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萧瑾酌离开,沈晏萧正巧拉开门才从屋内走出来,哈气连天,还顺带神了个懒腰。
谢不虞瞧他这模样,好整以暇的看着他:“还没睡够呐这位爷?”
沈晏萧这才睁开眼睛,朝谢不虞投去一个“那又如何”的眼神。
谢不虞走上前去,拍拍沈晏萧,仿佛这样能把他身上的瞌睡虫拍醒,又问道:“喂,你有没有听说过玄天的长生节?”
沈晏萧半梦半醒之间摇了摇头,扬了扬下巴眯着眼示意谢不虞去问旁边刚刚同样推开房门的祝殃铭。
于是谢不虞用相同的问题再次问了祝殃铭。
祝殃铭一听师傅问自己问题,本来还正在迷迷糊糊的揉眼睛呢,登时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得知是来了解长生节,更是拍拍胸脯,自信道:“师傅,你算是问对人了!祝家代代从商,像这种日子,我父亲常常会去庙里祈福,祈愿我们家来年生意兴旺呢!”
祝殃铭知晓师傅对他们祝家了解定然不深,也就没有过多拿自家举例子,快速进入正题道:“这长生节,乃是玄天民间流传下来的祈福节日。”
“虽然明面上说是专门祈福那些行商出行顺利之事,亦或者是与从商有关的,不过其实什么愿望都可以许的,所以这天百姓们也都默许了,尤其是晚上,城里河道都会放满莲灯,可热闹了!”
谢不虞闻言“哦——”了一声,打趣道:“你怎么知道什么愿望都可以许的?”
他就能猜到这傻孩子估摸着从前许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愿望,没想到后来竟成了,再次提到便又眉飞色舞起来。
祝殃铭也“哎呀”一声,道:“师傅你别问了!”
但祝殃铭似乎真的很喜欢这个节日,挠了挠头,又嘿嘿笑道:“师傅,我小的时候就可喜欢参加这长生节了,莲灯每年都会提前自己做好,等到那天亲手将它点亮,再放入河道里,最有成就了!”
“师傅,要是按照往年推算,,,嗯...长生节应该就是明日了,师傅,我们什么时候去呀?”祝殃铭一双眼睛亮晶晶盯着谢不虞,期待道。
谢不虞摸了摸鼻子,他本来还想今日就能离开无尽山呢。
都怪萧瑾酌这个老狐狸!一天下来没个正经的,尽拖这些杂七乱八的事情上了。
可是眼下似乎又不能扫了这傻孩子的兴致,谢不虞抬手摸摸祝殃铭的脑袋,只笑道:“明日带你参加了这长生节便离开无尽山,如何?可还算满意?”
祝殃铭的头点成了拨浪鼓,面上喜色掩盖不住,转身便往屋内跑去,还不忘和谢不虞打声招呼:“师傅,那我先去准备莲灯的材料了!”
谢不虞无奈的摇了摇头,罢了,他就当多出来的这两日是那老狐狸给他们准备去往虞北御寒的衣物了。
他又面向沈晏萧,笑道:“您老人家不是还没睡够吗?哎哟,您说巧不巧,正巧有机会又给您睡上美梦了。”
沈晏萧摆摆手:“行了啊行了你,有这种好事自然不能缺了我,你说是吧?谅那小徒弟死活非要找你作师傅,不然我可早抢过来了,这次长生节我告诉你啊,我就陪他玩个尽兴。”
“再说了,看你这当师傅,也教不了他啥,哎呀,依我看,你也不是个很会找乐子的人。”他话到嘴边又啧啧两声。
谢不虞更觉好笑:“哪用得着我费尽心思的去找乐子?我这身边...还真是随处可见。”语罢竟还有厚脸皮装作好没脾气,摊了手。
沈晏萧又将房门“砰”的一声关上了,自知谢不虞又是在拿他取笑,不过也见惯不惯了。
如今春意正浓,叫人犯慵也属实正常,谢不虞拂去落在他肩膀的桃花瓣,捻了一片丢进掌心吹出去。
那片花瓣顺着气流在空中打着转降落地面,似乎又将这春意多掺杂了几分。
恰巧模糊了玄衣少年背过身离去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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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不虞找萧瑾酌说定了,等过了长生节便动身前往虞北,让他尽快为祝殃铭几人备好御寒的衣物。
萧瑾酌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对,这前前后后关心来去,就是没提他谢不虞自己,于是奇道:“你不需要?”
谢不虞轻哼了一声,道:“算小爷没占到你这份不捡白不捡的便宜好了,我不用。”
但他知道萧瑾酌肯定又要问自己为什么,又自顾自接话,摸了摸鼻子道:“因为我从前在那边...怎么说呢,做过点小商贩生意?习惯了那边的天气。”
萧瑾酌幽幽投去一个半信半疑的目光。
谢不虞双手一摊,又道:“哎,信不信由你了,长生节可就在一会之后了吧?你倒是办事利索一点,快赶不上了!”他话音刚落就往门外走,更是听见祝殃铭喊他,大声应了一句“好嘞!”便从屋内一溜烟没了人影。
萧瑾酌虽然不清楚为什么谢不虞不想让他给自己备御寒的衣物,心下却也没个底,更是不信刚刚谢不虞胡诌一通的理由,再三思虑还是为他带上了一件厚披风。
长生节果真如祝殃铭所说的热闹非凡,一路上祝殃铭还在向谢不虞炫耀他做的莲灯,满脸都洋溢着喜色,谢不虞瞧他这模样,心下也觉得自己掺杂了点真正的烟火气,不自觉的,眉眼也弯了下来。
“快来师傅,再往前去就是庙中大殿,这庙前就是那河道,你看师傅,星星点点的莲灯都在这河道之中,在夜幕里是不是特别好看?”
祝殃铭兴奋的几乎要过了头,他的手紧紧抓着谢不虞的手腕,似乎生怕在这人潮涌动的地方将谢不虞弄丢了。
谢不虞自然看到了河道里众多的莲灯,都已点燃了莲灯之中的灯芯,漂浮在这河流之上,顺着流向蔓延至视线边缘模糊,岸边还有不少的人正手捧莲灯小心翼翼地放入河道。
他能从百姓的眼中看到无比珍视的目光,仿佛这莲灯寄托着的不止愿望,更是对这太平盛世之下未来路的憧憬。
祝殃铭身形异常灵活,在这般人潮拥挤的地方,也能如一条游鱼自由来去,一路拉着谢不虞,不多时便到了那庙中大殿。
和谢不虞想象中的一样,寺庙这种大殿正中,摆放的都是神佛金身雕像。
周围来来往往的百姓,有的双手合十,闭眼诚心祈祷,有的高举燃香,弯腰叩拜四方,还有的在蒲团前求神问佛,掷出香火的铜钱。
祝殃铭拉着谢不虞站在这殿中满座神佛前,道:“师傅,你也来拜一拜吧,很灵的!”
谢不虞笑笑道:“我站着拜拜就好,心诚则灵,你既敬重这长生节,自然也该礼数到位才是。”
他都不是玄天的人,去拜这玄天的神佛有什么用?
祝殃铭闻言迟疑了一下,还是点点头答应下来:“那行吧,师傅,你要等我拜完哦。”
谢不虞点了点头,刚想转身出门去等祝殃铭,哪知转个头的功夫,就瞧见了萧瑾酌在离他不远处。
谢不虞心下想着,此时不去逗逗老狐狸,更待何时?于是他身形一转,原本是要跨向门槛外的脚又收了回来,朝着萧瑾酌那边走去。
萧瑾酌也瞧见了谢不虞,只挑了挑眉,没说话。
谢不虞笑眯眯道:“原来你也在此求神问佛,是信这个吗?”
萧瑾酌没回答他的问题,只等前面的人走了,这才默默点了三根香,举至齐眉高度,再安置胸前,直至将手中香投入了那香炉,这才如旁人一样,双手合十,阖了眼眸。
看起来无比虔诚,至少在谢不虞眼里是这样觉得的。
谢不虞倚靠在墙边,等着萧瑾酌,待他所有礼节结束了之后,这才又道:“你这般虔诚...想来是信这个的。”
萧瑾酌没回头,只凝望着眼前满座金身神佛,轻声道:“倘若世上有神佛,我便求保一人平安喜乐;倘若世上无神佛,我便祈一人盛世无忧。”
谢不虞“啊?”了一声,这里人太杂,声太乱,这一不小心走了神,就没听清萧瑾酌在说什么。
此时萧瑾酌已经转身行至他身边,谢不虞问他方才说的什么,萧瑾酌却只笑笑不答。
“别卖关子了,你许的又不是愿望,这也不能说?哎呀,萧兄,你就说说呗。”谢不虞用肩膀抵了抵萧瑾酌,追问道。
“你就这么想知道?”萧瑾酌微微侧过头,看着谢不虞,问道。
谢不虞“嘿嘿”一笑,点了点头。
“没什么的,就是关于一些...自己年少时一意孤行的愿望。”萧瑾酌略一思考,又答道:“毕竟,这求神问佛的人那么多,有人求财运,有人求姻缘,有人求长生,我就不一样了。”
谢不虞当然知道年少轻狂这回事,心下暗忖道:也不知这老狐狸年少轻狂得狂成啥样。
于是他摆摆手,长叹一声:“不听了,小爷可懒得听你这英雄过往论。”萧瑾酌见谢不虞又出尔反尔,却没说什么。
萧瑾酌其实不信命数的。
但是在这一年长生节,他似乎觉得,偶尔信一信这世人口中所说的命数也还不错。
如果他用尽此生也摆脱不开所谓的天命之道,那他觉得,即使结局已然被上苍所注定,能改变这漫漫路途中的过程,譬如遇见什么样的人,又同谁去共患难...
就像如今这般滋味,忽然在他往年冰封的岁月里被伤痕累累的心,像是种下了一颗种子,在这一年的春深发了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