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见圣上!”
王掌柜跪在行宫偏殿之内,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皇上正坐殿内,听他一一回禀。
“盟中有侠士介意为朝廷效力,还对着苏小姐利弊分析了一通,小姐听了心软,所以…”
王掌柜汗颜不止,吞咽了一口气接着说:“所以决定烧了品仙楼,还吩咐断了各处的据点,从此散了。”
皇上放下手中的茶盏,眸光里都是暗淡,“退了吧。”
“是。”王掌柜手脚并用地起身,弓着背火速退了出去。
殿内,皇上一快一慢点着茶盖,幽幽地说道:“你可觉得其中有诈?”
莫大总管在旁不敢出声,只抬眸勉强扯出几分笑意。
“嗯?”
“这,”莫总管沉下肩膀,为难地说:“苏夫人总归是女子。怕是,承受不了太大的压力。”
“嗯!”皇上清了清嗓子,这话说到了他心坎上,“是这个道理。手下的人随便说了几句话就动摇了本心,萧衡和穆枭设了一个圈套就被吓住了。”
“到底是不堪大用的。”
“正是如此!”莫大总管讪笑上前,换了茶盏道。
“罢了!”皇上品了新茶,说道:“当初朕有意让二人结合,为的就是今日。什么江湖盟,没了朝廷正名,就是一帮乌合之众。”
“穆枭的腿废的,正是时候。赐他一些薄田,告诉他不必谢恩了,从此好好养老吧。”
“是。”莫总管退了出去,当即去了苏府。
梨云慌慌张张跑到后院去请穆枭之时,他正和苏雅谈话,忙不迭地闯了进去。
“夫人,姑爷,宫中来人,是,是皇上身边的莫总管!”
苏雅穆枭赶忙去前厅迎接,彼此内心都怕是圣意有变。
莫总管宣毕了圣旨,笑盈盈地送上赏赐,和气说道:“圣上着实惋惜将军无法再为朝廷效力一事,也感念将军过往功绩。如今这点恩赏是希望将军未来同夫人琴瑟合鸣。”
苏雅颔首,二人接过圣旨,送莫总管出府,临了前听他又多交代一句:“苏夫人如今无事一身轻,从此可要同将军携手同行了。”
苏雅抬眸,暗中试探:“前路迷茫,未知轻松啊。”
“苏夫人放心。”
苏雅听到莫总管这句话,心底大石才算落了地。穆枭与萧衡的设计又配合她的伏低示弱的态度,也勉强让君王消去了疑心。
卷锋虽说是局外人,但他对苏雅说过的话如警钟在耳,振聋发聩。穆枭先前之言虽也是好意,但苏雅听他所言所行,不得不多自我疑心一层,认为他在小瞧她。
此刻看向穆枭,不觉得又气又委屈。
“夫人?可是有心事?”
苏雅摇头,单手撑扶在穆枭的木椅车把上,轻声问道:“你有事,想跟我说吗?”
穆枭顿了顿笑道:“没,没什么事。”
苏雅转到穆枭身后,推着他往内走,“过几日,我要同张缤嫂嫂外出游玩,你腿脚不便,留府静养吧。”
“我…不如一同去,我不会拖累你们的,而且我的腿已经大好了。”
穆枭语气显得有些焦急,苏雅却故作沉默,撒娇似地反驳道:“嫂嫂第一次出远门,我自然是与她同寝同食,若把你带上,她定会让我照顾你,到时玩得也不尽心了。”
“这…”穆枭言语滞顿,再没说什么。
苏雅以筹备远行为由,去侯府住宿,将穆枭一人留在苏府,待到她出行之日时,也不过是给梨云柳曲带回口信,并未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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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湖在白日见着,倒也没什么稀奇。”
张缤站在观湖亭,时不时瞅着湖面眺望,嘴上说着无趣,眼神里都是欢喜。
“嫂嫂是期待已久,才会觉得事与愿违。”苏雅倚在栏上只笑说,“倘若咱们是偶然路过,说不定又是另番心境。”
“也是。”张缤拢了拢斗篷,兴致盎然,看向亭外抱剑背身而站的无茗,悄声问苏雅道:“该不该请义士进亭休憩一番,别让他觉得我们身处荒野还如此骄矜。”
苏雅晓得张缤顾虑,轻唤道:“无茗先若赏脸,不如随我们一起观湖?”
无茗听闻咻地转身,作揖推辞道:“暂不说身份有别,只是我是当着众人面受侯爷嘱托保护两位,有些规矩,原是该守的。”
张缤讪讪道:“按规矩确实如此,只是到底还是我们烦劳先生,倒不好事事拘着。难得出来一趟,你我都放松些,反而更好呢。”
无茗微微抬头,看向苏雅,见她笑意盈盈且眉目中没有拒绝之态,便进亭伫立。
“张夫人若想看到此湖之极致,需得等至戌亥之时,再至此亭,可观皓月升空,清影入湖之景。”
“偏是来得不是时候了。”张缤有些惋惜。
苏雅提议:“无妨,咱们虽来得早,可让他们去附近镇上寻点吃食,我们先在此处生火,取暖饱腹,待到尽兴再离去。”
张缤喜得双掌一拍,“当真?我可从未在外野炊过!你别让我饿着了!”
无茗浅笑,抱拳先行应下:“两位先在此处稍后,我安排好了便归。”
张缤见无茗走远,这才与苏雅速说:“我也听闻些你与无茗先生的过往,此番侯爷拖他同行,会不会让子枭生疑于你。”
“还轮不到他疑我。”苏雅白了一眼,看向湖面喃语,“该是我疑他多些。”
张缤听不出此话玄机,只当他们小两口闹别扭,出言劝和:“子枭虽落得些残疾,但身强体健恢复如前近在眼前。你也不用太担忧。”
“虽说如今他没了官职,但留有钱财吃喝不愁,日后也是多逍遥的。”
苏雅只是点头附和,撑着脑袋静望着湖面。
无茗只消了半顿饭的功夫,就从附近的村庄弄来了红薯、玉米和鸡蛋等物,还弄来小炉子,好让张缤苏雅围火取暖。
热烘烘的地瓜在张缤的手掌间来回跳跃,火光渐渐代替了天色,成了湖边亭难得的光源。
“这些都是粗粮,张夫人若是吃不惯千万不要勉强才是。”无茗又添了些柴火,将小炉子取下,那里煨着水煮的白鸡蛋。
“不会不会,”张缤掰开一半地瓜将其分给苏雅,觉得很是新鲜,“我从来都未在乡野之间品尝原滋原味。”
“亏得无茗安排妥当,果真是拿了钱财与人消灾呀。”苏雅在旁一味调笑,“早知可以如此使唤你,从前出门在外,我倒多带些银两了。”
无茗笑着沉默。
张缤吃着甘甜的地瓜,一同夸赞道:“先生思虑周全,比我家侯爷还体贴入微。猜想以往同苏小妹行走江湖,亦是对她照顾有加。”
“不敢当。”
“才出门一日,这就乐得不着家了?”
张缤一惊,挺直了腰背,回望来时的小路,只见从幽深的树林影中缓缓走出一人,扰得低处的草木沙沙作响。
“是不是还要怨我没给你多安排几位英俊体贴的义士?”
“侯,侯爷…”张缤见萧衡一身风尘而来,颇为惊喜,“你怎么来了?”
“哼。”萧衡居高临下俯视张缤,大掌盖在她脑门上,冷语着:“若不是跟来看一眼,竟不知背地里竟会被自家夫人如此嫌弃啊。”
张缤微微吐舌,调皮眨眼,仰头送上半截地瓜赔礼道歉:“夜黑风高的,侯爷定是听错了。”
苏雅抬眸却问:“兄长是放不心嫂嫂?怕被我拐了去?”
萧衡顺势坐在张缤身边,拿走她手中的地瓜,换给她一锦盒,解释道:“不仅是我不放心她,子枭也不放心你。”
说完,瞟看了一眼无茗。
无茗搅动着火堆,只说道:“圣言有训「非礼勿动」,今日之我谨记于心。”
苏雅睨了一眼萧衡,再问:“一个人来的?”
“昂。”
苏雅眯了眯眼,早已看穿萧衡这种模糊不清的回答。若她猜测不错,恐怕穆枭也与之同行。
“看!”张缤起了一声惊呼,朝着湖面指去。
只看那银白色的大圆盘从远处不知何时已然挂在浩空中,周围一应无暇,而静止的湖面上如墨色的宣纸,衬得湖面上的倒影更加明亮。
“果真要等待此刻才觉尽意!”张缤站起身不自觉朝湖边亭走去,由衷惊叹:“此景非别处不可见呢!”
“大惊小怪!”萧衡站于张缤身后,笑说道:“若论赏月,还有更绝的去处。”
“是是是,比不上侯爷见多识广。”张缤兴致被扰语气郁闷。
“我带你去就是了。”萧衡搂住张缤应声哄道。
“特地来了,你不去赏月吗?”无茗见苏雅停留在原地,只是埋头吃着东西,不为美景所动。
苏雅剥着鸡蛋,递给无茗说道:“抱歉,是我利用你。”
“呵。”无茗笑着接过,不甚在意,“现在还能帮到你,我很高兴。”
“晚上饿着肚子,可就不好了。”
苏雅一口口吃着地瓜和鸡蛋,笑得意味深长。
张缤萧衡在亭中赏湖景赏月,待至深夜,直至张缤困眯了眼。
“嗯?你不随我们一同回客栈吗?”张缤朦胧着眼睛,被拢在萧衡怀里,坐在马车里问着外头的苏雅。
苏雅笑着摇头,看向萧衡,“兄长既然来了,就让无茗陪着我吧。晚些时候,我们会一同回客栈的。”
“嗯?你们…”萧衡看了怀中昏昏欲睡的张缤,又看向远处,只哀叹一声,“随你吧。”
苏雅挥着手,目送马车远走。
身边的无茗朝朝她轻问一句:“我们,要去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