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眼底闪过一丝慌乱，许彦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拍卖这种事，本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刚才还有一幅画拍出了六百两黄金的高价呢，大理寺怎么就光抓我。”

视线中出现熟悉的身影，顺着他的话头继续往下，赵怀妗淡声问道：“许公子的意思，大理寺应该把那幅画的买家，一齐拿下？”

只想尽量为自己拖延时间，许彦没有意识到任何不对，“那当然——”

“放肆！”

玲珑快步走到许彦面前，抬起手腕，用力扇了他一巴掌，“我家主子岂是你能妄议的。”

双臂都被身后的侍卫压着，许彦没有还手之力，只能硬生生接下这一巴掌。

“你家主子算什么东西，你知道我姓……”许彦愤愤地抬起头，却意外瞥见了女人腰间的碧玉青鸾佩。

心中一惊，他的嘴唇瞬间失去血色。

“怎么不说话了？”刘昭华勾唇。

他今日究竟是什么鬼运气，这位殿下居然也在万宝阁，进诏狱或许还有活下去的可能。

但万一得罪了宁安公主，那可就……

额角沁出密汗，许彦像被割了舌头的鹦鹉。

许彦对于刘昭华而言只是上不了台面的小丑，动作优雅地扶了扶发簪，她缓步走向赵怀妗，“少卿大人，如何，你想要将我关进大理寺吗？”

玛瑙镶金镯将雪肤衬得愈发白皙，望着她伸出的一双手腕，赵怀妗垂眸，“下官不敢。”

“你当然不敢。”

眉心的殷红花钿不及主人的半分张扬，雕花面具遮住美人的半边芳容，刘昭华轻抚衣袖，“少卿若是抓了买画之人，那作画之人，又应当作何处置？”

微抿的薄唇透着冷漠气息，赵怀妗并不答话。

宁安公主心悦瑞国公世子这件事，在燕京——是众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从两人的言语之中，推测出那副画是赵怀瑾所作。骨碌碌的眼珠不停打转，许彦观察着刘昭华的脸色，企图借机为自己脱罪，“万宝阁内买卖自由，这罪名本就是莫须有的事情，自然是都不用抓了。”

杏眸闪过一抹嫌恶，刘昭华抬手掩鼻。

发觉自家主子脸色不虞，玲珑立马上前呵斥道：“住嘴，我家主子在和少卿大人说话，哪有你开口的份？”

“算了，”目光自始至终都围绕着赵怀妗，见她一脸公事公办的死板样，刘昭华撇了撇嘴角，“回府吧，我今日也乏了。”

闻言，赵怀妗眉宇间的冷意稍霁。

“殿……”见刘昭华要走，许彦急忙出声唤道，在玲珑充满警告的目光之下，他又临时改口：“这位娘子还请留步，娘子与少卿大人似乎有些交情，此事我确实是无辜的，娘子可否替我向少卿大人求求情。”

许家是孟家的马前卒，唇亡齿寒，只要公主稍稍开口，他今日便能安然脱身。

刘昭华是此局的变数。

但——

“你我素不相识，我为何要帮你？”刘昭华觑了许彦一眼，没等他回答，便转身朝阁外走去。

金枝玉叶的公主殿下。

又怎会弄脏羽毛，与混迹于赌坊之中的赌棍扯上关系呢？

亲眼目睹唯一的希望离他远去，知道自己今夜难逃牢狱之灾，许彦不再挣扎。

“许公子，请。”

…

复述完自己的所闻所见，邢万阳眉头紧锁，“将军，赐婚一事已经表明瑞国公府在储位之争中的立场，既然如此，世子今日为何会抓太子党的人？”

“救济灾民，他怎么会知道……”

“将军？”

“或许他们之间有别的利益牵扯，燕京城中各家势力交织繁杂，凡事不能单单只看表面。”严以卿走到雅室的另一侧，望向万宝阁外长身玉立的身影，“这位世子，将来或许会成为我们的挡路石。”

“那——”

眼中划过一抹连主人都未曾发觉的犹豫，抬手掩上窗户，严以卿轻描淡写地说道：“挡路的，杀了便好。”

“是。”

-

无星无月的春夜，空气中流动着潮湿的薄雾，雾气将所有的情绪都压得很沉。

马车内，烛火轻轻摇晃。

飞驰的马车在街道留下浅浅车辙。

“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合上手中的案牍，赵怀妗抬眸问道。

时不时就会偷瞄一眼赵怀妗，搭在膝上的手掌紧握成拳，祝余眼中的担忧早已堆积成海。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眼睑微垂，赵怀妗忽略了她的担忧。

骨节分明的手掌覆上一旁的食盒，她掀开顶盖，将糕点推到祝余面前，“尝尝？青玉斋的糕点，执春她这几日都在馋。”

不满她的刻意回避。

但是，又不愿让她再添烦忧。

祝余伸出手，拿起一块糕点，坐在角落里小口小口地吃着。

半柱香后。

马车在瑞国公府门前停稳。

“世子，到了。”拉紧缰绳，秦安朝马车内唤道。

祝余的肩线忽然绷直，在赵怀妗略带安抚的眼神之下，才慢慢松懈。

“不必为我担心。”

掀开车帘，赵怀妗弯身下了马车。

瑞国公府的漆金牌匾下，挂着两盏明亮刺眼的灯笼，像是猛兽的双目。

府门外，身穿藏青袄服的妇人恭候已久。

赵怀妗才刚刚踩上门口的石阶，张妈妈便行礼道：“世子，夫人请您去主屋一趟。”

赵怀妗轻轻颌首，在踏入府邸之际，回首望了一眼站在马车旁的秦安。

春寒料峭。

夜尚早，空气却凝了霜。

绕过回环的廊道，摇摆的树影仿佛地狱的鬼手，花香幽淡，位于瑞国公府轴心位置的主院一片寂静。

“祝余，你先回临竹院。”赵怀妗忽然开口。

祝余摇了摇头。

但最后，却顺从地先行离开了。

“世子，夫人她心里…其实也不好受。”眼角的细纹小幅度颤抖，伸手敲门之前，张妈妈莫名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我知道。”

早逝的大姑娘困住她家主子，令这对母子离心，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光鲜亮丽，但大房——永远都笼罩在了看不见的阴影里。

记得大姑娘的性子最是活泼灵动。

如果她如今依旧在世，世子和夫人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只可惜，世事从来就没有如果。

再多的无奈都只能在心中化作一声叹息，视线忽然有些朦胧，张妈妈抬手敲门，“夫人，世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