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便是春暖花开。
二月花神诞日,恰是未出阁的女子相约绾帘出游、赏花嬉戏的日子。帝京各世家大族的邀帖早早便递到了相府饮溪苑,符柚命人拆了来看,方知今年的花朝雅集,定于北边的香市里。
早早朝江淮之告了假,她选了件淡桃色滚雪细纱妆花裙,拎上竹编系蝶小花篮,便如小桃花一般蹦蹦跳跳跃进了风里,江萦月在相府门前不远处的街口等她,不出意外仍带着几个随行丫鬟。
符柚倒是习惯了,扑过去就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熊抱,直看得丫鬟们倒吸一口凉气。
大街上人来人往,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江萦月被弄得羞红了脸,故意嗔道,“小柚子,你坏死了。”
“我坏又不是一天两天啦!”
她笑起来,精致的桃花妆衬得她竟比百花还娇上三分。
“你近日如何?”
二人手挽着手朝北边走,花朝时节,一路游人如织,百花糕、百花酒的叫卖声不绝于耳,隔几步便有不少女儿家挤作一团,玩蹴鞠斗花草闹得不亦乐乎。
“还是那么过,每日去找你二哥哥念书,最近学画多一些。”
符柚的目光不住被这盛景吸引了去,答话不免虚浮。
“前些日子和李乾景吵了一架,之后我们就分开听讲了,你二哥哥有一半的时间单独授我,剩下一半我就自己背背书,或者睡一觉等他回来训我。”
“这倒是听说了。”
江萦月温婉道。
“有了矛盾,二哥哥便不叫你们在一起念了,似乎皇后娘娘不是很高兴。”
“什么听说了?!”
她一下子从人家蹴鞠上回了神。
“我跟他吵架的事,都传出去了?”
“东宫那么大,有几个碎嘴的也正常。”
江萦月挽着她,却是加快了步子。
“你快少看些吧,若是误了时辰,我们便要叫马车过去了,你定是不喜欢。”
“不看啦不看啦,我肯定喜欢和你溜达过去!”
小娘子噘噘嘴。
“这街上这般好玩,为何偏偏要去什么雅集吟诗作对,人一多好不自在。”
“自然是有公子。”
江萦月笑着来了句。
“什么吟诗系花笺选官仙,不过是添彩的玩意,未出阁的京中贵女,个个都是来看公子的。”
“看公子?”
符柚眼睛登时亮起来,随即又心虚地眨巴两下。
她去瞧好看的公子,莫不是太对不起江淮之了?
不对呀。
她瞧公子从小瞧到大,怎么忽然就愧疚上了?!
不及她乱七八糟去想,旁边便接了茬,“你看便是了,什么护国公府上七公子、刑部尚书嫡出幼子,威远将军府魏小将军,那可都等着我去呢。”
“哦——”
符柚恍然大悟,打趣道。
“江夫人竟同时给你安排了这么多场相看?”
“相看本非我愿。”
江萦月叹息一声,眸底似有若无一丝哀怨。
“届时若有什么事,小柚子你可要记得来救场。”
“你放心,包在我身上!”
她颇有义气。
“有我在,还不可能有人欺负你!”
玩笑着,这香市很快便到了。
香市虽谓市,却好似一座琳琅小园,梨花木大门上被百花与嫩叶细细装点过,人雕的石山砌成花仙的模样,山下潺潺流水击石而过,赏花小角、曲水流觞、蹴鞠斗草之处被花架巧妙隔开,互能相看却又互不干扰,视线所及最远处,尚有一座挂着珠帘纱幔的临水香阁,供世家公子小姐休憩。
清甜的花香伴着微凉的水汽扑面而来,符柚甫一踏进去,便不由得感慨一句,“好香!”
“听闻今年的香市是英国公夫人与府上小姐们操办的,果然不同凡响。 ”
见她二人来了,正闲聊着的贵女们纷纷围了上来,好一阵嘘寒问暖。
“符小娘子当真是人比花娇,这身衣裳的绣工一瞧便是宫内束春阁官家绣娘的手笔。”
“堂堂丞相府千金,未来的太子妃殿下,穿着怎能不讲究,你这见识倒是浅薄了。”
她们七嘴八舌地调笑着,符柚无法,只得堆起满脸笑任她们瞧,半天方憋出一句,“好久不见。”
……谁来着。
她忘了。
好在她们叽叽喳喳说得欢快,很快又将话题挪到江萦月身上了。
“前些日子我去书坊里买书,还见到过江家七娘子的诗论,当下一读便觉爱不释手,当真是惊才艳艳!”
江萦月温婉得很,含笑应道,“聊作几篇打发闺中时光罢了,杨家五娘子谬赞了。”
想起来了。
大理寺卿杨俭家的小姐。
她有时当真觉得江萦月就是一本行走的京都贵女谱,谁叫什么名字在谁家排行第几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出门真的不能没有她!
那边,受邀到香市赏花的二十余位贵公子,也不约而同围了过来。
毕竟是名门望族出身,当朝帝师嫡出的女儿,太子太傅嫡亲的妹妹,只世家背景这一项摆在京中便已雄厚得不像话,更遑论江萦月本人温婉淑仪,生得一副花容月貌,一身才学久负才女盛名,又到了及笄之年,各家各户的公子们都要抢破了头,一车一车见面礼才往江府送。
江夫人倒也挑,看得顺眼的才给安排个相看。
见公子们过来了,贵女们方娇笑着一哄而散,拉上几个各自系花笺去了。
符柚这婚毕竟还没退,夫家又是当朝太子,自是没有公子敢跟她搭话,一时有些百无聊赖。
瞧着不远处江萦月已经坐到亭子里和人闲聊了,她没什么事干,又不好凑过去旁听,便也要了个花笺寻地方坐了。
花枝上早已缠上了不少花笺,写的皆是求姻缘的好愿望,她只粗略地扫上一眼,便能瞧见其中不少“江淮之”的字样。
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可那样光风霁月,清俊疏朗的君子,她能瞧上,别人如何就瞧不上了,若不是江淮之一直未曾娶亲,他比她足足大了九岁,她早就该有师娘了,哪轮得到她肖想。
只是他为何不肯娶亲呢?
京中对于此众说纷纭,但他似乎从来没有回应过半分。
心里头有些烦闷,她下意识地在花笺上落下三笔,恰是个三点水的笔画。
“姐姐。”
头顶蓦然传来一声呼唤,吓得她噌得一下就窜起来,赶紧把花笺藏怀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