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细密的雨丝如银线般斜斜飘洒,给普救寺蒙上了一层朦胧的薄纱。崔老夫人端坐在西厢那华贵的紫檀木椅上,身姿端庄,面容略显忧虑。她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叩着面前的鎏金香炉,炉中升腾起袅袅香烟,更添几分静谧与凝重的氛围。“前日让长老去给老相公做法事,怎么到现在还没个回音?”她微微皱眉,抬眼望向廊下正候着的红娘,语气中带着一丝急切,“你去普救寺问问法本长老,老相公的禫日眼瞅着就快到了,得赶紧把事儿定下来。”
红娘脆生生地应了一声,莲步轻移,她那双精致的绣花鞋在青石板上踏出细碎又悦耳的声响,宛如一首轻快的小曲儿。与此同时,普救寺的回廊里,张生正趴在栏杆上,眼睛时不时地望向西厢的方向,装作一副悠然赏景的模样。实际上,他心里七上八下,全是崔莺莺的身影。一听到那熟悉的脚步声,他立马像被弹簧弹起一般直起身子,脸上瞬间涌起一抹红晕,慌乱又激动地喊道:“小娘子留步!”一边说着,一边手忙脚乱地整理自己的衣襟,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些,可紧张之下,手里的折扇“啪嗒”一声掉落在地,在寂静的回廊里格外响亮。
红娘走到近前,弯腰捡起扇子,不经意间瞥见扇面上新题的“待月西厢”四个飘逸的大字,眼中闪过一丝促狭,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似有深意的浅笑。这已经是她今天第三次撞见这位举止有些憨态可掬的张生了,心里对他的心思也猜出了个大概。“张先生又在这儿用功呢?”她故意调侃道,眼神里满是笑意。
张生的脸涨得更红了,活像熟透了的番茄,结结巴巴地说道:“小生想借问……”话还没说完,就被红娘打断。
“想借问小姐何时出来,对吧?”红娘眨了眨灵动的眼睛,突然开口,这一下可把张生惊得差点被门槛绊倒,一个踉跄才稳住身形。红娘晃了晃手中的拜帖,接着说道:“夫人让我去问长老做法事的时辰,你要是没别的事儿,我可就先走了。”说完,便迈着轻快的步伐朝着大雄宝殿走去。
法本长老正在大雄宝殿里,手持一块柔软的布,仔细地擦拭着那尊庄严的铜佛,每一个动作都透着虔诚与专注。听到通报后,他连忙放下手中的布,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袈裟,满脸和善地迎了出来。“十五日正好是黄道吉日,适合做法事。”他双手合十,微微施礼,袈裟上的金线在摇曳的烛火映照下泛着柔和的微光,整个人仿佛都笼罩在一层神圣的光辉之中,“贫僧这就去准备水陆道场,定会办得妥妥当当,夫人尽可放心。”
张生此刻正躲在佛龛后面,透过那缭绕的袅袅香烟,眼睛一眨不眨地偷看红娘。今日的红娘换了一件葱绿的襦裙,颜色清新淡雅,宛如春日里蓬勃生长的嫩柳。腰间系着的丝绦随着她轻盈的走动轻轻晃动,像是随风飘舞的丝带,煞是好看。当她微微弯腰查看供果时,鬓边插着的那朵洁白的茉莉花轻轻一颤,落在了香案上。张生见状,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接,心思全在红娘身上,全然没注意到自己的动作太过急切,一不小心碰翻了烛台。
“阿弥陀佛!”法本长老眼疾手快,急忙扑过去扑灭了火苗,转过头看着张生,眼中带着一丝疑惑与关切,“先生怎的如此慌张?可是有什么心事?”
张生尴尬得满脸通红,挠了挠头,支支吾吾地说道:“小生想……想为父母添一份斋,略表孝心。”说着,他连忙从怀中摸出五两银子,小心翼翼地放在功德箱里,可眼睛却还是忍不住时不时地盯着红娘离去的背影,那模样就像被磁石吸引住了一般。
“张先生对父母倒是孝顺。”红娘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突然转身,这一下可把张生吓得不轻,差点一头撞上身后的佛像。红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神里透着一丝狡黠,调侃道:“只是这香火钱,莫不是想烧断什么烦恼丝?比如……对我家小姐的情思?”张生被说得面红耳赤,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能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当天夜里,月色如水,洒在普救寺的每一个角落。张生躺在西厢的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窗外的玉兰树在轻柔的夜风中摇曳生姿,斑驳的树影透过窗户,映在床前的纸窗上,影影绰绰,竟好似崔莺莺那婀娜的倩影。张生望着那树影,思绪万千,忍不住起身磨墨,想要写些什么来抒发自己内心的情思。就在这时,他突然听见隔壁传来轻微的响动,仔细一听,竟是红娘在敲墙。
“张先生可要听琴?”红娘那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透过墙壁清晰地传来,“小姐今夜要抚《凤求凰》呢。”张生一听,心跳陡然加速,像揣了只小兔子似的怦怦直跳。他轻手轻脚地悄悄推开后窗,生怕弄出一点声响。月光下,只见崔莺莺正端坐在西厢的绣楼里,身姿优雅,宛如仙子下凡。她伸出素手,轻轻拨弄着琴弦,悠扬的琴声如潺潺流水般流淌出来。张生被这美妙的琴声和眼前的佳人深深吸引,屏住呼吸,眼睛一刻也不敢眨。可谁能想到,他看得太过入神,一个不小心踢翻了放在窗边的花盆。“哐当”一声,花盆落地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琴声戛然而止,紧接着,红娘探出头来,看着张生,故意嗔怪道:“张先生这般莽撞,莫不是想学梁上君子,来偷瞧我家小姐?”
张生满脸通红,羞愧得无地自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红着脸匆匆逃回自己的房间。回到房间后,他还在为刚才的失态懊恼不已,却突然发现书桌上多了半枝桃花。他轻轻拿起花瓣,放在鼻尖轻嗅,熟悉的兰麝香气瞬间萦绕在鼻尖,仿佛又回到了那日在放生池畔与崔莺莺初次相遇的场景,他的眼神里满是温柔与怀念。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夜的宁静。张生好奇地探头望去,只见一队骑兵正疾驰而过,为首的将军威风凛凛,正是孙飞虎。
“听说孙将军要借道去长安。”不知何时,店小二端着醒酒汤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担忧,“您说这普救寺,莫不是要变成战场?这可如何是好啊。”张生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脑海中突然想起昨夜红娘说的话,心中一动。他展开宣纸,沉思片刻后,提笔写道:“佛殿相逢处,桃花落满襟。若非风雨急,哪得遇知音。”写完后,他小心翼翼地把诗折成纸船,轻轻放进寺中的放生池里。纸船随着池水的流动,缓缓向西厢的方向漂去,仿佛载着他满满的情思与期待。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一地金色的光斑。张生早早地来到方丈室,恰好遇见红娘。此时的红娘正捧着法本长老写的黄历,一脸认真地看着。看见张生进来,她眼珠一转,故意提高声音说道:“十五日做法事,小姐要穿素纱襦裙呢。”张生一听,心跳瞬间漏了一拍,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崔莺莺身着素纱襦裙的曼妙身姿,脸上也泛起了红晕。可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却见红娘突然变了脸色,神情紧张地指着窗外,大声喊道:“孙飞虎的人马来了!”
话音刚落,寺外突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战马嘶鸣声,孙飞虎的士兵如潮水般将普救寺团团围住。张生透过窗户,看见崔老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匆匆走过,神色慌张。慌乱之中,莺莺的绣鞋掉了一只,落在地上。张生见状,下意识地正要去捡,却被红娘一把拉住,急切地说道:“别添乱!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可别再惹出什么麻烦来。”
孙飞□□在高头大马上,声音如闷雷般在寺外响起:“听说崔相国的千金在此,本将军要借她一用!识相的就赶紧把人交出来,否则休怪我不客气!”这话一出口,寺里的众人都吓得惊慌失措,气氛瞬间紧张到了极点。
张生听到这话,脸色一沉,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宝剑,眼神中透露出坚定与愤怒。就在这时,红娘突然笑了,她看着张生,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说道:“张先生不是会写战书吗?何不给杜确将军修书一封,让他来解咱们的燃眉之急?”张生一听,恍然大悟,心中暗暗佩服红娘的聪慧。他立即走到桌前,研墨提笔。窗外,孙飞虎的士兵开始用力撞门,“砰砰”的撞击声震得人心惊胆战。而此时,崔莺莺的琴声却突然响起,竟是一曲激昂的《将军令》。那琴声慷慨激昂,充满了力量,仿佛在向孙飞虎示威。张生望着崔莺莺所在的西厢方向,眼中满是深情与坚定,笔尖在纸上疾走,仿佛在书写自己对崔莺莺的守护决心。
“这战书,小生亲自去送!”张生写完后,将墨迹未干的书信小心翼翼地塞进怀中,然后转身,利落地翻墙而出。身后,崔莺莺激昂的琴声与孙飞虎嚣张的叫嚣声交织在一起,仿佛在谱写一曲乱世中的恋歌,也预示着张生和崔莺莺之间的故事,即将迎来新的转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