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了半晌,结果半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沈殓一句安慰都没有,只在一旁木讷地看着。
最后梅仁忍无可忍,抬头对着沈殓如对着那什么负心薄幸的汉子,绝望地说道,“你……你就这般袖手旁观吗?”
这人还有没有良心了?
被骂了,沈殓脖子缩了缩,觉得有点理亏,于是悻悻然地找来一张椅子搬到床边,坐下,然后对那女子叹息道,“姑娘,我就是个臭读书的,怎么帮你啊?”
况且现下还不知道这个寨子里面具体是什么情况,自然不可轻举妄动。
可对方姑娘家家遇上这种事,难免慌乱伤心,同为女人,沈殓理当好生安抚一下对方。
思索了片刻,她建议道,“…要不你现在苦读诗书,待来日考取功名?”
看那些绑匪还算是讲规矩,若是有功名在身,兴许会放其一条生路?
“可他们不是说了吗?不日就要让我跟那什么二当家成亲,”梅仁气恼道,“他们又不是衙门里的人,会讲道理?莫不是我跟山匪头子成亲之后你还指望着对方大发善心,每日允我读上几个时辰的书,然后再过上几年,孩子都到了满地跑的年纪了,我又去考功名?”
沈殓听罢也觉得这不是个好主意,想了想,又道:“那要不你想办法联系一下你家里人,让他们交赎金来赎你?”
她越说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想来他们只是要钱,那二当家也不是那么着急成婚。”
梅仁听后连连点头,却只问她:“可我长着这样的一张脸,若是那二当家瞧见我真容了,硬要我做他压寨夫人,千两黄金也不换呢?”
要是换个人说这话沈殓一定要冷哼上一声,那毕竟是千两黄金啊,真是脸大如斯,竟说出这样的狂言。
可这话是从一个大美人口里说出来的。
这美人,肌肤若雪,眉眼生情,语调生娇,实在是让人见了就心生怜爱。
沈殓是个女子见了都忍不住要多看上两眼,何况那山大王。
“倒也不是不可能……”她再叹道。
梅仁听后直低头抹眼泪,略微苦恼道,“哎,我这般美,可怎么办啊……”
沈殓复叹,“总不能把自己脸划花了吧?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罪过罪过。”
梅仁听此大怒道,“怎么有你这般心狠的女人?我这如花的年纪,你竟然要我划了自己的脸蛋!”
“啊不不不不不,我只是随口一说,随口一说。”沈殓冷汗淋漓,忙解释道。
梅仁美目一瞪,问她,“那你说怎么办?”
“哎…你让我再想想。”沈殓也有些苦恼了。
这一想就想了半天。
日头都要下山了。
想来对方多半是个娇生惯养的主,等了这半晌,耐心早没了,于是泣声质问道,“你…不是读书人吗?怎么这点办法也没有?呜呜呜,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差点做了望门寡,好不容易逃出来,结果现在又要被嫁给山匪头子呜呜呜呜呜呜……”
后面便又是掩面在哭。
哭第三回了。
这哭得让人心慌,头皮发麻,此情此景,越发让沈殓觉得自己还是要说点什么,于是便道:“…说是让你嫁给二当家,那大当家已然有家室了。”
“……”果不其然对方一下止住了哭声,却是抬头幽幽地看着她,问,“你们读书人,一贯这么会安慰人吗?”
有杀气。
沈殓闭嘴不吭声了。
找了个角落蹲了过去,装死。
对方又伏在床榻上继续哭。
边哭边使着小性子让沈殓速速想办法,沈殓实在被哭的头大,抓了抓后颈的头发,略为心浮道,“梅姑娘,也不能只我一人想办法,我素来愚笨,要不你也想想办法?”
听出沈殓话里的不满,梅仁竟没回怼,而是立即变了态度,抹了抹自己眼角若有似无的泪水,用自己那闭月羞花之色转过头来对着沈殓羞答答道,“你唤我幽娘便是。”
沈殓后背起了一大片鸡皮疙瘩。
奈何她成日里不是跟死人打交道就是跟书作伴,实在是没有遇上几个活人,只觉得这幽娘脾气秉性不算好。
还喜怒无常,不怎么好相处。
便干脆承认道:“在下不才,确实想不到什么办法。”
诶,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梅仁听后却也没有出言再讥讽,只多看了沈殓两眼,然后莫名的振作了起来:“算了,你先去给我弄点吃的吧。”
“我饿了。”
这理直气壮的使唤让沈殓略微有些不适,但瞧她年纪小,沈殓便权当自己是照顾妹妹了,就也没多说什么,只出了门,跟守在外面的守卫说了一下情况。
没多大一会儿就有人送来了一盘青菜两个白面馒头,还有一碟榨菜。
这待遇一看就比沈殓的好太多了。
送菜的是一个年过四旬的婆子,头上包着布,一身衣服虽然难免有些破洞布丁,却是干干净净,看着就是个利落的性子。
她对沈殓二人道:“两位就安心住着吧,吃住咱都管的,等过几日我们大姑娘回来了再来找你们说话。”
沈殓是个石头缝都喜欢聊两句的人,听了便问道:“大姑娘是?”
“就是我们大当家呀。”
“大当家不是男的吗?”梅仁问道。
那婆子才反应了过来,“噢,你们说他啊?他是我们大姑娘招的汉子,我们大姑娘不喜欢大当家这个称呼,说是听着怪。”
沈殓抓到了话里的意思,问道:“也就是说这个山寨是你们大姑娘说了算的?”
“是啊。”婆子道。
“那二当家呢?”
“害,那是大姑娘的弟弟。”婆子看了看正拿着白面馒头小口小口,如幼猫状在吃的梅仁。
约莫是觉得这姑娘秀气斯文,心生怜悯,便解释道,“姑娘的弟弟是她姨娘生的,长得真是一表人长,就是小的时候发了高烧,救好了以后瘸了腿……这婚事便一直不好说。”
毕竟是成婚的大事,虽然婆子也知道这婚事肯定不是梅仁自己愿意的,但已然到这份上了,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便起了好心,想在成婚前安抚好梅仁,说清楚明白男方的情况。
婚后也能成一对佳偶不是?
但最先感兴趣的是沈殓,听到这里后便似捧哏般说道:“一表人才?有多一表人才?”
貌似潘安还是堪比嵇康?
阿婆:“相当好看呢,当年我们还没有上山做土匪的时候,二娃子可是十里八乡都知道的俏后生咧。”
“噢噢。”
沈殓心想,这也没个具体的形容,指不定是这个阿婆胡乱说的也不一定。
大约看出来沈殓她们二人不信,那阿婆又补充道:“是真的,我骗你们做什么?要不是当年他还小,那地主家的女儿都要招他做赘婿呢。”
能靠着相貌让地主家的姑娘招其上门做赘婿,可见确实是有几分姿色。
沈殓捏着衣角默默地想着。
听到这,正在吃馒头,一直不吭声的梅仁终于有了反应,抬头问那阿婆,“当真如此?他竟愿做赘婿?”
阿婆浑然不在意道:“嗐,那时候除了地主家,哪家哪户不是过得苦啊?别说是找媳妇了,就是吃饭都成了问题,只是去倒插门罢了,二娃子当时愿意得很呢。”
梅仁听此终于来了兴致,放下碗筷走近了些,拉住阿婆的手腕,问:“果真如此?”
“老婆子我都这把年纪了,半截身子都要埋在黄土里了,难道还会骗人不成?”那阿婆信誓旦旦地说道,“要不是当时他年纪太小了,估摸着现在跟那地主小姐孩子都有好几个了。”
梅仁点头沉思,没说话。
阿婆是过来人,一看这表情就知道有戏,于是又拍着胸脯同梅仁保证,说待她见到了二当家之后一定会对着门亲事满意,“二娃子那张脸啊,是真的俏。”
梅仁听到这里竟也少了大半的不情愿,只是还是有几分的迟疑,“…别的都是极好商量的,只是有一点……不知道要怎么样讲。”
那副羞羞答答的模样,看得一旁偷偷在吃馒头的沈殓一阵牙酸。
她这会儿倒是不哭了。
那阿婆笑道,“哎呀呀,将来就都是一家人了,有什么话不能说的?我呀,和大姑娘她们祖上是堂兄弟,你叫我阿桂嫂就是了。”
“有些事情你若不好讲,由我去说则刚刚好。”
“是了,阿桂嫂。”听到这儿梅仁便放心地接过了这话,说道,“实不相瞒,我家祖上原本也是富裕过的,而今虽然落魄了不少,却还有些个家底在。我上面就一个叔叔,成亲多年……无所出,小辈就只有我了。”
她看上去似乎对这些家中的事有忌讳,只含含糊糊地讲了个大概,然后又才绕回正题,“…家里人丁单薄,我又愚笨,使人托付不了中馈,故而我那叔叔便早早言明族里,让我留守家中,继承家业,若是外嫁…恐对不起列祖列宗……”
难怪一听那二当家当年差点被招赘婿会那么满意,合着这也是个好女郎。
沈殓心道,是了是了,那会梅仁哭的时候还说自己未过门的赘婿新丧的事,想来就是因此才伤心欲绝的出门散心。
结果运气霉,一散散到土匪窝子里来了。
倒也是缘分。
阿桂嫂听后愣了一愣,不着痕迹地上下一打量梅仁,确实是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周身气度也与旁人不同,便没把话说死,只说自己做不了主,要等大姑娘回来了才能定,“……再说了,二当家去天水城了,原本昨日就要回来了,结果日子不巧,遇上了咱们封地的落阳公主的未婚夫死了。城里戒严,朝廷的人说是要严查凶手,进出都要好几道手续,估摸着呀,要几日才能回来。”
她又劝道,“你呀,就好生在这住着。”
说完就站起了身,想去将放在桌子边的盘子往里推一推,结果一伸手,发现盘子竟被人舔了个净。
她一愣,继而扭头看着一直没说话,此刻正摸着肚子有点微撑的沈殓,骂道,“你这书生怎么把人家的东西给吃了!?”
梅仁也反应了过来,忙去看装馒头的碗,结果也是空空如也,一时气道,“你,你……”
估摸着这姑娘就没有骂过人,“你”了半天,最后只憋出一句“你是猪吗?怎么吃这么多?”
猪也没这么能吃的吧?盘子上的油荤都舔净了。
属狗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