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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蜚语(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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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那就辛苦你了。”

贺玠又伸手揉揉尾巴的耳朵根,看着他心满意足地摇身变成大白猞猁,纵身跃向林间,刚才被裴尊礼训斥的委屈难过已经被完全抛诸脑后了。

“这才是真正的小孩子啊。”贺玠感叹一声。

很多妖兽在化形之前都是完全脱离世间的游走状态,没有情爱善邪的观念,自然也不会有从稚嫩到成熟的转变。虽然尾巴实际年龄超过了三百岁,但真论心性,他也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孩。

诶?怎么感觉他和曾经的自己还蛮像的——贺玠皱眉沉思,想起了自己在归隐山隐居的数百年。

无欲无求,唯有修行。身边能喘气的也只有神君和杜玥。但这俩一个孤高圣洁如白莲,一个妒心成疾如蛇蝎。

神君虽疼爱自己,但那却是一贯的溺爱。他身为天上的君者,食琼浆登极乐。自然也无法教导自己与人间烟火感同身受。搞得贺玠虽千岁高龄,却依然单纯如垂髫小儿,对人界的一切认知等同于白纸。

“你当了……很久的小孩。”

在孟章遇到的那位守山人曾对自己说过这句话,现在的贺玠总算是有些懂得他的意思了。

在浸染上人世间的袅袅炊烟前,他的确当了数百年的小孩。

那我又是从何时开始介入俗世的呢?

贺玠正想得入神,一旁的小光头却再也忍受不了他那副双眼空洞的呆愣样了。

“喂!发什么呆呢!还不快过来帮我解开这个绳子!”

他从被裴尊礼救上来后就一直尝试着解开绳索开溜,可那蜂妖也不知用了什么邪门妖术,竟挣脱不得。

贺玠扭头看着小光头像垂死挣扎的鲫鱼般跳动,不但没上前帮忙,反而转身走向了崖边。

没教养的孩子是该吃点苦头才好。

贺玠不顾身后难听的谩骂,俯身朝着崖下看去。

“你在干什么?想跳崖吗?”小光头仰着脑袋费力道,“兔崽子,要死也先把我解开了再死!”

兔崽子?贺玠回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一个小鬼头怎么能说出这般措辞,老气横秋的口癖倒是让他想起了自己那个失踪已久的爷爷。

小光头愣了一下,随后狠狠吊起眉毛大喊:“看什么看!让你过来解绳子没听见吗!”

贺玠撇撇嘴,起身开始在崖边踱步,低头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小光头见他开始彻底装耳聋,骂得也是愈发肆无忌惮,什么难听说什么。吵得一旁昏睡的大哥们都迷迷糊糊地醒来,对着他劝慰道:“小孩子火气不要那么重嘛。”

待到人质们都清醒得差不多时,贺玠也终于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只见他在一棵不起眼的杂草旁蹲下,伸手握住杂草根脉用力向上一拔,将那草连根拔起。

明明只是棵巴掌大的杂草,可当贺玠将它拔起来时,众人才看到那掩埋在地面之下足足一丈长的根系。

那根脉又细又软,脉络复杂,不断交织,簌簌落着泥土。而在根系的尽头,赫然包裹着一枚覆满泥土的木牒。

“运气不错。”贺玠唇角一扬。

倒在地上的几人眼睛都瞪圆了,不明白怎么就眨眼的功夫他就找到了一片木牒。

“你怎么可能快就找到了?是不是刚刚宗主给你泄密了?”小光头不敢置信地大喊。

“瞎说什么呢?”贺玠皱起眉,不喜他人这样污蔑裴尊礼的清白。

“这崖边上这么多草,唯有这棵是本性耐旱的植株,名叫刺萱。其生长地应该在监兵北部的戈壁,因为缺少水分所以根系生得极其细长,为的就是探寻地下水源。它能出现在这种地方,只有人为刻意栽种这种可能。并不难猜到‘崖草’指的就是它。”

贺玠略微解释了一番,确认了木牒的真伪后他便拔出了插在地里的淬霜,斩断了捆绑住众人的绳索。

几人颤颤巍巍从地上站起来,除了依旧嘟嘟囔囔的小光头,其他三人皆是对自己的遭遇一无所知。

贺玠一通询问后才知道他们都是在找到木牒后被人用迷药麻翻了过去,醒来就已经躺在了这里,中途经历的事情都没有记忆,包括迷晕他们的是何人。

“你们三个都找到了木牒?”贺玠神色一怔,“那木牒现在还在你们身上吗?”

几人一怔,纷纷摸索起自己的衣服口袋。

“我的不见了。”

“我的也不见了!”

不出所料,三人的木牒皆是不知所终。

贺玠双手环抱在胸前,食指一下又一下点着胳膊。

他们的木牒,应当都是被蜂妖拿走了。

她迷晕三人,拿走木牒可以理解,毕竟她的目的是清除除自己阵营外的闲杂人等。只要真木牒减少了,那能通过选拔的人就会减少。

可奇怪的是,唐枫他们所做的可不仅仅是拿走木牒,而是将这几个人悬于崖边,那分明是打算杀人灭口的。

先前贺玠对她的推断是销毁木牒大于取人性命。比起繁琐且容易暴露的杀人,烧毁真木牒来阻止他人通过选拔要更加容易。杀掉那两人也是因为他们暂时还未拥有木牒,所以干脆杀了省事。

可为何面对这三人,她既要拿走木牒,又要夺其性命呢?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贺玠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关键的地方,脑内浑浑噩噩塞了太多的事情,可就是理不成一条完整的线。

“小东西,你是怎么被抓住的?”贺玠突然蹲下来平视着一言不发的小光头,眼里含笑。

“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小光头愤怒道,有些羞耻地看向一边。

“哦?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贺玠拿起掉落在一边的绳索,利落地将小光头重新五花大绑起来。

“你混蛋啊!卑鄙无耻!”小光头嗓子都快喊哑了,“我说我说,你给我解开,痛死了!”

“我卑鄙无耻,所以你得先说。”贺玠笑得阴森。

“我当时不是去追那个女人了吗,谁知道她一路来到这个崖边,我正准备动手的时候,就看到那个撑着伞的男人带着那仨走了出来。”小光头闷闷道,“那仨当时已经晕过去了,我还听到女人对那男人说什么……”

“要不还是剖腹放血吧,坠崖太便宜他们了。”

“我、我之前见过那个男人,就是他给我出主意让我去抢夺女人身上的木牒,所以看到他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中计了,可是还没等我跑掉……就被他们发现了。”

小光头眼神不曾躲闪,看上去不像是在撒谎。

“坠崖太便宜他们了?”贺玠瞳孔一缩,重复了这句话。

若只是单纯地想要杀人取命尚能理解,可这句话的意思明摆着蜂妖对他们的仇恨。

当恨一个人到极致的时候,才会想用最痛苦的方式杀掉他。

而且剖腹放血,不正是前两人的那种死法吗?

三人闻言也是脸色苍白,没想到自己居然差点以如此惨状命丧黄泉。

“你们曾和妖兽有过过节吗?”

贺玠灵光一现,猛地看向三人问道。

“和妖兽?”

三人一阵沉默,相互转头看了看,支支吾吾似乎有难言之隐。

“这山中想要取你们性命的妖兽恐怕不只有蜂妖,你们若是如实说出,我还能帮你们想到全身而退的方法。若是不说,就自求多福吧。”

贺玠看出了三人有所隐瞒,以退为进诈开了其中一人的口。

“是这样的……”那人嗫嚅道,“我们三人其实以前就认识。”

“我们仨五年前,曾给康家大少做过舍命工。”

“舍命工?”贺玠疑惑,“那是什么?”

“就是字面意思,舍命给他做牛做马的人。”另一人叹气道,“你不是陵光人吧,这活儿很多陵光贫民都做过。”

“都是些要钱不要命的人,饥一顿饱一顿。等到实在吃不起饭的时候就去那大少爷私建的地下窑窟里替他倒卖或是驯化妖兽。”

“一天内能让一只幼妖听话不凶人,就赏两个铜板。”另一个人接过话茬道,“妖怪也都是些犟骨头。所以为了能赚那仨瓜俩枣,你懂的……”

贺玠微微皱眉——许多妖兽本性向恶且敌视人类,想要驯化使其伏低极其困难。想也知道这些人为了赚钱,能对幼妖们使出何等残忍的手段。

“那想杀我们的妖,恐怕就是从窑窟里逃出来的吧。”一人喃喃开口道,“是不是你俩谁对人家下了狠手,现在来报仇了!”

“奶奶的,说得你小子当时没下过死手一样!你忘了当时有只兔子妖就因为咬了你一口,就被你生剥了整张皮吗!”

“你他娘的好意思说我?你当时不也打死了只揣崽的母狐狸吗!”

三人就谁下手最重这一事吵得不可开交,只有一旁的贺玠脸色愈发铁青。

他早知道康庭富手下掌控着一条见不得光的倒卖妖兽线,没想到其中的隐情如此令人胆寒。

明月……不知道它在那边是否能保全自身。自己必须尽快前去救它。

一阵阴风刮过周遭的树林,枯叶刮蹭树干的簌簌声让紧绷的三人吓得不断躲闪,一人扑到贺玠脚边抱着他的腿道:“这位小兄弟,你救救我们!那些妖兽肯定是来寻仇的,但、但我们也是被逼的啊……你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

“对啊对啊,我们也都是可怜人啊!要不是饭都吃不起了,谁会去干那种不是人的勾当!你看我们现在都改邪归正了!都已经参加了三次弟子选拔了啊!”

“这次是我们离通过弟子选拔最近的一次,没想到……”

贺玠僵站在原地,下颌绷成了一条直线。

“好啊,我可以帮你们。”

良久的静默后,贺玠突然冲着三人露出一个笑容。

三人齐刷刷愣在原地,而小光头却看着贺玠的笑颜撇起了嘴。

“但我也有一个条件。”贺玠继续笑着说。

“什、什么条件?”三人有些胆怯地问。

“我现在还没想好。”

贺玠从身上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小心翼翼地撕成条状。这还是他从归隐山旧居的房子里顺出来的,平日里应当是裴尊礼书写信件所用。

“这个符纸你们拿好,若是遇到危险可以对其喊话,我就能听见,但同样的,当我用这张符传唤你们的时候,你们就必须前来帮我。”

贺玠咬破手指,用指尖血在纸上画了道歪歪曲曲的咒符。

三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脸上都露出了狡黠。

就算你传唤又有何用,我们不来便是。

“千万不要想着假装没听见哦。”贺玠笑容愈发阴森,“我在纸上下了妖术,你们三人都被捆绑在了一起。若是在我传唤后半个时辰没有赶到的话……”

贺玠摊开手掌,掌中剩下的纸条突然崩裂开来,细小的纸屑如飞雪落下,可在那三人眼中却变成了自己被炸得四分五裂的身体。

“一定到一定到!”

“多谢兄弟相助!”

三人都快被吓得尿裤子了,感恩戴德地想要逃走。

“等等!”

贺玠突然叫住了他们,在三人疑惑的眼神中猛地出拳扫腿,依次将他们摔翻在地上。打得哥仨抱头鼠窜鼻青脸肿才解气。

“若是以后再敢对幼妖善妖出手,我见你们一次,打你们一次!”贺玠拍了拍手上的灰土,“听到了吗?”

“听到了听到了!”

三人低声下气欲哭无泪,想要还手却又想起身上那个随时可能爆炸的妖术,只能吃着哑巴亏,相互搀扶着离开了。

“隔山打牛?”待到三人走后,小光头看向地上的碎纸屑,语气里满是诧异,“你居然学会了这种高阶妖术。”

“嘘,低调。”贺玠装腔作势地笑笑,背在身后的手飞快地收起了一小段细绳。

什么隔山打牛的高阶妖术,不过是他从小跟着腾间学的烟花戏法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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