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像一块巨大的墨色绸缎,轻柔又密不透风地包裹着普救寺。西厢的月洞门在月色下静静伫立,宛如一个沉默的守望者。张生怀抱古琴,倚靠着门柱,月光洒落在他的青衫上,像是为他披上了一层清冷的银纱。此刻,他的眉头紧锁,眼神中既有对即将到来会面的期待,又有深深的不安,三分焦虑,七分期待,将他的心搅得七上八下。
张生低声喃喃自语:“红娘那机灵丫头,昨日偷偷塞给我纸条,说小姐约我子时在这后花园相见。眼瞧着二更梆子都敲过了,怎么连个影子都没瞧见?”说到这儿,他突然挺直了身子,神色紧张起来,“莫不是又像上次那般,被老夫人逮个正着吧?”一边说着,他一边下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纸条,纸条上的墨迹已经有些淡了,可他的手指却微微颤抖着,暴露了他内心的忐忑。
这时,一只夜枭扑扇着翅膀,从檐角一闪而过,惊落了几片粉嫩的桃花。墙角的竹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恍惚间,就好像是小姐轻盈的裙摆。张生叹了口气,轻轻哼唱起来:“[仙吕·点绛唇]独守空庭夜未央,月浸雕梁,风送莲步响。”唱完,他自嘲地笑了笑,“罢了罢了,与其在这儿干巴巴地犯傻,不如抚琴一曲,好歹也能壮壮胆子。”
他刚把手指搭在琴弦上,指尖还没用力,就突然听到墙外传来一阵簌簌的细微响动。张生吓得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手忙脚乱地吹灭了烛火,像只受惊的兔子一般,迅速躲到了假山后面,大气都不敢出。
“姐姐,您走快些,夫人刚喝了安神汤,一时半会儿醒不来。”红娘那压低了的声音从墙外传来,紧接着,月洞门被轻轻推开,红娘半推半搡地把莺莺送了进来。
张生从假山后面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一看到莺莺,眼睛瞬间瞪得又圆又大,就像看到了下凡的仙女一般,嘴巴微微张开,半晌说不出话来:“这……这是哪家的仙子降临人间了?”可他光顾着看莺莺,脚下没注意,一下子被树根绊倒,整个人向前扑了出去,摔了个四仰八叉,模样十分狼狈。
“张……张公子?”莺莺听到动静,慌忙伸手扶住旁边的石桌,这一动作,让她鬓边的金钗跟着乱颤起来,更添了几分楚楚动人的韵味。
“小生……小生失礼了,给小姐赔罪。”张生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连身上的青苔都顾不上拍,衣摆还沾着几片草叶。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单膝跪地,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帕,递向莺莺,“昨夜在佛堂,小生捡到了这个,想来是小姐遗落的。”
莺莺一看到丝帕,耳尖瞬间变得通红,她赶忙用团扇遮住半张脸,嗔怪道:“谁要你多管闲事!”可嘴上虽这么说,她的手却悄悄伸出去,将丝帕塞进了袖中,动作轻柔又带着几分羞涩。
“哎呀呀,你们俩呀,怎么跟初次见面的小娃娃似的,扭扭捏捏。”红娘在一旁看着,忍不住拍手大笑起来,随后,她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在张生面前晃了晃,“这可是我家小姐亲手做的护身符,张公子,您可得好好收着。”
张生伸手去接锦囊,指尖不小心与莺莺的手指触碰在一起,他像被烫到了一般,触电似的迅速缩回手,脸上也泛起了红晕:“多谢红娘姐姐成全!”说完,他突然警惕地朝四周张望了一圈,“若是老夫人问起……”
“放心吧!”红娘狡黠地一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我早就往夫人房里点了安神香,不到天亮,她是醒不过来的。”说着,她转身作势要走,却又突然回过头,伸出手掌晃了晃,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张生立刻心领神会,急忙从怀里摸出几锭碎银,递了过去:“小生身上没带多少银子,还望姐姐别嫌弃。”
红娘一把将银子揣进怀里,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像话嘛!”紧接着,她清了清嗓子,模仿起老夫人的腔调,尖着嗓子说道:“张生啊,老身这宝贝女儿……”话还没说完,自己就先忍不住笑倒在旁边的花丛里,花枝乱颤。
“死丫头,你再胡乱编排,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莺莺又羞又恼,跺着脚嗔怪道。可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犬吠声,她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不好,巡夜的来了!”
“小姐,您快走!”张生一听,慌忙背起琴匣,转身就跑,慌乱间,琴穗勾住了旁边的花枝,整棵桃树像是被惊扰了一般,簌簌地抖落了一地的花瓣。
三个人在月光下抱头鼠窜,衣袂在风中翻飞,慌乱之中还碰倒了一旁的花盆。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投射在地上,三条影子相互纠缠,扭曲成了一幅奇怪又有趣的画面。
不一会儿,三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远处,传来巡夜人拉长了声音的呼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随着这声音渐渐远去,舞台上的灯光缓缓暗下,这一折的故事,也悄然落下了帷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