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尖尖“啊”了一声,晃动起身体,用尾巴紧紧卷住许清淮的手腕,像是一种求和。
许清淮收起枪,反手握住它的尾巴,因为刚刚被取悦的原因没了火气,用指腹轻轻摩挲尾巴上的尖刺,再划破食指,让血液渗出来。
怪物不久前才饱餐一顿,但依然无法抵抗这股熟悉的、鲜甜的气味,眼球立刻缩成一条缝隙,危险地盯住伤口。
许清淮:“尾巴松开。”
闻到血味的怪物乖巧无比,立刻松开尾巴,大张口器,叫声越发急促。
许清淮把手指塞进去:“慢慢的,舔三口。”
怪物迫不及待探出舌头,想要遵循本能把舌尖钻到血管中去,又忽然想起什么,停顿半秒,变得绅士,按照要求细细品尝了三下。
每一下都舔得极慢、极深,三下之后,新鲜的伤口里已经流不出任何新的血液。
许有余磨动牙齿,回味着难得的美味,一条触手艰难钻出钢丝,得寸进尺缠住许清淮的手指。
许清淮面带微笑,点点怪物的脑袋,把手收了回去。
怪物下意识想要跟随他移动,许清淮道:“待好。忘了刚才承诺我什么了么?”
怪物没有五官的脸抵触地扭曲着,眼球压扁,触手开始渗出大量粘液,浇灭了身下的灶火。
许清淮关掉煤气灶,露出一点笑意:“你需要学会忍耐,许有余。想成为自然界最顶级的捕食者,就要有最强大的定力。”
它对成为最顶级捕食者这件事嗤之以鼻,也懒得去理解它不乐意理解的言语,只是一味地朝许清淮扭曲着脸,荡秋千一样晃来晃去,想在吃饱喝足之后回到人类的左胸,趴在那个属于它的空腔门口。
它眼巴巴地盯着,却见许清淮转身拿来一个平板,打开没有学完的拼音课,放在许有余眼前:“学完这些,我会放你下来。”
许有余出现了片刻呆滞。
“呜啊啊……!呜!!啊!!!”它开始大声抗议,把钢丝拽得嘎嘎作响,“啊啊!唔!!”
许清淮没再理会它,在让人发狂的噪音之中拖出鱼贩的背包,从里面拿出那张没来得及细看的酒店传单。
他记得没错。
传单最上面写的是“问灵”酒吧,一个听上去和E2508格格不入的文艺名字,用扭曲到难以辨认的笔画绘成,让人联想起纠缠在一起的爬行动物。
许清淮盯着这两个字看了一会,视线往下,慢慢阅读传单上的内容。
“周四大放价!问灵酒吧开业一周年假面派对等你来!
为回馈酒友们一年来的支持,只需满足以下三个条件,派对当晚可免费畅饮!
①佩戴面具进入酒吧;
②年龄在30岁以下;
③全身没有机械结构,纯血人类;
如上述条件不满足,只要当晚进入问灵,均可享受全场五折!全场五折!全场五折!
心动不如行动,周四晚19:00分,问灵相约!”
晚上七点已经进入宵禁时间了,这家酒吧显然不是什么合法营业场所。
监察组两人刚才脱口而出问灵的名字,大概率已经盯了那里很久,而酒吧居然还敢在宵禁时间内举办派对活动。
许清淮顿时起了浓浓的好奇心。
一个普通鱼贩、一间黑市酒吧,还能有什么秘密?
他兴趣盎然地来回扫视这张传单,片刻后将它单独塞进了口袋里,再掏出那枚胸针。
“肉包,”他打了个响指,“之前我们还有话没说完。”
伪装成摆件的肉包不情不愿从桌子上跳下来,嫌弃地看了一眼不停制造噪音的许有余,捂住耳朵,嘟嘟囔囔:“是是是,还好我长的是机械脑子,要是肉脑子,现在非得被吵失忆不可。”
许清淮把胸针抛到半空转一圈,用雕刻了图腾的一面朝向机械狗:“你有什么提示?”
肉包道:“还记得你刚捡到许有余第二天的新闻吗?”
新闻?
许清淮仔细回忆那天的新闻内容,找不到任何跟胸针相关的信息。
肉包有些得意地说:“想不起来了吧?还好有我!新闻开始的第35分16秒,在报道军队清扫某非法组织的时候,镜头里一闪而过一个模糊的影子,根据影子的角度判断,大约是刻在金属大门上的一个图案,图案和这枚胸针有60%的相似,相似点在于蛇与蛇——如果它们是蛇的话——交缠的姿势和角度,不同点在于构图与颜色完全不像。”
许清淮:“非法组织?……就算把E2508星从地心拆开,也凑不出一架A级运货飞船从边境往返首都需要的能源,他们似乎没必要在这种地方经营势力。”
肉包:“你说得对,所以我仔细分析了画面对比,认为两者还是有差距的,只能说怀疑是非法组织的图腾变种。”
许清淮低头和胸针对视。
熟悉的阴凉感再次顺着手掌往上蔓延,他立刻将胸针倒扣,眉头微皱,问:“那个组织叫什么名字?”
肉包道:“新闻里没有提及。说起来,那条新闻也很奇怪,只大肆歌颂军队的业绩,对非法组织的名字、信仰形态、行动模式都只口不提,看完依然让人摸不着头脑。”
许清淮把胸针同样扔进口袋里,“嗯”了一声,伸手摸摸肉包的脑袋,道:“跟我们没太大关系,你去网络上收集下相关信息,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
许清淮笑了笑,拎起地上腥臭无比的机械臂:“给你弄点好吃的。”
肉包的合金眼立刻亮起蓝光,幽幽地盯住许清淮,尾巴也兴奋摇晃:“哇哦!”
许清淮抱着机械臂走到水池边,准备好超声洗池,往里面倒满特制溶液,将手臂完全浸泡在里面,开始收拾自己几年前的作品。
许有余那头还在咿咿哇哇,跟着拼音课的节奏大声抗议,试图唤起人类的注意。
起初许清淮还会略烦躁地看它两眼,但开始清洗机械臂之后,他的神色跟着之前不同了起来,脸上罕见流露出一点称得上温柔的表情,专注地打量许久不见的老朋友,看得许有余被嫉妒充斥,叫声越发尖锐。
许清淮全部注意力都落在了作品上。
被鱼贩长年累月粗暴使用之后,机械臂表层全是厚厚的脏污,超声清洗一开始,溶液迅速开始散发与鱼贩身上一样的浓浓腥臭味。
他耐心地反复倾倒脏水,洗了足足大半个小时,液体终于变得清澈,金属表面的黑褐色脏东西一层层被剥离,露出里面暗灰表层。
他将机械臂取出,用清水冲洗干净,举到半空中。
昏暗光线下,机械臂终于呈现于它最真实的模样,伤痕累累地展示它这些年的痛苦经历:手掌中间一处夸张的断裂缝隙,边缘部分已经开始生锈;小指处消失了半截,裸露处里面细细密密的类生物神经线;隐藏在手掌根部的射击口没了防水塞,又泡水太厉害,里面密密麻麻全是红锈。
许清淮眉头紧皱,那股难受感又来了,好像全身上下都爬满了蚂蚁,就跟今早看到许有余吃掉触手一样。
他抚摸着自己打下的环形标志,道:“以后不会再把你送人了。”
机械臂的手指微动,发出“咔”的响声,像是回答。
许清淮把机械臂搬到修理台上,全神贯注埋头工作。一旁的许有余也不再叫了,只是阴森森地瞥着那条碍眼的手臂。
肉包经验十足地拍了拍它。
“好好学习吧,看他这个样子,估计要明天才能想起你来。”
许有余毫不给面子地一口咬住肉包的尾巴,在坚硬的金属表面留下两排齿印。
“……”肉包脸色空白了两秒,“……许有余!!!!!!”
一狗一怪隔着灶台打了几架,尾巴和金属相碰,乒乒乓乓吵闹不休,许清淮一点反应都没有,带着放大镜一根一根接断掉的类神经元。
光是把全部神经元接好,就从白天接到了晚上,又接到第二天白天。
中途机械狗和许有余打累了,短暂停战,机械狗去烤了两片面包,递给头也不抬的许清淮,再给怪物紧了紧钢线,定时进入休眠。
等许清淮将机械手臂完全修复,已经是第三天的中午。
他从椅子里站起身,精神奕奕,丝毫没有连熬八十多小时的疲倦,将焕然一新地机械手臂举起来,把左手伸进去。
在鱼贩手里被生硬接上的机械手臂开始自动调整尺寸,像某种有生命的活物,变得很薄、很软,流动着与许清淮的手臂严丝合缝相贴,再一点点变幻颜色,直至与肤色完全一样。
前后两分钟时间,机械手臂仿佛是“消失”在了许清淮身上。
许清淮流露出笑意,很灵活地转动手指,从抽屉里拿出一根针和细棉线,闭上眼睛,用左手控制,精准且快速地将棉线穿过极小的针孔。
穿完线,他控制左手跳了一段手指舞,再从桌上拿起一块废钢,捏橡皮泥般徒手轻松将它捏成了泥。
接着,他往掌心里喂了五颗子弹,瞄准窗外的树叶。
一声极轻闷响,子弹从手掌射出,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击中树叶上沾的淤泥。
许清淮换了个角度,将手掌对准树干,几条肉眼无法识别的细线紧跟着蹿向树干,钉进树的深处,把许清淮拉向窗外。
“嘭!”
哗啦啦的树叶落了一地。
片刻后,许清淮脸上带着被撞的红印子推门进来,心情依然很愉快,难得有了倾诉欲,一眼看到仍然被吊在灶台上的许有余,笑着朝它走过去。
“拼音课学完了吗?”他摸了摸怪物的脑袋,“怎么平板都没电了?”
怪物猩红色的眼睛发着幽幽的光,触手紧紧缠在钢丝上,沉沉地盯着许清淮的左手看了一会,然后轻动口器,从密密麻麻的牙齿中发出诡异的、沙哑的声音。
“唔……啊……”
“ch……吃……掉……”
“bu……”
“不……行……”
“吃掉……ch……吃……掉……chi……s……”
许清淮一愣,惊讶地看着在不停蠕动的怪物,解开钢线,把想撬开它的口器确认里面的喉咙结构:“你会说话了?”
钢线一松开,怪物忽然化成一道黑影,猛地朝许清淮的左臂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