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缘何出现于此？”
女人停在三生轮转木前，转身看着落后他两步的封南安问道。
“实不相瞒，我是散修，前些日子得罪了凌云宗的一位内门弟子，逼不得已躲到天机碑林里面来，又恰逢地动，这地下遗迹露了个入口，这不是赶趟了吗？就想着进来寻些机缘。”
封南安扯谎压根不用打草稿，直接张嘴就来。
女人没接话，只是用那双碧绿的双眸幽幽盯着封南安，不过封南安何许人也，即便扯了谎也不带一点心虚的，只是憨憨地笑着和女人对视。
良久，女人再度开口：“痛否？”
没头没尾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却是让封南安心跳加速一瞬，有种伪装尽数被女人看穿的错觉。
“我不是很懂夫人的意思，”封南安然仍旧维持着脸上的假笑，“不过还是谢谢夫人的关心了，我虽然得罪了人，但其实没受什么伤。”
女人闻言笑了笑。
“吾被业火炙烧一载，断然不会认错汝身上所携带的业火的气息。”
封南安悄然往后退了两步，与女人拉开距离。
“夫人我……”
“罢了，吾儿欢喜汝，吾信任吾儿，此物赐汝，贴身佩戴可以助汝压制业火。”
封南安有些手忙脚乱地接住女人扔来的香囊，香囊散发着幽幽淡香，好闻，但封南安形容不出是什么味道。
不过确实如女人所言，捏着香囊，体内造次的灵力都平缓许多，刺痛感亦被逐渐抚平。
“不知夫人香囊之中放置何物，宁心静气之效这般好？”
得了好处的封南安还是没放下对女人的戒备。
“无甚，吾身最后一支新芽罢了。”
这话说得亦极为莫名，但封南安却是一副猛然醒悟的神情。
“夫人，恕我冒犯，我想请问一下，你是人吗？”
女人听了封南安这话，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轻笑两声。
“汝已有答案，何故还需询问吾？”
封南安视线落到女人身后那棵巨大三生轮转木躯干上。
他还以为这木死得不能再死了，居然还能诈尸吗？
不对，如果她的本体是一棵树，那她孩子岂不是也是一棵树？自己最近有接触过树妖吗？最近一次接触妖族应该是刨了妖族圣陵那次，他还打伤了不少妖族守卫。
如果是那次打斗期间沾染上的气息，此情此景就有点地狱了。
“夫人，说实在的，我连你的孩子是哪位都对应不起来，收如此贵重的礼不大合适。”
虽然是好东西，但封南安衡量过后还是打算归还。
女人对此却只是摇头。
“贵重一词言重，不过是吾身上一根枝丫罢了，收下罢，吾儿对汝之喜爱值这一份礼。”
这是女人第二次提及她孩子很喜欢自己，只是她连孩子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判断出她孩子喜欢自己的？就因为气息？
“呃，夫人，我能问一下，你为什么能确定令郎对我颇为有好感吗？因为我身上有他的气息？”
女人对此却是露出古怪的笑，没有回答封南安的问题，而是主动扯开了话题。
“一炷香，汝还有一炷香的时间，吾若是汝，会更加珍惜这一炷香的时间。”
封南安抱胸，片刻后叹息着道：“夫人，若你是人，你很适合去当巫。”
女人没接话，只是逐渐淡去的身形提醒着封南安时间不多了。
“露月宗前身是两仪宗吗？”
这树活了那么久，即便没有离开过天机碑林地下，知道的事情应该也不少。
“是。”
“仪清仪玄二位当真仙陨？”
“是。”
“两仪宗和露月宗的覆灭都与天道有关？”
“是。”
“露月宗可有活口？”
“吾儿。”
“两次招致天道的都是同一样东西？”
听到封南安说东西时，女人蹙眉，似乎不太高兴于这个词，但还是点头回答了。
“是。”
“此为何物？”
女人再一次露出如同先前那般古怪的笑，答非所问。
“先前汝问吾，吾儿有何种特征，吾告知汝，吾儿甚是可怜可爱，汝现下可相信？”
封南安心中暗下吐槽这树的母爱之情有点过于旺盛了，不想回答就不回答，非要晒一下孩子并还大有别人不承认她孩子可爱她就问到别人承认为止。
“夫人……”
糊弄的话还没说出，封南安猛然住嘴，女人适才的话除了晒孩子还可以有另一层意思。
女人确实回答了自己提问的“此为何物”。
“夫人的意思是，令郎两度招来天道？”
那她孩子还挺能活啊，这得快两千岁了吧？
只是能对他说得上喜欢并且有机会沾染到气息的，年纪最大的宗主也才四百多岁，难不成他周围有老妖怪扮嫩？
“可以这般理解。”
女人侧身仰头看向上方碳化的部分，声音悠远，语调哀伤，似乎深陷在过去的回忆之中。
“时隔千年，吾完成了那二人遗愿。”
封南安没有立即接话，垂眼沉吟，后又望向静静矗立、身形愈发透明，仿佛下一刻就要消散的女人。
“即便代价是露月宗所有活物全被业火一把烧成灰吗？”
封南安的语调非常平淡，叫人听不出看不懂他此刻的情绪。说是指责可，说是出于单纯的疑问不夹杂个人情绪亦可。
女人没有将视线落回封南安身上，只是语气淡然地说着让人毛骨悚然的话。
“只要吾儿可顺利降生，无不可牺牲，即便是吾亦如此。”
封南安哑然，视线也随着女人看向的方向一起落到面前这棵超八成都碳化了的树上。
这女人……不对，这树狠起来连自己都没放过。
“天道为何要追杀令郎至此？”
这才是封南安最为不解的事情。
仪清仪玄还有面前这女人并非主线重要人物，从这树的言行举止来看，也不太可能和他一样都是穿越的，按理来说，哪怕这三在造高达都不至于引得天道两次出手，更何况只是造了个人……妖？
女人垂首，沉默良久方才语气中带着些无奈，笑道：“因着吾儿乃两仪宗与露月宗接力两千多年才成功造出的、世上最后一个流淌着神血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