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楹心里明白,孙太后就是为了磋磨她,也不知道这母子俩都什么癖好,就喜欢虐她身体,她手腕烫伤要是没有她儿子那一握,那里会这样严重,那就借他儿子来挡一挡,也不算过分。
她看着太后盈盈一笑,柔声回道:“您所言极是,嫔妾心中自是十分愿意为您下庖房,只是前不久手臂不慎烫伤,陛下亲言好生修养,不可妄动,嫔妾也不敢违背。”
说完,茯楹恭谨地低下头。
孙太后脸色一黑,带着华丽护甲的手“哐铛”一声将杯盏摔在地上,碎片溅到茯楹身侧,殿内奴才跪了一地,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茯楹身影纹丝未动,她眸中有些讶异,没想到孙太后一把年纪了,还这样直白任性。上次赏花宴公然把她当宫女使,已然是不妥,好歹她也算是狗男人亲封的从一品嫔妃,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孙太后竟为了解气当众下她面子,让京中贵女看笑话,最后还不是折损了皇室脸面。
怪不得这次都搬出她的好大儿了,也不顶用。茯楹心中连连哀叹,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遇上这么一个有权有势的婆婆,这样不安常理出牌,还怎么打?
她安安分分地保持鹌鹑模样,一句话也不说了。
宁阳郡主倒是不害怕,她走到太后身边,又给她添了一杯茶,撒娇道:“太后娘娘,您前日还胸口疼呢,可不能生气了。”
孙太后接过她的茶,呷了一口,面色好看了些,“还是宁阳乖巧,心疼我这老婆子。”
“宁阳刚听您说起妇道甚觉有理,都说尽孝在于心,茯妃既诚心尽孝,何不住在寿宁宫,每日去小佛堂替您老人家祈福呢,”脸上露出一抹恶劣的笑意,这法子还是进宫前柳姐姐让她说的,谁让茯楹不知好歹竟然在棽雅阁陷害柳姐姐。
闻言,孙太后眼中一亮,看着茯楹道:“就按宁阳说的办,这十日你就住在寿宁宫,每日斋戒为哀家祈福。”
茯楹神情滞了一瞬,人在屋檐下又不能硬刚,只能点了点头:“嫔妾领命。”
“那便从今日开始,”孙太后冷声道。
刘嬷嬷将茯楹带去偏殿,吩咐侍女为她卸下华服钗环,换上素衣。待茯楹从里间出来,刘嬷嬷愣了一瞬,宫中从来不缺美人,可都及不上这位娘娘风华一二,素衣将她的三分艳丽压下,似一枝被风雨压得不堪重负的梨花,多了几分弱柳扶风之姿。
茯楹随刘嬷嬷来到小佛堂,堂内挂满了黄幔布,正中摆了一张红木供桌,供奉的菩萨高踞神龛之中,香炉中的三柱檀香燃至一半,空气中飘散着沉香味,她有些焦躁的心静了下来。
“娘娘,请您每日为太后祈福六个时辰,”柳嬷嬷说完示意两个宫女在旁看着,微微福身转身走了。
现在已是申时,看来今日得跪到三更了。在宫女监视目光中,茯楹脊背挺直地跪在蒲团上,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一片昏暗,堂内只点了几根烛火,周围静悄悄的,只听得见簌簌的风声。
茯楹面色惨淡看着神像发呆,嘴唇苍白泛起干皮,单薄的身影微微晃动,她全身都在疼,尤其是手臂上的烫伤像火撩一样,虚弱开口:“替我倒杯水。”
站在一侧的长脸宫女名叫采月,她眼中带着讥诮,不急不慢回道:“娘娘再忍三个时辰,在神像面前要戒口腹之欲,否则就是大不敬了。”
茯楹咬了咬牙,眼中带着几丝怒火,孙太后真是要往死里折腾她,眼珠咕噜一转,只能先装晕了,身子猛然向一侧倒去。
另一个宫女采薇见状,惊呼一声,“茯妃娘娘晕倒了!”
“慌什么,你在这看着,我去禀告嬷嬷,”采月哼了一声,真是娇气。
片刻后她施施然回来,“刘嬷嬷说侍奉不能断了,就是晕了也要待满六个时辰。”
采薇看着地上晕倒的女子,眼中有些不忍,“都说陛下盛宠茯妃,万一陛下知道了怎么办?”
“哼,这是太后娘娘吩咐,难不成就为了一个女人,陛下能和太后过不去,”嘴里还不干不净的骂咧咧,不就是个前朝公主,哪天被陛下厌烦了,八成和她的姐妹一样扔给男人当玩物。
躺在地上的茯楹早就不对狗男人报有期望了,都这会了要来早来了。她眼皮越来越沉,沉沉倦意涌上来,不一会便睡了过去。
夏夜微凉,阵阵夜风从窗牖中吹进来,茯楹被冻醒了,她紧了紧单薄的衣裙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僵疼麻木的双腿。
采薇打着哈欠,见茯楹醒了,叫醒一旁睡熟过去的采月。她不耐地睁开眼,看到茯楹讽刺道:“娘娘醒得真巧,这就到三更了,奴婢扶您去偏殿休息。”
茯楹没有力气搭理她,任二人扶着走到了偏殿,她昏昏沉沉地走到床边,合衣睡了过去。
“娘娘,该起了,用完早膳您还要去给太后祈福呢?”翌日一早,采月就站在床边大声喊道,见茯楹还在睡,甚至动手推了她两把。
茯楹睁开眼睛,全身软绵绵的一丝力气也没有。她定定的望着纱帐,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何处,耳边呱噪的声音还在不断催促。
她笑了笑,看着采月柔声道:“你过来一些。”
采月见茯楹对她温声细语,脸上立马带了一丝倨傲,慢妥妥走过去。茯楹用一只胳膊艰难地撑着床柱半坐起来,笑得更加温柔,“再近一些,弯下身。”
刹那之间,茯楹扬起手给了她一巴掌,啪得一声清脆极了,这一巴掌她用了十成的力,采月脸上顿时红肿起来,她惊骇地捂住脸跪下,语气中仍带着不服:“不知奴婢做错了什么?”
其他侍女也被茯楹举动吓了一跳,眼观鼻鼻观心的垂下头。
茯楹轻轻笑出声,指着一旁的采薇道:“你过来,替本宫打。”
采薇看着茯楹眼中露出恐惧,昨日她觉得这位娘娘脾气温柔,是个面团捏的人,今早这一出可把她完全镇住了。
她快步上前,闭着眼扬起手“啪啪啪”不断扇在采月脸上,在打了几下之后,原本还有些不服的采月开始哭泣求饶:“娘娘,奴婢以下犯上,再也不敢了,您饶了我吧。”
数十下之后,采月的脸红肿了两圈。“停,下去上药吧,”茯楹打了个哈欠,“给本宫梳洗。”
待梳洗完毕后,采薇恭敬地扶着茯楹走到膳桌旁,看着桌上摆着的白粥青菜,小心解释道:“娘娘恕罪,这膳食是太后娘娘吩咐的。”
茯楹点了点头,温声道:“无事,本宫吃完便去给太后娘娘祈福。”
她身体难受极了,全身没有一处不疼的,喝了粥缓过一些,想到今日一整天都得跪在佛堂,连水都不能喝,心中烦闷起来。
用完膳,她迈着沉重的步伐向佛堂走去,熟门熟路地跪在蒲团上。跪到中午,茯楹饿得头晕眼花,身子有些摇摇欲坠。
忽然佛堂的门被推开,一股脂粉香气飘了进来,宁阳郡主带着两个宫女走了进来,她看到虚弱的茯楹,得意一笑,说道:“茯妃,真是受苦了。”
茯楹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转头继续盯着神像,没有理她。
宁阳打量了她一圈,讥笑道:“是不是还等着陛下来救你,本郡主好心告诉你别等了。”
见茯楹不动,她声音微微加大:“茯妃是不是有个侍女叫什么清竹,她昨日去乾清宫求见陛下,你猜怎么着,不但没见着还被打了二十板子,可怜见的抬回去时都出气过进气少了。”
茯楹猛然回头,盯着宁阳郡主,眼中带着凌厉,“我和郡主统共才见了两面,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要为难于我?”
宁阳见她终于有了反应,愈加得意:“本郡主看你不顺眼喽,谁让陷害柳姐姐,”她与柳姐姐情同姐妹,自然要替她出气。
茯楹想到上次茶楼她情急之中忘了替柳素柔解围,害她被江寿海怀疑,原来是这样,“上次棽雅阁之事,是本宫考虑不周,并无陷害柳娘子之心。”
“茯妃这是低头认错了?”宁阳开怀大笑,头上的金步摇随之颤动,愈发衬得她像个骄纵雌鸡。
“郡主高兴,便如此想吧,”茯楹不想与她多说。
宁阳一顿,被她这不咸不淡的态度气到:“茯妃落到这个地步,还得意什么?陛下今日出宫去了柳府,你猜猜他是去见谁,过不了几日柳姐姐入宫,你就准备待在这寿宁宫好好为太后祈福吧。”
茯楹被她扰得心烦,不耐道:“郡主无事便走吧,不要在这误了本宫给太后祈福。”
宁阳脸色一黑,“看茯妃能坚持到何时?”袖子一甩,气冲冲地走了。
茯楹直直的看着前方,想到清竹眼中带着浓重的担忧,好不容易跪满了六个时辰,她筋疲力尽回到偏殿,随意吃了几口清粥,便昏睡过去。
“冷,好冷”,夜半,在旁守夜的采薇看着满脸通红的茯楹,心中一紧,娘娘这是发热了?上前摸了摸她的额头,滚烫极了。
她着急跑到刘嬷嬷屋外请示:“嬷嬷,茯妃娘娘起热了!”
刘嬷嬷被吵醒,脸色不愉,这个时辰太后早就歇下来,没有太后允许她又不能私自去请御医。正在为难之际,宁阳打着哈欠从寝殿出来,“嬷嬷先回去歇息吧,茯妃的事交给我了。”
刘嬷嬷心下一喜,急忙应好,把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了。
采薇小心翼翼请示:“郡主,那茯妃娘娘这边如何是好?”
“小小起热大惊小怪,回去继续守夜,”宁阳斥了她一声,转身走回寝殿。
采薇回到偏殿时,茯楹烧得有些不省人事了,她唤了几声都没反应,心中害怕娘娘不会烧死过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