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亮,一阵凉爽的清风吹过,陆冕眯着眼睛搓了搓发酸的脖子,撑起树干将要起身。
却在模糊的视线里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陈景一抹白坐在椅子上,旁边是彻止久?!
陆冕眉头一皱,这肯定是他做梦了,这绝无可能。林子里那会有什么椅子,彻止久也不能只有半个。
一声混合模糊的声音
“……杀……”杀谁?
真实到令人胆寒的场景,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白袍而上,是陈景掉泪委屈至极的玻璃眸子。
彻止久则是一席黑袍,面具都没带便一边抵手帕,一边温柔地摇扇子扇风。紧凑在一起的身影让陆冕更是摸不清头脑,心里也在这种场景中生出一抹难耐的酸意。
他第一次见陈景如此毫无防备的待在一人身旁,第一次见阁主冷冽玩趣的脸上能有如此温柔耐性。
他们认识吗?不敢信。
只看
陈景一抹眼泪,一拳砸在彻止久身上 ,嘴里还念叨着“……闲死你……”什么,听不清?
被打到的彻止久只是轻轻躲上一下,而后开朗一笑草草了事。
继续摇扇子给陈景吹风,有时还恰合时宜的拍拍他的背。
这不能是真的,这怎么可能呐。
可画面却那么真实,二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亲密,引起了陆冕强烈的思绪,甚至没清醒的脑子开始糟想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彻止久掏出一块小点心塞到陈景嘴里,陈景竟乖乖拿好,像小孩子一样塞进嘴里就开始磨,看向彻止久那张快溺到没边的眼神,那是十分的扎眼……
两处闪光,看他掏珠子动作如此熟练,陆冕心里一阵轴疼,开始相信这不是个梦。
他们两个有关系……还是关系不浅的关系。
停靠在树旁边,陆冕保持原先的姿势没有多动,眸子却是提溜转在二人的身上,往死里看。
彻止久不多时便捂嘴笑一下,手贱便戳一戳陈景仓鼠一般啃点心的脸,戳完就被一个眼神镇压,举手投降。
他们俩个是那种关系吗……不像。
陆冕不想承认,他俩的相处模式更像是在看孩子。
师娘养师弟就是这样的。
他们是……父子?
陆冕被自己逃避的想法震惊到了,不想多想却忍不住往这处想。
他俩长的也……眼睛特别像。
深吸一口冷气,陆冕对这个极不可能的想法,产生了肯定的动摇。
复盘起二人的共同点,陆冕列举出许多项。
陈景很有钱,天天都是到处撒钱,彻止久就更不用说了。
陈景不是人能确定,彻止久就是吗,不像,他们两个都不是。
嘶--又是一口冷气。
“我父母留下它就抛弃我了。”陈景的话在回荡陆冕耳边,莲花和柳树皆为草木,他之前怎么没有联想过这一点。
见陈景一席白袍染成血红,他能推理出在他晕之前有个奇怪的人在天上飞,想要追杀他们。
他现在能确定追杀的目标是陈景。
那彻止久因何而来呐?
散养的孩子被父辈的仇家追杀,父亲草草救场却以来晚,怨气积身的孩子贴脸控诉了自己无所事事的父亲?
这话本子都是这么演的,戏剧照进了现实?
陆冕思考的神情被一道察觉的视线打断,只见彻止久撇头,灰凉透明的眸子瞟向他,浅浅一笑。
这是什么意思,充满深意和看戏的意味,甚至给他一种白菜要被猪啃,还是很希望被猪啃的感觉。
真的有这层关系吗,那之前的事又怎么说……
找眼睛是因为在找失散多年的儿子?萍水逢缘,阁主活这么多年很有这个可能啊……
那他之前都做了些什么……陆冕猛然睁眼差点从地上跳起来,手扣着土地,就差给自己挖一口土吃。
假设这些都是真的,那就是说他不仅刺杀了陈景的父亲,用的还是最见不得人的方式……不行,不可以!
如果真是这样,他现在就可以去找棵歪脖子树吊死,永世不得为人了……
脱力地靠在树前,陆冕轻轻地碎成了渣。
给人吓得脑袋起浆糊,永世不得为人,在下界哪有这种好事。
晌午的光照进屋内,陆冕躺在小床上,眉心一点黑气是彻止久的术法,陆冕是睡着了,但是记忆尚存。
陈景知道这件事吗?
他现在就在为这件事头疼,坐在床前透光的眸子闪了又闪。睡着觉,陈景看不出陆冕是何时醒的,究竟看到了什么,看在那里,怎样思考他认知以外的事故。
他知道这是彻止久下的术法,那他就更加没底了。就按照他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大,喝水不用杯的性情,陈景严重怀疑他一定是在自己清醒前一秒给陆冕施的法。
陈景真是把彻止久给算透了,想的一点没错,就是在陆冕最崩溃的瞬间下的。
两双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陈景能够看透他人的内心,彻止久也能。
憋着笑,一手摇扇,一手画符,嘴角波浪起的难压,手抖得也只打颤。
有时候小陆冕的思想还怪前卫的。
彻止久捂嘴实在没憋住轻笑两声,手上的符画差一步,只能撕了重画。
掏出新的符纸,彻止久心里想那天凑活几句词调侃一下陈景,哎呦这真是……好词,好词。
不过,他倒还算个人,这不能混淆错了。
“陈景……”陆冕睁眼唤道,坐起身摸向陈景的手腕,“陈景……”又是一唤,声线里透着莫名的慌张和沙哑。
“我在。”扶上陆冕的手背,陈景轻拍两下表示安慰,透光的眸子看向他,转至黯去光亮,缓和出半句浅笑。
嘴角在真相下宠溺的上扬起半边。那天和陆冕兄说说吗?
……还是算了。
陆冕应了一声,盯住陈景的眸子瞟上两眼,迎来视线便躲开不在看。
“陈景,我是不是睡了很长时间。”陆冕问道。
“睡了差不多半天,也是对不住陆冕兄的,都是因为我才害你中了妖法。”陈景回道,他知道陆冕现在肯定有事要问,那就能敞开便敞开吧。
陆冕没回,他不知道怎么回,继续问还是就此打住。
陈景从不与他多讲其他事,他当然想知道,可他真的没底。
“是这样吗。”陆冕顺嘴回道,拉陈景坐在一起,抓着手不知想了多久。
陈景也是听话坐着不吭声,陆冕兄问他便答,不问自然就是不答。
“你……你有事瞒我。”陆冕说道,心颤地手指不受控,勾刮了几下被褥。
“我当然有事瞒你。”陈景回道,说得轻巧,也是人总会有自己的小秘密。
只是他说的太过直白,让他心里多少泛起一股苦涩和冷意 。
“你……我做了很不好的事。”陆冕抽上一口热气回道,“陆冕兄何出此言,我倒觉得陆冕兄为人正直坦荡,做什么都是对的。”
“从那里看出来的正直,你又在拿这些莫须有的词框我。”陆冕回道,“才不是,我就是觉得陆冕兄特别特别好。”
“那里都好。”
轻靠过来的身形,应是快靠上他的肩头,陆冕触电般往旁边躲了一下,手也松开上移到了手腕,有些吃惊还有些受宠若惊。
“我……你别夸我了。”陆冕回道,起身就要出去透透风,寒春的空气在屋内却显得燥热了几分。
陈景看着陆冕走出去的身影,有些不明所以,眸子又是不解地闪出两下。
就像很难猜测,很是难懂一般,他看不明白此刻陆冕复杂的内心,烧灼的灵魂在体内变幻这万般的色彩,难以看出究竟是那一抹能占据上风。
论平常几句夸奖,陆冕兄都是面上谦虚,心里甜蜜蜜的高兴。今天很奇怪,黄色的开心粉末在灵魂上不占多数,但又不算少。
陈景苦恼一番不在去想,他终究不是人,这种复杂的灵魂色彩是十分的难懂。
陆冕站在井边,舀上一口井水,喝了一碗。他现在也觉得自己很奇怪。以前从未设想过的事,怎么就在今天突然迸发到了脑子里。
他也好想靠在陈景旁边,给他吃东西,扇风,能够更亲密些……他当时哭的那般可怜却仿佛卸掉了所有的防备,就像闭嘴少言,挺着伤疤的人放下所有警惕去对待另一个人。
那个人还是自己既熟又不想熟的人。
清醒过来的他,细想那些场景便是万般钻心的难受。可不在想什么杂七杂八的,什么父子那肯定不是。
什么时候的事呐,又在什么时候开始的呐。
为什么会是彻止久,彻止久那种人这么能是他呐!
下流又无耻,被骗了吧,一定是被骗了。
陆冕现在想杀彻止久的心达到了顶峰。闷在心里的难受不是猪拱白菜,这有一种自家白菜被猪拱的感觉。
那他现在应该如何开口,他开不了口。
这说到底和他没关系,他拿什么劝,凭什么劝,怎么劝。
把彻止久干的事抖落一遍吗?
这事就是他结在心上的一道疤,他也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这种事。
职场上的骚扰他一向是噎在心里,他不能向共处的同事控诉这件事,更不想和陈景提起这种事。
毕竟是个男人,况且就银柳阁提命司那种杀气凌然的氛围,他不能说也没地说。
陆冕又是叹了一口浑浊热气,喝上半碗凉水。人生总会在出乎意料的事件中,摸不清头脑的迷茫。
憋在心里难受,却又说不清道不明。
怎么办,难受,陆冕现在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职业生涯亏的要死。
勤勤恳恳干了这么多年,一边应付上司,一边还要拿命换钱,就为了买套好宅子 。
都二十有三了,其他人孩子都能下地跑了,他还连个媳妇都没讨着。
突然把他的工作辞了,连补贴都不给。
心里面恨上了,陆冕现在面临的是慢半拍的事业和爱情双重打击。
还全都是因为彻止久,可那能怎么办呐。
陈景的事是他惹出来的,刺杀阁主的事也是他想的,但是心里好憋屈,到底亏在哪了呐……
站在井边,陆冕猛然想到一件极为重要的线索,陈景为何会认识彻止久的线索。
“陈景!”陆冕喊道,跑动的身影停在了门口,陈景上身半露,在背对着他缠绷带。
嘴咬着半边绷带,陈景扭头略显震惊的眸子,闪了两下才恢复平静。
用力一缠,陈景松口回应道,“怎么了,陆冕兄。”
“你身上这么回事?”陆冕问道,看着陈景背部几乎打穿的身体,眸色一紧。
“昨夜不是有夜袭吗,被它打的。”陈景回道,“不是可以恢复吗,这回怎么不一样。”
陆冕问道,凑过去拿上了桌前的纱布。
“这次确实是有些棘手的。”陈景说道,缠在窟窿上的绷带又是血液渗透。
符纸控血的效果消失了,魔气确实消散不见,可毕竟在身上打下来了难以愈合的窟窿,一直流的话他也纳闷该如何是好。
控控血等法力恢复了就去找彻止久换一具。
“会死吗?”陆冕问道,也是着手在陈景身上缠绕绷带,浸透的纱布在地上滴出一圈的血迹。
“那倒是不必担心。”陈景回道,不知想到什么笑了一下,“陆冕兄倒真是总爱问这些直白到令人奇怪的问题。”
“我又不知道你的情况,我还能怎么问。”陆冕回道,急冲冲的担心到现在他都莫名的安心了,也不想在问什么关于他那些超乎常理的事。
他想待就待,不想待就走。他一点都没事……
“陆冕兄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特别不真实,什么都不和别人说。”
“你什么时候不是这种人。”
“你讨厌吗?”陈景问道,在某些事上,陈景也总会脑子直溜的慢半拍。
“你觉得呐,那肯定的啊。”陆冕回道,“但是你不想说自然是不说,有些事不能知道那就不知道,等你想说了自然什么就都明白了。”
“不过,陈景我就想问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彻止久你是不是认识,他不是什么好人,陈景。”陆冕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