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澄和【AAA大润发杀鱼小林】交换了联系方式,很快就被拉到了微信群里。沿着山道,景澄没走多久就抵达了他分享的位置。
汇合点是块后天做旧的石碑,景澄俯身,发现上面刻了宋画,想必是山庄建设时的手笔。
庾山虽然不高,但占地面积并不算小。其南北因景观优越,很早就被成熟地开发完毕,西线相对来说较少有人关注。得益于近几年文旅投资兴起,几番宣传,才终于成了另一个热门目的地。
一道影子映了下来,在她身边左右摇晃。
“嗨,请问你是jingle吗?我是,呃……”
“叫我景澄就行。”景澄拍了拍膝盖,站起来,“AAA大润发杀鱼小林?”
背着登山包的男生瞬间就耳朵红了,忍辱负重地点点头。
他身后一阵狂笑,两个脑袋探了出来。
男生咬牙切齿:“这二位分别是纯情小奶狗,狂野大母猴。”
被喊出网名的大学生发出尖锐爆鸣。
景澄双手插兜,严肃着脸:“我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一通玩笑,气氛就热络了不少,四个人结伴同行。
石碑已在山腰处,距离登顶剩400米。景澄很久没有爬山,但修整了一天,精力实在旺盛。她是装备最少的,速度却是最快。
踩过枯草、乱石,能听得到沙沙的虫鸣,随着海拔上升,周围的树木逐渐以落叶阔叶居多,橙碧深红沿着山体流动,山风和雾气都漂浮在周身,带走外套上最后一点儿残留的木质香。
健步如飞中也许也存在着一点儿发泄的意味,毕竟贺明霁始终对她无动于衷,连那片柔软的黑色蕾丝也不能令他惊讶。
试探没有用,引诱被反杀,他心知肚明却又不肯承认,那还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给她哥哥喂下春*药然后关进不OOXX就无法出来的房间……景澄握着坚硬的石柱往上,想象这是贺明霁的——好吧,冷冰冰的,并不能类比。
总之她报复般地用力握紧,一次跨过三个台阶,继续往山上飞。
“哎……景澄,有点快了,那个!那个!”
后头飘来断断续续的喘气声,景澄回过身,才发现自己爬得太入迷,几个人都被她落下了一段距离。
她往下走了几级:“抱歉。”
“不用不用。就是你这个配速也太高了,下山的时候容易难受。”
景澄倒是没有过这种体验,好歹她小时候也是漫山遍野里长大的。
她点点头,伸手,把真名叫“小侯”的狂野大母猴同学拉上来:“那我慢一点儿。”
小侯开心地抱住她的手臂:“别听他俩瞎说,你连汗都没流呢。”
十几步台阶外,两个男生吱哇抗议,景澄从善如流地捂住耳朵,对小侯笑眯眯道:“那我听你的。”
“嘿嘿,我俩一起吧,我保证跟得上你。”
景澄还是把速度放慢了些,边爬边和小侯闲聊,这才得知宜大登山社是今年创立的,由于宜泽没有超过200米的山,同学们的入社热情都很低。
小侯扶着铁索比划:“明年我和纯情小奶狗大三实习,登山社估计就要解散了。没事儿,不在乎天长地久只要曾经拥有!”
景澄扶住了她,笑出双梨涡来:“那我今天也算是见证历史啦。”
小侯狂点头,直接忽略了身后队友的哀嚎。
越往上走,底下的山林就越发模糊,连山庄都只能看到一点青色的屋顶了,太阳以缓慢的速度沉没到雾气里,漫出淡金的波光来。
时不时有下山的人碰到她们,边喘气边说“就快到了”,树林里突然钻出两个黑衣迷彩裤的大叔,也默默加入到了队伍中。
爬到崩溃的小林被俩大叔一左一右架着手臂,面条似的抬了上来。
景澄心想,那肌肉果真练得不太行。话到嘴边,却变成揶揄的“这俩大叔人还怪好的嘞”。
小侯读懂了景澄的吐槽,咯咯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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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总,您的工作内容是……偷窥妹妹的朋友圈?”山庄三楼的凉亭里,李暮汀在煮茶。
火苗舔舐着紫陶壶底,发出轻微的滋滋声。他轻敲着茶则,很没个正形,目光顺着水汽飘到贺明霁的手机上。
照片里,六个人站成一排,政治觉悟很高的景澄同学挥着红旗,背对晚霞,一派波澜壮阔。山风把她的头发丝吹得乱七八糟的,一张脸则笑得光辉灿烂。
“哟,这不是老高和老路么,让他俩尾随,结果完美融入咱妹妹的气氛组了哇。”李暮汀顿时乐了,黑衣迷彩裤的两个大叔对着镜头比心,还站到了最中间,恰好把景澄和爬山搭子分到了两边。
“不是偷窥,不是你妹。”贺明霁声音淡淡。
朋友圈发的是合照,给他的却只有一张辽阔的林海夕阳。
明明有时候狡猾得像狐狸,这种时候却又没心没肺。贺明霁搭着眼睫,明知这也没什么可计较的。
他给景澄的朋友圈点赞,几秒钟后,顶上刷出三四个小红点。
贺明霁记得,这是有共同好友才会出现的提示。
【梁翊合】:那人,那山,那狗/心碎.jpg
【李瑜】:知音,庾山山上有特产的茶叶茶酥一定要尝尝看!
【褚萤】:宝宝,你是一只香香软软的小蛋糕QvQ
贺明霁:“……”
怎么连褚秘书都在凑热闹。
“哈哈哈,当妹控没前途啊!”李暮汀挥着茶则,手被贺明霁握住又扔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李暮汀老实地坐回自己的位置。
上好的茶叶落进紫砂壶,清冽的茶香四下氤氲开来,李暮汀闲闲道:“不过你怎么不一起去?我可不信你开这么点时间车就会累。和个老人似的,这一下午就光在这晒太阳吹风了。”
“因为当妹控没前途。”贺明霁摁灭手机屏幕,靠回竹制的躺椅,目光所及之处,已能看到弥漫开的浅色山岚。
他算了下朋友圈的发布时间,猜测景澄这会儿应该已经原路返回了。
“你这算什么。”李暮汀倒了盏茶放到贺明霁的面前,语重心长,“要像梁砚声那样,听禾珈喊了他十几年小叔,可等到梁屿一出国,他就把禾珈拢到了自己手心。这才叫可怕的控制欲。”
贺明霁没接话,李暮汀也习惯了。
这人就这样,道德感奇高,对大多数事情又兴致缺缺。说起来,他们这群发小里一扒拉,居然只有梁翊合一个家庭美满的正常人,不能不让人唏嘘。
李暮汀摇摇头,抿了口茶。
身旁的人忽然问:“他很喜欢禾珈吗?”
“或许是?梁屿从小到大要什么,梁砚声是不给的?但梁屿这次却被他打进了医院,好了也不准回家。”
原来是在医院而非猪圈,看来梁家还是很讲究的。贺明霁点点头,又问:“那禾珈也喜欢他?”
鲜少八卦的人说出这话,真让李暮汀有些惊讶了。他搜索着自己的记忆、亲友的描述,最后耸耸肩:“总归有一点儿喜欢。梁砚声也没什么不好的,梁家数他最有本事,几乎算是说一不二了,连梁翊合这种纯天然无添加的傻白甜都怕他。”
风把竹帘掀起,遥遥的,有笑声传来。夕阳落在山庄前坪,一道熟悉的身影突然跳出树影和雾气,准确无误地踩到了发光的地砖上。
她的发梢也染上余晖,起跃时宛若星星点点的火苗。
贺明霁眼角微弯,而后道:“如果没那么喜欢,那她总有一天会后悔吧。”
“谁知道呢。”李暮汀说,“被梁砚声那家伙盯上,就像小虫子掉进蜘蛛网似的,越挣扎就纠缠得越紧。除了喜欢,也没别的选择了。等她后悔的时候,早就逃不了啦。”
暮色里,景澄的影子变得很长,在晚风中轻轻摇晃。很快的,又有几个人走了过来,他们的影子交织到一块。
景澄摸了摸一个女生的头,被女生笑嘻嘻地回抱住,附耳说什么悄悄话。两个男生站在稍后面一些的地方,一个被另一个用力推搡,两个安保悄然隐没了身影。
贺明霁定定地看着景澄,夕阳正以非常偏爱的方式,恰巧将最后一点余烬尽数照在她的脸上。
她比他小上六岁,年轻得过分,从头发丝到指甲盖都十分美好,过去那么多年他都是这么认定的。她有昳丽的容貌、健康的体魄、可贵的智慧,如果造物的神明真的存在,那祂的伟力一定尽数赋予到了他妹妹的身上。
对贺明霁来说,这就足够了。
他希望她就这么继续下去,而不是一时意乱,喜欢上自己的哥哥,被人议论成为谈资,被他带入贺家的污糟,或者是燃尽喜欢,心灰意冷地离开他,就像,很多年前母亲离开父亲那样。
梁砚声手段用尽,他又能比这个疯子高明多少?
人有的时候是被激素控制的动物,贺明霁不想做一个动物——哪怕一道花枝般的脊背,几声断续如哭泣的低吟都能勾起他夜里的情潮,让他的手抖得像个毛头小子一样。
贺明霁静静地注视着那片跳动的光,长久不语。
维持现状就是最好的。
他把景澄养了这么多年,不是想着某一天她的眼泪砸到自己手上,好让自己能听个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