子。”
“然而昨天翻牌时他的牌是,老虎。”
“我们乘坐了设施,两次,卡牌掉落概率太小了,我和柏星纬,我们俩没有人拿到卡牌。”
晏竖尔坐在落地窗沙发上跷二郎腿,单手撑着腮肉,“你认为柏星纬用不正当手段获取了卡牌?”
“他甚至有可能是从一家三口中的父亲身上偷盗的,除了独自在客房和昨晚带父亲去房间,我一直有盯着他。”
“真是让人意外的消息,”他摩挲着指节,缓缓道,“大家都讲究以物换物,不若我也告诉你个规则——”
“乐园迷宫中会随机刷新空旷十字路口,里面有座蜡烛塔,用蜡烛塔上的火焰燃烧卡牌可使卡牌获得加持。当然,风险与利益同在,蜡烛塔附近有猎犬巡视,可要小心。”
雷椒双眼一下亮了起来,她匆匆告别晏竖尔便离开了游客中心。
俞会从对面房间走出来,面露不赞同,“你利用她试探猎犬。”
“她不也在利用我?”晏竖尔反问,“难道不是吗?觉得我是老好人,想让我以正义之名推动众人声讨柏星纬,以报柏星纬欺骗她,吃独食之仇。”
“……”俞会无话可说。
黑发少年起身擦过他,接着道,“比起这个,我更在意被柏星纬偷取卡牌的对象怎么样了,记得规则吗?”
“不得攻击任何玩家,不得攻击猎犬,不得私自交换卡牌,不得损坏卡牌……”他回忆了几条涉及的规则,忽地一顿,“玩家手中卡牌不得清零。他的卡牌被柏星纬偷走,卡离人死,他死在在12点之前,这也就是他没参加游戏的原因。”
片刻后俞会蹙眉,质疑自己,“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走廊上忽然传来急促奔跑声,直冲晏竖尔房间,飞鸟猛地出现在门口,“快来!”他叫道,“他们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