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已是午时了,江婶子估摸着今日的时间来不及了,手中拿着一个硕大的饭团就待会先去南城瓦子大玉兰巷子那边瞿家洗了衣裳再吃吧。
说到这个包了许多咸菜和肉的饭团,那还是魏宜萱给江婶子和江昱舟准备的。江家母子在魏家吃晚饭,几人闲聊时魏宜萱便知道了这母子二人为了赶时间,常常午饭也是匆匆随便吃点就应付过去了。
有时是主人家剩下的一些冷饭,有时是自己出去买个冷掉的胡饼、馒头之类的,总之来不及正儿八经地坐下来好好吃一顿。
魏宜萱这几个月和江家母子相处,免不了有些同情起来,这样日日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省钱,两人怕不是要把身体给拖坏了。
于是便每日起来做早饭的时候给二人包了两个巨大巨丰盛的饭团,让他俩能稍微热一热就能吃,这样有饭有菜的,也健康营养。
江昱舟说要加钱,怕魏宜萱从前定下的那一月一贯钱不划算,魏宜萱却是另有主意,开口道:“过阵子我的魏家食肆就要开业了,你能送我几副墨宝吗?”
现在的好多食肆附庸风雅,都会在墙上挂一些字画,魏宜萱也正有此意。正好有江昱舟这样一个现成的读书人可用,魏宜萱想着到时候再让他写写牌匾和菜单什么的,又省下一笔开支。
魏宜萱笑眯眯的,满脑子都是生意经,哪里知道面前的江昱舟颇有些心虚,小声应了好。
江婶子揣着一个大大的饭团来不及吃,就去了瞿家。瞿家是个有些钱的富户,一家子的人也多,便雇了个浆洗娘子来帮忙。今儿中午,江婶子刚从瞿家的后院里头搬了板凳在水井边坐下,就隐隐听见了一阵哭声。
起初还以为是听岔了,结果手中的衣裳搓了几下之后,这声音就越来越大了。
江婶子把手上的水甩甩干,就循着声音去找人,果然就在后院几株湘妃竹后面瞧见了瞿家的一位小郎君。
“盛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哭?”哭的人正是瞿家夫人的小儿子,他已经十岁了,但被一家人娇宠着,是个娇滴滴的性子。
盛哥平日里喜欢在后院里和小厮一起玩耍,也时常碰着江婶子洗衣裳,他有时瞧见江婶子,还送些不爱吃的糕点给她。
“隔壁张家那小子,故意拿了一个炸鸡腿馋我,还不给我吃。我去找阿娘说,阿娘还说我只知道吃……”盛哥哭得抽抽搭搭的,本来因为张家那小子的事就不高兴,结果被阿娘说了,心情就更委屈了。
盛哥一个人哭得伤心,江婶子本来就怜惜他乖巧,这会子一听说这件事,立即就知道了隔壁张家那小子吃的炸鸡就是萱娘炸的。
一时安慰盛哥别哭了,又从衣袖里掏出一个有小儿手臂粗的饭团递给盛哥哄他道:“我这个呀,也好吃,你尝了就知道了。”
盛哥哭得眼睛红红的,鼻子一抽一抽地瞧着面前这个其貌不扬的饭团,又想到这是江婶子的午饭,便拒绝道:“这是婶子你的饭,我不能吃。”
盛哥谦让起来,江婶子就愈发觉得他更是懂事了,拉着他就往一旁的厨房里去,“待会热了咱们俩一人一半不就行了。”
瞿家的厨房也不算太大,这会正是午后,没几个人往这边来。江婶子拿了一个小炉子出来,生了火就这样隔水蒸了起来。
又舀了热水给盛哥擦脸擦手,一番动作下来,盛哥感觉好多了。就是小脸依旧红扑扑的,觉得自己这么大了还为了这点小事哭鼻子有一点丢脸。
盛哥脑子里胡乱想了一阵,就觉得忽然传来一阵香香的味道。他扭过头一瞧,原来是江婶子已经把热好的饭团拿了出来,这会已经掰成两半了。
一大一小就坐在瞿家厨房里头的小板凳上,默默地吃起了这个饭团。饭米黏黏糊糊带着米香,里头夹杂着许多菜,有江婶子自己腌的萝卜干和辣白菜,又有煎鸡蛋和炒肉丝,再加上其他一些小菜,吃起来真不比一顿正餐吃得差。
盛哥也是这么想的,明明这个饭团不是新鲜做出来的,但感觉比之从前家里那些厨娘们做的饭要好吃多了。
盛哥比张家那一群小郎君都大了不少,这会江婶子又说到不必和那些人家比较这些,该是好好读书才是。盛哥一边吃饭团一边点头,很是乖巧懂事的模样。
江婶子瞧了,就觉得仿佛是自家的江昱舟小时候一样,也是这样文静腼腆。瞧了瞧盛哥的心情恢复的不错,以后应当不会再被那张家小子争这些吃食了,也就放下心来。
盛哥本来不饿但是吃了半个以后,依旧觉得回味无穷。便鼓起胆子问江婶子,“婶子,你以后可不可以给我带一个饭团吃,我给钱!”
本来每日魏宜萱做的饭团都又大又实在,有时候就连自己也吃不完,江婶子想着回头让萱娘做成两个一大一小的就行了,于是点头答应了。
盛哥甜甜地道谢,江婶子越看他这乖巧模样越欢喜,便说道:“其实我告诉你,给张家哥儿做炸鸡的那位娘子就住在我家隔壁,这饭团也是她做的。”
谁知方才还乖巧文静的盛哥一听,脸上的神情都僵住了,片刻后就像一只扑腾小狗一样扑在江婶子的膝盖上用脸打滚,“婶子,婶子,你请那娘子来我家做炸鸡!你帮我去请那娘子来。”
动作之大,让江婶子一下子从小板凳上栽了下去,摔了一个大屁股蹲。饶是这样那盛哥仍旧不起身,赖在江婶子身上,求她去把魏宜萱请来。
“那张家小子实在过分!不给我吃的就算了连在哪买的都不告诉我,婶子……呜呜呜,”盛哥趴在地上假哭,一副江婶子不答应就不起来的样子。
江婶子扶不起来他,又怕这哭声把主人家的招来了,于是只得连连答应盛哥。瞧着他在地上弄得脸蛋、衣裳都是灰扑扑的,这会得逞了又喜笑颜开贱兮兮的模样,觉得一点都不像自家舟哥儿了。
江婶子晚上回家把这事一说,本来怕是给魏宜萱添麻烦,谁知魏宜萱听了完全不介意。“这几日我和芳娘都在四处瞧铺子,摊子是来不及摆了,就靠这个去人家家里做炸鸡赚钱呢。”
听魏宜萱这样说,江婶子也放心,“那大玉兰巷子里都是富户,家家户户的孩子也多,你去一趟定然不会亏得。”
这事还真叫江婶子说中了,大玉兰巷子里的人家就如同张婆子那家的一般,各家差不多都有五六七八个孩子。瞿家也不例外,魏宜萱去了之后做了一桌炸鸡,也如同张家那般赚了一贯钱。
这回魏宜萱也想明白了,炸鸡这项生意不止能在刘侍郎府上做,平头百姓家里也有小富小贵的,多杀几只鸡多用点油,对他们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于是来瞿家的这一日,特地在家里宰了几只鸡,用油炸得热乎乎的,交给魏宜茂和赵丰年二人就在大玉兰巷子附近去专门给那些小孩叫卖。
又把自己的名号打出去,“咱们先免费送一些,叫他们想吃的,就让去梧桐巷魏家找人。”魏宜茂和赵丰年二人接到任务极为激动,时隔好几日又能和两位姐姐一起出去干活了,袖子一撸,气势昂扬地就跑出了门。
魏宜萱和魏宜芳就走在后头,瞧着活蹦乱跳的两位弟弟,也高兴得很。魏宜萱说道:“咱俩得赶紧定下铺子了,以后招揽人宣传食肆的活就交给他俩去做。”
魏宜萱想着自己的食肆要是开了,这些好不容易相识的稳定老顾客可不能丢了,这也是好大一笔生意呢。再有,好酒也怕巷子深,四处宣传人来这项工作是少不了的。
正好自家有两个精力旺盛的弟弟,让他们往日出去跑着的时候,多给人家宣传宣传魏家食肆的位置和开业时间。
魏宜芳也点头赞同,目前姐妹二人相中了几件铺子,位置好空间也大,就是太贵了。一个月租金就要十几贯,到时候装潢一通下来,还没开业就得去了几十贯。
虽说几十贯魏宜萱也出得起,但就是觉得还能再压压价,或者寻着一个着急出低价出租的铺子也说不准啊。
为着租铺子一事烦忧,但到了瞿家姐妹两人还是笑盈盈的,做生意就不能耷拉着个脸。
在瞿家忙活了大半个时辰,总算是让他们家里五六个郎君和小女娘都吃得满意了,瞿家娘子也痛快地给了钱。
瞿家盛哥在盘子一端上桌之后就立即跳下椅子,拿了两根还烫手的炸鸡腿跑出门去,今日也要给隔壁张家那几个哥儿瞧一瞧,我家也有一模一样好吃的炸鸡腿!
结果瞿家盛哥刚一出门,就瞧见大玉兰巷子里几乎家家门口都站着好几个小孩,大家伙手上都拿着香喷喷的炸鸡腿。盛哥一脸懵懵的,刚才那魏娘子不是才从自己家中出去吗,那这些瞧起来都一样的炸鸡腿别人是从哪里弄来的?
张家几个哥儿也得了鸡腿,瞧着盛哥也出来了,还特意去问,“今儿有人免费发炸鸡腿你怎么拿了两个?不是说一个小孩只能拿一个吗?”
得知大家都有炸鸡腿,还是免费的,好不容易求了阿娘让魏娘子来家里做炸鸡腿的盛哥这下子哭得更大声了。
“哎呦,下午我去的时候,那孩子哭得……”晚上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江婶子把这件事说给大家听,“我劝了好半晌,又把我那饭团分了一半给他吃,这才消停。”
江婶子摇头,不知道现在的小孩子咋就这样娇气了,就为了没在张家哥儿面前炫耀回来,就气成这样。
“我又答应他了,以后必定得给他带一个饭团去。”江婶子又对着魏宜萱道:“萱娘,又得麻烦你了,这钱多少我给你。”
魏宜萱连连摆手,不要江婶子的这个钱。“多做一个也不费事,我如今早上起来顺手就给做了,不费事。”能去瞿家做炸鸡还是江婶子的功劳呢,今儿免费的炸鸡也发放出去了,指不定大玉兰巷子还有人家想叫魏宜萱去做呢。
江婶子又说了两句,见魏宜萱坚持不肯要,就不再提了。如此也算把那瞿家小郎君的事给解决了。
过了几日,果真陆陆续续有大玉兰巷子里的人家来梧桐巷子里找魏家是哪一户人家的,赵丰年在巷子口正玩着呢,立时就给人领到魏家院子里去了。
魏宜萱和魏宜芳早做好了准备,略微收拾就跟着去了,这一趟下来少不得又是一贯钱。
魏阿娘见着姐妹俩走远的背影,也走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