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令月的落脚点,闻商弦心情反而更加平静。
“知道了。”
描夏有些迷惑了,就这样?
于是试探着问:“少主不去捉人?”
“不急。”
描夏不说话了,眼神无意瞟了一眼少主慌忙盖住的东西,表情惊讶。
闻商弦瞪了她一眼,把没遮严实露出的面容捂紧:“看什么!没点礼数,罚你回去扫三天茅厕!”
“啊?”描夏如遭雷击,欲哭无泪,“不要啊,少主……”
闻商弦面无表情:“下去,没扫干净再加三天!”
描夏怨念颇重地退下了。
书房重归寂静。
闻商弦叹了口气,重新拿起画,描完最后一处——令月右脚腕圈着的金铃铛,寻了卷轴仔细将画裱好。
折腾到半夜,闻商弦望着面前悬挂的画像,墨迹已干,半晌才决定将画轴卷起存放到书柜暗格中。
视线落到四面悬挂的美人画像上,闻商弦忽感乏味。平日最喜画美人,欣赏美人画的她,此刻却失了兴致,总感觉那些人都不过如此。
她这是怎么了?
这个念头伴随着她入睡,也没有想明白。
日子如流水般流逝,渝州城的桃色八卦依旧满天飞,不是张员外的五姨太偷腥被抓,结果姘头竟是管家;就是刘地主的儿子觊觎父亲新娶进门的小妾,偷偷摸进小妾房中欲轻薄,却摸到自己老子身上;要不就是邓老爷家的千金与一穷书生情投意合,却被父母棒打鸳鸯,某日却相约私奔了……如此云云,荒唐之事屡见不鲜。
最令人惊奇的是,闻家少主闻商弦竟安分下来,老老实实跟着闻老爷学做生意了!
“说不定是闻老爷想退了,想好好培养接班人呢……”
“我猜是闻二小姐要参加秋闱,闻商弦不甘落后,心气儿高,也想往上爬一爬……”
“嗐,你们都瞎说,我可听说闻商弦是被闻老爷狠狠揍了一顿后老实了,不得不被拘着管着!”
“欸?闻商弦干啥了,闻老爷舍得动手?往常她犯过的浑可不少,也没见闻老爷动怒啊。”
“不会是跟刘地主儿子一样,嘿嘿……”
众人嬉笑了一阵,笑骂那人:“说什么昏话,闻老爷如今就一房妻室,薛氏半老徐娘了,闻商弦素来好色,专挑小姑娘下手,怎么可能瞧上继母?”
“那是为何?”
众人一头雾水,瓜子磕的飞起,纷纷猜测其中内情,却无一人猜中内情。
春风楼二楼雅间,一年轻男子听着耳边的议论,一脸不屑,身旁倚过来一貌美女子,递过一杯酒水,媚眼如丝:“少爷,喝酒~”
男子一手搂过她的腰,另一只手接过酒杯,却迟迟不饮,手腕一移,酒水说着女人白皙的颈项流入胸前深壑,凉得女人抖了一下。
男子轻佻得捏着她下巴,邪笑:“待会儿荔娘可要伺候好本少爷。”
一旁候着的贴身小厮识趣地退到雅间外。
少顷,里面传来暧昧的声响,紧接着不久,又响起鞭打的声音,女子痛苦地惨叫,哀声求饶,可惜换来更惨烈的叫声。
贴身小厮听得一脸不忍,却不敢作声。自从小少爷被老爷从牢里捞出来后,性情愈发暴虐,动辄打骂,在那事上更加变态,房中妻妾不堪忍受,已经折磨死了好几个通房。
许久后,雅间里的动静小了,男子衣冠齐整地走出,吩咐了一句:“收拾好。”就转身进了隔壁雅间。
贴身小厮忙进去看了看,那位叫荔娘的女子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了,叹了叹气,忙叫了几人将人抬回孙府,自己则去了隔壁。
“少爷,还剩一口气,已经命人送回府了……”
男子一脸不在意:“真不经玩儿,你给本少主再去找些耐玩的来!”
小厮额头冒汗,只能应是。
“找到那个女人了没?”
“没,没有,小的已经叫人守着城门,一有发现立刻就抓住……”小厮哆哆嗦嗦地垂着头,不敢直视,下一刻整个人被揣翻。
“废物!连个人都找不到,要你们有什么用!”孙晋暴躁地踹着人。
小厮不敢躲,挨了一脚又一脚,求饶道:“少爷饶命!不是小的不尽心,实在是打探不到她的踪迹,说不定、说不定就是闻少主——不是——闻商弦把人藏起来了!”
男子一脚踹翻了凳子,桌上的酒壶茶盏被一一扫落在地,双眼燃着恨意:“该死的闻商弦!偏要跟我作对!若不是她,本少爷怎会如此狼狈!甚至不能……”
“迟早有一天,我要杀了她报仇雪耻!”
“你去,多叫些人,盯紧闻商弦!她不是看重那女的吗,我就不信她能把人藏得密不透风!”
“等抓到人,呵!就让闻商弦亲自看着她的女人被本少主玩弄、亵玩,以解我心头之恨!”
……
闻商弦确实老实了一段时间,闻老爷派人盯了她几天,见她终日只是在归林苑内养伤,伤好了也只是去茶楼看戏听曲,便撤了盯梢的人。
闻商弦去过一次城南乌衣巷,在察觉无人监视时的第三天。
乌衣巷中一户毫不起眼的人家。
早上,令月起床洗衣做饭,随后和一妇人一起去了一个小作坊做工,坊中的工人都很照顾她,每每有人跟她闲聊时,她总是笑得杏眼弯弯,似乎很开心。
落日西斜,她高兴地那些工人挥手告别,然后挽着那个妇人的胳膊,穿行在街市中,用惊奇兴奋的眼神看着每一处,看到想要的东西会撒开手,数着铜子儿跟老板讲价买下来。她长得好看,笑起来更好看,半数年轻的小摊主会脸红红地让她两个铜板,其他摊主则笑眯眯地给她些便宜物什作搭子。
她便高兴地捧着这些东西回身给妇人看,妇人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笑着点头,然后两人相携回家。
闻商弦隐在暗处看着,神情落寞。
离开闻府,远离她以后,她过得似乎比以前快乐许多。
“回吧。”闻商弦默默回府。
描夏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回去以后,闻商弦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生意上,跟着闻老爷四处巡视闻家的生意。
闻老爷是欣慰了,薛氏却着急了,眼睁睁看着那个亲手养成的纨绔即将回归正途,名正言顺继承闻家,却无计可施,只得安慰自己——但愿闻商弦是扶不起的阿斗,老爷再怎么栽培也没用。
闻锦弦搬进了书院,一心准备秋闱乡试,母女俩越来越疏离,薛氏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暗自决定等女儿秋闱高中后,再亲手解开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心结。
深夜,椒兰院,一只信鸽扑腾着翅膀往远处飞去。
时间如梭,转眼已仲夏。
闻商弦跟着闻老爷历时两个月查完最后一个铺子的账面,第二天一早就回程。
回程路上,闻商弦本是骑着马儿,后来嫌弃天儿太热,又晒,硬是挤进了亲爹的马车。
闻老爷又数落她故态复萌,一点苦都吃不得。
闻商弦一脸讨好:“父亲,外面日头毒辣,实在灼人,别说我了,下人都受不住。”
闻老爷掀开车帘子,被扑面而来的热浪兜了满脸,赶紧放下帘子,斜了她一眼:“看在你这一趟表现尚好的份儿上,准你在马车上歇息。”
闻老爷也是会享受的,马车空间很大,正前方一张小榻,两边铺着软垫的长椅,榻前一盘冰镇过的瓜果,中间放置着一大盆冰块,凉丝丝的,完全不同于马车外的酷热。
闻商弦笑呵呵地伸手顺了片甜瓜,不久后又顺走一串葡萄,闻老爷冷哼了一声后,仍毫不收敛,索性闭眼养神。
填了填肚子后,闻商弦有了倦意,便也靠在车壁上小憩。
就这么一路蹭着马车,直至驶入渝州城的地界,闻商弦被闻老爷赶下马车,只好不情不愿地骑马进城。
渝州城的小老百姓大都认识她,两个月没听到这纨绔小姐的事迹,反而乍一见她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的样子,纷纷站住了脚,感觉陌生得很。
“天啊,那是闻商弦嘛?怎么感觉跟变了个人似的?”
“分明就是她啊,你看后面的马车,还挂着闻府的标志呢!”
“听说闻商弦近两个月都跟着闻老爷去跑生意了,所以城中少了许多鸡飞狗跳……”
“哈哈哈,难不成闻少主要‘从良’,从此洗心革面了……”
说这话的人脑袋被一串铜钱砸了一下。
烈日下,闻商弦昂着下巴,居高临下望下去,笑得张扬跋扈:“你,几个胆子?当着本少主的面议论我?不怕我揍你?”
那人被砸也不生气,毕竟是被钱砸了,当然也不敢生气,否则就不是砸一下的事儿了,捡起铜串子灰溜溜地跑了。
“都散了,别挡道,本少主急着回府!”
众人赶紧让出一条道。
马车里的闻老爷气得吹胡子瞪眼,敢情这不肖女平日就是这么仗势欺人的啊,偏偏又打骂不得——主要打了她不长记性,何苦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伤了父女情分。
闻商弦打马而过,人群中仍有人在窃窃私语,听不清在议论谁,她回身瞥了一眼,便毫不在意地扭头离开,没落在她耳朵里,她便不管,倒是这一看才发现城中多了不少生面孔,心下有些奇怪,将这事放在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