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铅凡拉过张管事到一边,“张管事,冬日来了,近期猎物少了,我们三人想要暂时找个活干,不知府上是否缺少护卫,我们兄弟三人别的没有,但力气还是很足的。”
见张管事神色间有些犹豫,他凑到他耳边小声补充道:“这些猎物的价格我们可以给的再低些。”
张管事脸上的犹豫瞬间消失。本来他报给上级的价钱就已经是增加的了,现在价格又低一些,他能捞的油水的就更多了。
他严肃地叮嘱道:“行,但你们对外要说是我的远房亲戚,宴席将至,老爷恐不愿意陌生人入府。”
三人自是应承。
张管事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你们叫什么名字?”
夏铅凡一一介绍:“我叫阿夏,是老二,他叫阿贺是我们的老大,他最小,叫阿薛。”
张管事把他们介绍给了陈管事,陈管事听到是张管事亲戚,果然放心不少,直接便让三人留下。
“这边的护卫是两人一间房,现在有两个空房,怎么分配你们自行安排。”陈管事将三人带到护卫们居住的地方,简单介绍了几句就离开了。
薛莫和夏铅凡眼巴巴地看着贺言竹,等待他分配房间。
贺言竹扫了眼两人,目光在薛莫脸上停留了一瞬,道:“夏铅凡你晚上会打呼,你自己一间。”
夏铅凡瞪大了双眼,震惊道:“什么?我在山上是和裴师兄一屋,他没说过我会打呼啊?”
贺言竹没搭理他,径直走进了房间。
薛莫看看他的背影,又看看一脸崩溃的夏铅凡,唇角不受控制地勾起,眼中流露出几分笑意。
夏铅凡嘟囔道:“大师兄是故意这么说的吧......”
薛莫没有接话,带着一丝说不上来的欢喜,转身也进了房间。
*
入夜,月亮爬上了树梢,月光从窗间投射进来。
贺言竹挥手将桌上的蜡烛点燃,屋内亮堂起来,两张单人床,一张桌子便是屋内全部家具。
薛莫边擦着头发边踏进房门,他刚在护卫们的澡堂洗完澡回来。
他们往日都是直接用净身术洁净自身,但现在伪装成普通人,未免被看出不对劲的地方,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去澡堂洗澡。
薛莫道:“大师兄,有我和夏铅凡去应该就够了,你的伤还没好,不便碰水。”
贺言竹点点头,施了个净身术在身上,此刻他已经恢复了自己原本的模样。
“你说说今日收获了什么信息。”贺言竹示意薛莫坐下。
薛莫在另一个椅子上坐下,停下了擦拭头发的手,神色认真起来,“虽然极力掩饰,但今天后厨那个女人神色中似乎对皇帝多有不满。感觉陈将军和皇帝之间似乎有嫌隙。”
薛莫一边说,一边观察贺言竹的表情,看对方没有什么表示,继续推测道:“陈府肉眼可见的重视三天后的宴席,极有可能是皇帝要来,大师兄你这时候带我们隐藏身份进入陈府,恐怕也是想要在宴席上找机会接近皇帝。”
薛莫说完后,便等待着大师兄的肯定。
然而,贺言竹并未立即回应,反而缓缓抬起手,朝他靠近。
薛莫楞在原地,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贺言竹的手上,这只手修长白净,指甲圆润,宛若莹润通透的白玉。然而,他这时候却想起他见过这只手被按在头上,用力挣扎的模样,指节弯曲,手背上显露出浅浅的筋骨。
“想什么呢。”贺言竹的声音淡淡响起,打断了薛莫的思绪。
回过神来,发现大师兄正微微皱眉看着自己,这才意识到,刚刚对方是在施法将他的头发弄干。
他镇定道:“我刚刚在想明日要怎么打听消息。”
贺言竹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有没有相信。一扬手将蜡烛熄灭,房间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随后他盘腿坐在床上,开始了每日的修炼。
薛莫坐在椅子上,目光落在他清瘦挺拔的身影上。如今他们的相处就像一对普通的师兄弟,这是曾经做梦都没有想过的事。
其实以前大师兄也有将他当做普通师弟的时候,只是他不知道那是他......
那是他十二岁的时候。一个平常的午时,他如往日般在自己的居所打坐,一个陌生的男人突然闯了进来。
男人身着太玄剑派低级弟子的服饰,一入门就袭向床上的薛莫。
虽然薛莫才年仅十二岁,但由于天赋优越,早已迈入练气后期,按理来说他打败低级弟子是轻而易举的事,但两人一番过招后,薛莫被掐着脖子提了起来。
薛莫的呼吸被扼住,脸色迅速涨红,他的双手痛苦地想掰开掐住他喉咙的手,却无法撼动分毫。
心跳声在他耳边不断放大,意识模糊之际,他隐约听到男人在说什么“恶种”、什么“不过如此”。在他彻底失去意识前,男人松开了手。
薛莫跌倒在地上,眼前一阵发黑,他捂着喉咙剧烈咳嗽着。
还没等他彻底缓过来,男人一把提起了他,用灵力封住了他的嘴,左手在宽大的袖袍下掐住了他的后脖颈,威胁他跟着他走。
一路上十分顺利,没有人跟他们打招呼,自然也没有人注意到被挟持的他。
“你的人缘还怪差的嘛。”似是看很快就要到山门口了,男人有些放松,小声地在他耳边恶意道。
薛莫不知道男人是谁,为什么对他有这么大的恶意,这是要把他带去哪里。他才十二岁,即使平时再比同龄人显得早熟,如今也控制不了红了眼眶。
忽然,前方传来一阵吵闹声。
“大师兄!好像是大师兄回来了。”
“大师兄回来啦!”
一道白光如流星般划过,瞬息间已至山门前。贺言竹脚踏芙华剑,身着一身白衣,轻盈落地。
薛莫注意到,男人掐在自己后脖颈上的手一下僵住了。他有些慌乱地背过身来,挡住别人看向薛莫的视线,然后抬手一挥,在他身上用了法术。
薛莫认识这个法术,是变换形貌的法术。
是将他变成了其他人的模样吗?
何必多此一举呢?
男人将他换了模样才镇定下来,继续拉着他往山门口走去,薛莫通过脖子后面的手能感受到他还是有些紧张。
“大师兄好。”
“大师兄此行顺利吗?”......
贺言竹走在路上,淡淡点头回应。
没过多久,两人与贺言竹迎面而来,男人也学着其他人打了个招呼。
擦肩而过的瞬间,薛莫看着贺言竹清俊的侧颜,他想,虽然不知道会被杀还是会被带去哪里,但这大概是见大师兄的最后一眼了吧。
两人往前走着,还有不到十步便能走出山门。忽然,一道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前面的两位师弟留步。”
听到这话,男人不仅没有停下来,反而拉着薛莫越走越快,然而贺言竹瞬息间便瞬移到两人面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你怎么回事?没听到我说留步吗?”贺言竹蹙眉,上下打量两人,目光中带着一丝审视。
男人笑呵呵地回道:“路上这么多人,我刚是不知大师兄是在叫我们。”
贺言竹的目光落在薛莫身上,淡淡开口:“这位师弟,是他说的这样吗?”
薛莫心中一紧,想要开口,但之前已经被男人封住了声音。
男人连忙解释道:“他今日嗓子有些不舒服,说不出话。”他干笑两声,“大师兄找我们是有什么事吗?如果没事的话我们就先走了。”
贺言竹没说什么,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侧身让开了位置。
男人见状,心中一松,拉着薛莫就想要快步越过他。
在他们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忽然,薛莫被一双手拉了过去,随后推到一旁。
他踉跄了一下,站稳后抬头一看,只见贺言竹一脚踹在男人的胸口,将人踹倒在地。
他手中唤出芙华剑,迅速朝男人冲了过去。
男人被踹得胸口疼,但反应很快,就地一个翻身站了起来。他迅速运转灵力在身前形成一道屏障,勉强抵抗住了贺言竹的剑招。
男人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贺言竹没有回答,手中的芙华剑再次挥出,直逼男人咽喉。交战了数招,男人节节败退。
似是知道此行是达不成目的了,他身形急退,咬咬牙,从怀中掏出一枚符咒,猛地捏碎。
黑烟四起,一瞬间,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眼前。
贺言竹站在原地,眉头微皱。过了一会他收起芙华剑,转身看向薛莫,道:“师弟你没事吧?”
薛莫紧抿双唇,没有说话,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从眼眶中滚落。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听到了一声无奈的叹气,随后一双手将他拥入怀中。
温暖的怀抱没有安抚住他,他反而开始放声大哭,一声一声,仿佛要将他的委屈、他的害怕通通宣泄出来。
贺言竹没有嫌弃他,就这么抱着他,很久很久,直至他哭累睡着了。
薛莫醒来的时候是在凌云峰上的竹屋内。他坐起身,视线迅速在屋内扫视一圈,却没有看到自己想的那个人,又默默垂下了头
青虚长老正坐在一旁整理草药,看他醒了,便开口道:“找你大师兄呢?他早走了。”
薛莫抬起头,声音有些沙哑:“是大师兄送我过来的吗?”
青虚长老道:“是啊,说你差点被别人抓走,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薛莫有些失落,但他突然想起什么,立即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自己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模样。他有些急切地问道:“我来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吗?”
青虚长老在他面前放下一碗黑乎乎的药,“把药喝了先。”薛莫急于知道答案,拿起碗便将苦涩的药汁一口灌了下去,药汁的苦味在嘴中蔓延,但他却顾不上这些,紧紧盯着青虚长老,等待他的回答。
青虚长老接过碗,“是我解了你身上的变形术,你来的时候自然不是这个模样。”
薛莫愣住了,呆呆地坐在床上。
是啊,大师兄要是知道是他,又怎么会不仅救了他,还温柔地抱住他安慰他呢?
后来他再次见到大师兄,他果然没有跟他再开口提起这件事,也再也没有那么温柔地对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