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俱乐部来了匹纯种的阿哈尔捷金马，优雅出色的形态引得不少人感兴趣，最后被林兴腾带走了。

今天上这节马术课的时候，黎邵和金子濯他们都认为那匹马终于有机会和它的小主人一起出场。

事实也的确如此。

但当那匹栗色纯血马上场的时候，饶是应萧也愣了一下。

这匹纯血马是极典型的赛马体型，身姿修长矫健，额间和后肢有点睛的白章，悍威十足。这个品种的诞生可以追溯到赛马运动的产生，饱受贵族的青睐。

这种马以热血和速度闻名。

或许刚开始有兴趣，但周围很少会有女生选择纯血马，更别提绝对掌控。

然而林慧允总是充满令人惊叹的能力。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集中在女孩的身上，应萧的脚步停下来，他站在围栏之内，注视她。

马场很大，室外，整体设计无限贴向自然，仿佛让人置身中世纪的英国乡间野骑。

俞茜起初还是跟林慧允并行的，教练也一直跟着，怕她有什么情况，但后来两人都发现自己非常多余。

她身着黑色骑服，白色长裤，林慧允的动作自始至终都非常均衡稳定，是典型的英式马术，却又着极其强烈的林慧允的个人节奏。

她的速度越来越快。

迎着猎猎的风，穿行而过青色草地，背后的高大绿林飞速移动，所有的一切都沦为了她的陪衬。

林慧允朝着应萧这个方向而来，两人的距离不断缩短，空气静得应萧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那女孩是谁啊！？太酷了吧！我想认识她诶。”

“隔壁班俞茜刚才和她一块儿的，两人应该认识，应该是她们班新转来的那个新生。”

“想认识她！”

旁边有男声和女声在讨论，应萧听到了，他侧眸看过去，那些人只顾着瞧场上的林慧允。

他忽地反应过来，想到那晚应临的那句“她也未必会喜欢你”，在此刻好像具象化。

只要林慧允愿意，很多人都会喜欢她。

应萧此刻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突然之间旁边的人话锋一转——

“她是要用纯血马去跑障碍吗？？那块儿是最难的。教练没在她身边，很容易出事。”

应萧没有听完那个人说的什么，等他发现林慧允的方向后，脸色微变。

他迅速下去，接过缰绳，动身一跃，等黎邵一行人反应过来跟上去的时候，应萧已经先一步了。

林慧允挑了最不起眼的一块场地，那儿没人，但同时也是项目障碍中难度最大的。

旁边有人好心想提醒，已然来不及。

障碍的难度是逐渐递增的。

高米杆也是这样。

雄健悍威的马匹，一抹单薄的身躯，所有人都认定结果不会美妙，但偏偏——

他们次次惊诧。

纯血马敏感热情，刚才的运动已经激起它天性里的热血，120的高米杆，sunny的跳跃动作仿佛被拉了个长镜头，镜头外的人屏住呼吸，镜头里的人掌握缰绳，林慧允单薄的身躯充盈了力量感，她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冷静。

烈马起扬。

灰调的天空下，融金阳光穿透云层，照在林慧允的身上，脸庞，头发上…

像中世纪的油画，美丽，又不真实。

应萧勒马停下，他从那张清冷面容下，窥得了冷静之中隐藏的野性和掩不住的澎湃的自由生命力。

她低头浅笑，在跟她的伙伴说话。

在这一刻，林慧允又变得无比真实起来。

应萧回过神，身后‘嗒——嗒’的马蹄声渐近，黎邵他们都过来了。

金子濯一边大喊，“我的姐！你也太厉害了吧！”一边朝林慧允的方向飞奔过去，情绪价值简直拉满，“等等我啊，我们一块儿。”

应萧迟疑，不想过去。

旁边的黎邵经过，看都没看他一下，也跟了上去。

幽幽望着前面的四道背影，应萧的长眉纠结地拧起，最后还是跟了上去。

缰绳攥紧，磨得景芸的手生疼，她感受到现在场上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这儿……

前面几人看起来亲密又和谐，似极多年好友，横插进去的人，只会打破这份和谐。

景芸努力挺直了脊背，她的神情淡而松弛，转身独自离开。

最后最先察觉到景芸的离开的人是冯幼巧，她看起来大大咧咧，但心思很周到细腻。在马场上没找到景芸，看到大家都很高兴，犹豫后，没选择这个时候说出来。

这节马术课安排在下午的最后一节，因此时间很松弛，学生可以选择在马场关闭前离开。

在金子濯的提议下，他们三个人刚才的赌注成功地多加了一个林慧允。

她今天表现得很有兴致，也或许是胜负心，总之这让人发现了林慧允新的，有趣的另一面。

没有那么的不可接近，他们好像真的可以成为朋友。

于是最后，那辆冠军机车被林慧允赢得，大家的心情都很不错，‘应小公主’依然傲娇，冷淡不想说话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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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慧允要亲手把sunny送回马厩，于是应萧他们也都跟着一块儿。

路上，五个人聊着天，金子濯跃跃欲试瞧着这匹不让他摸的宝贝马，随口问了一句，“纯血马最需要配合，你跟它刚才配合得那么好，这匹马是从小养在你身边的吧？”

他们从小学习马术，为了满足需求和爱好，身边随时会购置不同的品种。

有驯马师在，很少会一直使用同一匹马。

林慧允今天有的动作称得上危险，她却浑然不在乎，自矜于自身，更信任自己的伙伴。

林慧允侧头看了看这个‘小朋友’，淡笑，“对。sunny是我父亲送给我的礼物。”

空气一下就安静下来。

应萧抬眸淡淡朝金子濯扫过去。后者唇瓣微张，接不出话来。

林慧允的笑容没有一丝阴霾：“它不是我的第一匹马，也不是最名贵的，但它还是个幼崽的时候就已经陪在我身边了。”

“小时候我父亲挺忙的，但他一有空就会带我去马场骑马，都是sunny陪我一起。”

听到林慧允在叫它的名字，对它笑，sunny把脑袋凑到她的身边。

“林叔叔的马术一定很厉害。”

沉默里，是应萧接了这样一句话。

林慧允脸上浮现几分惊讶，她低头笑了笑，点头，主动跟应萧说了这段时间来的第一句话：“对。”她认真回答，“我父亲很厉害，真的很厉害。”

离开的时候，在没人看到的地方，应萧鬼使神差地上手摸了摸sunny。

出乎意料，它竟没有排斥。

反倒是应萧被自己吓了一跳。

他抬头瞧了瞧前方，确定刚才的举动没被人看见，迅速回了队伍，

五个人，换作以前，只有金子濯每天骑山地车上下学。

可是最近，为了方便放学后的训练，也有躲开的意思，应萧都没坐自家的车。

今天照常，出来马场的时候有些晚了，应萧照常打开车后备厢，里面的山地车还没来及露出来，一道温柔女声同时叫停了应萧和林慧允的动作。

黑色轿车缓缓停在他们面前，单向玻璃降下来，露出何丹亦秀美的脸庞。

“——阿慧。”

她下车，走过来。

何丹亦穿了一身杏色套装，和她的气质一样温婉。长发，杏眼，白皙，一眼就能看出和林慧允的相似之处，只不过她更柔弱，林慧允却是柔和。

“妈妈，你怎么过来了？”林慧允的声音听得出几分惊讶，脸上却是带着笑。

“专门来接你，”见林慧允运动后只穿了短衫，何丹亦秀眉轻蹙，一边给女儿披上外套，一边嗔怪，“……提醒了好多次，怎么总不记得？运动后不能着凉。”

“谁让妈妈你在我身边呢。”林慧允想也不想地回答。

何丹亦的笑容微微凝滞。

“何阿姨好。”

连着好几串问好，金子濯几人也不着急离开了，向何丹亦礼貌问好。

何丹亦笑着点了点头，关心了几句，等他们三个人离开出声叫住了也准备先走的应萧。

“萧萧，我正好要带阿慧出去吃饭，你和我们一起去吧？”

这话一出，应萧的眼睛下意识瞥了一眼对面的林慧允。

二人的眼眸对上，林慧允淡淡挪开。

应萧思纣了一下，很快给出回答，“不了，阿姨，我就不去打扰你们了……”

“这有什么打扰的。只是一顿简餐，阿慧刚转到你们学校，这段时间肯定有很多地方麻烦你吧？”何丹亦拍了拍林慧允的手，笑，“你就当是陪阿姨吃饭了。”

听到何丹亦这话应萧难得有了几分心虚。

礼节和涵养让应萧对何丹亦说不出再该拒绝的话。

但应萧心知这顿饭自己不该去，正准备拿训练当借口，对面的林慧允忽然也‘劝’——

“如果你方便的话，就和我们一起吧，应该不会很长时间。”

应萧侧目，林慧允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勉强，她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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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丹亦选的是一家法国菜。

一进来，他们就由侍者引至二楼的包厢。

进入餐厅，内外形成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这儿的光线偏暗，复古垂灯上是蜡烛，华美精致，明暗度恰恰好，仅仅是每一寸光线都充满了法式风情。

“好久没来这儿了，”何丹亦有些感怀，神色有些低落，她握住林慧允的手，又笑着对应萧说，“萧萧，快看看你喜欢吃什么。对了，他们这儿的圣雅克扇贝不错，你可以试试看。”

应萧：“阿姨很喜欢这家餐厅？”

“我父亲很喜欢——”林慧允偏头注视着何丹亦，笑，“但每回他都是带您一个人，总是让我一个人待在家里。”

应萧的眼睛垂下。

林慧允明明是在笑着阐述过去的美好回忆，但何丹亦干巴巴地笑了笑，没说话，脸上的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下来。

应萧隐隐猜到了自己来此的作用。

吃饭的过程里，室内全程有些安静。

何丹亦倒是一直在跟应萧找话聊，关心女儿，应萧听得认真然后回应，林慧允则十分沉默。

水晶杯里的酒液色泽金黄，人的面容折射在上面仍十分清晰，应萧的眼帘低垂，睫毛动了动。

“妈妈，”林慧允忽地叫何丹亦。

“怎么了？”

“您什么时候的机票啊？”

空气倏然一静，应萧的面容未动，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杯壁。

他掀眸，朝林慧允看过去。

后者给自己续了一杯酒，看着何丹亦，面容乖巧。

何丹亦用餐巾揩了揩唇角，她攥住自己的双手，唇瓣抿起，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到最后，她鼓起勇气，“是下周一。阿慧，你很快就高中毕业了，只有一年的时间，”何丹亦的笑容带着单纯和期待，“等你高中毕业，就能和妈妈一起了。”

何丹亦定了下周的机票离开，开始自己的旅居生活。

何丹亦是个浪漫主义的画家，和林向禹是向下兼容跨越阶级的爱情，林向禹太爱她，也把何丹亦保护得太好。因此他的去世对何丹亦的打击是毁灭性的，沉溺在这种悲伤里，总有一天人会逐渐枯萎。

于是林慧允不顾族亲的微词，主动提出让何丹亦离开。

只是这一天来得真是早。

应萧想起应临那晚的提醒，他终于明白，林家只剩林老和林慧允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突然觉得此刻的局面有些荒唐。

应萧以为林慧允会不高兴，生气，甚至是难过…所有的设想一一在他的脑袋里浮现，他甚至都想好了，暂时放下跟林慧允的不愉快，这回就勉强站她一把，但偏偏，以上所有的情绪林慧允都没有。

应萧看见她笑得跟先前看到何丹亦的时候一模一样，笑容柔软，“好啊，”她牵住何丹亦的手，“我相信那一定会很棒。妈妈，下周我去送你吧。”

应萧靠在背椅上，笑了。

他觉得林慧允脸上的笑容真是，一如既往的，虚伪。

饭局到了这儿，一下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