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晚间,今日在悲鸣域门口摆过摊的那位空无仙宗的弟子刚刚回到自己暂时落脚的地方,便见到了赶过来的露华。
急忙行礼:“露华师姐。”
随后他引着一脸心事重重的师姐先去入座,并上了茶,才询问起了来意。
“师姐今日传消息过来询问我的落脚点,又这么急匆匆的赶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说实话他还挺紧张的,师姐身份比较贵重,他也不知道寻他所为何事。
正寻思着自己的修为好似也并不够办什么大事呀,就听到露华开口道:“也没什么,就是有个事儿想问问你。”
“师姐请讲。”
“你应是没少去悲鸣域吧?是否也时常就会在那买卖一点东西。”
这话倒问的他心慌了一瞬。
“是...是呀。”
小心翼翼的回答完后一直在偷看师姐的脸色,见对方神情未变才暂且能放得下点心来。
“今日金牙的那个,好像是什么拜月宗的,你知道吗。”
“知道的,知道的。”
“那就是说,你肯定也知道那人会欺凌散修的事情了?”
“略有耳闻,略有耳闻。”
露华抿抿唇:“我想知道,宗门弟子是否多会对此冷眼旁观?”
“这...”
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露华补充道:“无事,并非责问,只是单纯的好奇。”
闻言他放心道:“确实多会冷眼旁观。”
但紧接着又补充:“但也不是一直都是冷眼旁观的,我开始去悲鸣域去的晚,未曾亲眼见过,但闲聊时听其余宗门的弟子说过以前有过人在帮了那些散修之后反被那散修给讹上了,逼着让对他负责,四处散播谣言,甚至还闹上了那帮人者的宗门差点没害的那人被逐出宗门。”
“所以大家后来才慢慢的冷眼旁观的?”
露华神情复杂。
他本能的有些心虚点头:“啊。”
“但那只是个例,不是吗?”
只见他却苦笑一声道:“这样的例子据说其实不少。那人讹人成功之后得了一大笔钱财,散修们本就难混,这多少算是一条捷径,所以后来就出了许多效仿之人。”
说着再偷偷看一眼露华,继续说:“咱们宗门弟子其实也都很缺资源的。我们这样的普通弟子比散修强许多,但若要想混的出头,必然也是得自己贴钱进去寻资源。若被讹成功了一次,就必然会有一段时间修为进展慢下来,那在同辈之中一对比起来,多少心里都是不舒服的。谁能甘心自己的钱财被人不劳而获去呢。”
“如此说来...算了。”
从未真正的与散修过多交谈过,唯有的散修交情不过是桑虞而已的露华,从来自诩为正义之士,也因此一贯都感觉自己值得腰杆子挺得梆直。今日在悲鸣域外那些散修话里对宗门之人的怨怼之意虽说只是一句带过,她当下也只是下意识的不舒服了一瞬。
但后来却越想越觉得心头有根刺。
自小听多了对宗门的向往和奉承,第一次听到那样的话,她真的是很不服气的。
所以这才传信问了自家宗门的弟子,赶过来希望求证以求自身内心的平静。
原本是带着绝对的答案而来,此时却又被自己没设想过的另一种可能性搞得更加心情复杂。
到底是空有一腔正义但实际未经过多少事情的,一时想不明白,那句原本想说出口的要求以后让他无论如何都要为散修帮腔的话也实在说不出口,只又沉默的坐了坐便就匆忙离去了。
那修士只得十分摸不着头脑的将她送走。
“你...算了,没事。”
说着露华头也不回的离开,只留下他在原地直挠头。
于是正坐在学馆院中凉亭感慨着今日的月亮也很好看的桑虞便见到了比方才还要更神情复杂的露华自外面回来,心中暗道也正好,见见这些事儿也算是趁机让她涨涨阅历了。
也算是她一路看着成长起来的孩子,跟小宗一样,她对她非常了解,此时她在想什么她自然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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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馆的修习日常照旧,同时也不断有关于大熊与他母亲那件事情的最新进展陆续传来。
听的出来这个事情有许多地方其实不可能是他们给她的那些答案就能解释的清楚的,但她也知道这事儿好似越查越透出些诡异之感来,放出来的消息之所以是这样也必然是有原因在的。
于是她也没有多话,她长于武力却不擅断案。
而大殿下也如他静悄悄的来那般,又静悄悄的走了,走前还来学馆与桑虞专程道了别,并带来了一个消息。
“凭什么?这事儿跟他们魔界有什么关系?”
看着自己的弟弟少见的如此明显的义愤填膺,此时因着还有外人在,大殿下维持这自己那副温柔谦和的样子:“是呀,但事情就是这样。可能只不过是单纯的找个借口吧。”
“绑了人的是仙界散修不错,受了伤的是妖界的,要说也该是妖界的人出面来说,怎得他们魔界的非要横插一脚。”
越说越气氛,越风直接站起了身。
“更何况,三界都有在做差不多相同事情的人,这不是也已经查出来了吗,咱们为什么不直接以此来反击。”
大殿下深沉着眼眸道:“慎言。未有实证的东西,不可以当作事实。总之,我就是提醒你一下,望城处于交界之处,情况较好。但其他地方不知怎得,愈发不太平了起来。越是在这种时候,像你我这样身份的人越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不要让人拿了把柄莫名其妙变成什么事情的导火索才是,不然若激起什么事端就不是轻易能平的了的了。”
看着自家弟弟那副样子,大殿下默了默又补充道:“既享着子民的供奉,便就要为子民的大局着想。这时局,要以大局为先,你可明白?”
越风重新坐会椅子上,依旧是那副表情:“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心里有数,别当我真的蠢。”
大殿下笑笑,对着桑虞道:“这话即是告诫我弟弟,也是给桑虞仙子提个醒。毕竟就算你如今已算是与仙庭无关,但曾经的声名与号召力却绝不会轻易的消散。望城确实太平,还请桑虞仙长也无事不要外出太远的地方以避争端再起。”
这话说的好听是提醒,说的不好听其实是警告。
但她却也能理解,在其位谋其职嘛,没必要要求所有人都对她好声好气的。
“我明白,大殿下放心。”
得到满意的答复后,大殿下很快动身离开,学馆中除了他们两个以外谁都没有被惊动到。
虽然自家大哥已经离去,但越风依旧还是那副愤愤不平的样子。
看着一脸平静的桑虞,心中暗自庆幸好歹这个人应是能理解自己的心情的,不然可多憋屈。
“好啦,这事儿没什么。”
看着他那副样子她只觉得他纯粹的很,开口宽慰道:“反正你也是仙庭二殿下,有些事儿你肯定也知道。三界一直不都是这样,口头谴责,不痛不痒,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可你也听到了,各处三界修士的争端事件越来越多了,若一直放任不理,真的可以吗?”
桑虞笑:“那你觉得为何三界修士的争端会越来越多了?”
这问题问的他突然沉思,还真慢慢平静了下来。
“若是从前,我可能会回答你无非是异界之间互不待见罢了。”
“那现在呢?”
“现在我觉得。”
说着抬眼看向她:“只觉得哪里怪怪的,异界之间互不待见这个原因看似是理所应当的,但明明身边未曾察觉到有明显且频繁的这种感觉。”
毕竟在学馆接触过大熊与他母亲,还有三只幼崽。平日里他也能探查到常来学馆门前探查的那些散修身影,各界都有。
更遑论偶尔与桑虞一同出门时与他们擦肩而过的、观察到的那些各界之人间的相处也从来没让他有过什么突兀和明显的不和善。
就感觉在仙界只能接触到仙界之人的时候,大家都那么说,所以他也就那么信了。
但在凡界这个各界共存之处,只觉得就算不是同界人,但大家面临的生存困境都是相同的,反而就并没有在仙界之时让人感觉将各界分别的那么明显的感觉了。
“所以我其实不太明白。”
桑虞依旧是笑,只不过这次的笑带上了股洒脱之感:“对呀,我也想不明白。”
听到她这么说,他意外的抬起头,看她这么问还以为她已经有答案了。
“所以我决定尊重自己的眼睛就好,既然身边没看到,那我们就先去做好现在能做好的事情就可以了。不是所有事情都有一个准确且绝对的答案的,想不明白的时候,就先不要耗费自己过多的时间去硬想了,没有意义。”
这话说的他愣住,忍不住开始思索起来。
而桑虞看他好像已经平复下来,便告辞说要继续去盯大熊和心佩的修习去了。
擦肩而过时她的发丝被外面吹来的风撩起,轻抚过他的脖颈,搔的他痒痒的。
看着那道纤细但总是让人觉得异常可靠的正逆着光的背影,须臾,他释然的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