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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修罗舞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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笙歌穿透重重宫墙时,崔以辰正在尚书省核对粮册。他手中毛笔突然折断,墨汁溅在"北境饿殍数万"的奏报上,将那些数字染成一片模糊的漆黑。

"太傅..."老仆颤抖着递上丝帕,"宫里来人说,帝姬在太极殿...设了舞宴。"

崔以辰擦手的动作一顿。自三日前那场暴雨中的争执后,加征北方赋税的圣旨已八百里加急发出。此刻北方应已开始饿死人,而帝王在...

"都有谁赴宴?"

"就帝姬一人。"老仆头垂得更低,"但召了三十六名乐工,还有...画师。"

笔洗突然翻倒,乌黑的水漫过案上救灾方案。崔以辰起身太急,带倒了椅子。他官袍下摆还沾着墨迹,就这样大步走向宫城。守卫们见他面色骇人,竟无人敢拦。

太极殿前,本该肃立的侍卫全都面红耳赤地低着头。殿门大敞,丝竹声混着甜腻香气扑面而来。崔以辰在门槛处刹住脚步——

姜姝妍斜倚在龙椅上,身上只罩着一层鲛绡纱。朱红肚兜若隐若现,金线绣的凤凰随着她的呼吸起伏,仿佛随时会飞出来啄人眼睛。她足踝系着九转金铃,正随着乐声轻轻晃动,铃舌上坠着的珍珠一下下敲在龙椅扶手的螭首上。

"接着奏乐。"她慵懒地挥手,腕间翡翠镯子滑到手肘,"接着舞。"

乐师们不敢抬头,琴弦却弹错了一个音。姜姝妍眼神一冷,正要发作,忽然看见殿门口逆光而立的身影。她红唇勾起,故意将腿架上案几,纱裙滑落至大腿。

"太傅也来赏舞?"她指尖绕着发尾,"可惜朕跳累了。"

崔以辰站在原地,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三年前那个月夜,姜姝妍也曾为他跳舞——素白襦裙,银铃束发,在樱花树下旋转时落英缤纷。她说这是祖传的祈福舞,每转一圈都是为心上人求一年平安。

如今同样的金铃,响在如此不堪的场合。

"退下。"崔以辰对乐师们道,声音低得可怕。

乐师们僵在原地不敢动。姜姝妍哈哈大笑,突然从龙椅上跃下,赤足踩过满地奏折。她抓起一杯酒泼在崔以辰脚前:"朕没发话,谁敢走?"

酒液溅湿崔以辰的靴尖。他低头看见漂浮的奏折碎片上"易子而食"四个字正慢慢化开。

"帝姬!"崔以辰猛地跪地抓住她的脚踝,"北方正在饿死人!您却..."

姜姝妍顺势将足尖抵在他肩上,金铃叮咚作响:"那太傅说,朕该怎么做?"她俯身,发丝垂落扫过他的脸,"像从前那样亲自去施粥?"红指甲划过他紧绷的下颌,"还是说..."突然用力一蹬,"你只想看我再跳一次那种蠢舞?"

崔以辰被踹得后仰,手却仍死死攥着她的脚踝。姜姝妍失去平衡跌进他怀里,纱衣撕裂的声响让乐师们全都捂住耳朵。

"放开!"她挣扎着要起,却被崔以辰铁钳般的手臂箍住腰肢。

"都退下!"崔以辰厉喝。这次乐师们连滚带爬地逃了,最后一个还被门槛绊了一跤。

殿门在风中重重合上,震落梁上积尘。姜姝妍突然安静下来,就着这个暧昧的姿势与崔以辰对视。她脸上浓妆有些花了,眼角金粉被细汗晕开,像是哭过的痕迹。

"你弄疼我了。"她轻声说。

崔以辰立刻松手。姜姝妍却趁机抽走他腰间玉佩,踉跄着退到龙椅旁。她把玉佩举到眼前端详——上好的和田玉,雕着并蒂莲,是他们大婚时她赐的。

"帝姬..."崔以辰向前一步。

"别过来!"姜姝妍将玉佩高举过头,"再走一步我就摔了它!"

崔以辰站住脚。他太了解姜姝妍,此刻她眼里那种疯狂的光芒,和头疾发作时一模一样。

"你摔。"他平静地说,"反正心早就碎了。"

玉佩砸在地上,碎成四五瓣。姜姝妍的瞳孔猛地收缩,突然扑过去捡起一块碎片握在掌心。鲜血立刻从指缝渗出,滴在龙椅的金龙眼睛上。

"你看..."她笑着摊开手,玉碴深深扎进皮肉,"我比你有血有肉。"

崔以辰脸色煞白。他扯下官绦要为她包扎,姜姝妍却将血手按在他心口:"这里,会痛吗?"血渍在紫色官服上晕开,"看着我这个样子?"

"会。"崔以辰抓住她的手腕,声音破碎,"比死还痛。"

姜姝妍怔住了。她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直白的回答。趁她失神,崔以辰迅速拔出手心里的玉碴,用官绦紧紧缠住伤口。

"为什么..."姜姝妍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小,像小时候做噩梦醒来那样,"为什么你宁愿看奏折也不肯看我?"

崔以辰包扎的动作一顿。殿外忽然狂风大作,未到花期的樱树竟纷纷开花又凋零,粉白花瓣被卷进殿内,落在两人之间的血泊中。

"臣..."

"滚吧。"姜姝妍抽回手,又恢复那种慵懒的腔调,"朕腻了。"

她转身去够酒壶,染血的袖子带翻了烛台。火苗窜上散落的奏折,瞬间照亮她半边脸庞——崔以辰分明看见她睫毛上挂着泪珠。

"北境十八城..."崔以辰最后说道,"已开始人相食。"

姜姝妍背对着他倒酒,鲜血顺着指尖滴入杯中。她举杯一饮而尽:"那太傅还不快去救你的苍生?"

当崔以辰退出殿外时,身后传来古琴迸断的声音。然后是瓷器接连摔碎的脆响,中间夹杂着压抑的呜咽——像极了多年前那个因头疾痛哭的小帝姬。

他没有回头。

殿内,姜姝妍瘫坐在满地狼藉中,从袖中摸出偷偷藏起的半块玉佩。这是崔以辰当年送她的定情信物,雕着交颈鸳鸯。她用染血的手指一遍遍摩挲玉佩边缘,突然狠狠砸向自己的太阳穴——

"砰!"

玉佩在额角留下一道血痕。姜姝妍仰天大笑,笑声在空荡的大殿里回荡,惊起梁上栖息的燕子。

"崔以辰..."她对着虚空喃喃,"我恨你..."

殿角阴影里,画师颤抖着收起已完成多时的画卷。画上女帝醉卧血泊,腰间半露的肌肤上,隐约可见用金粉画的樱花纹——那是崔以辰最爱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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