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谈宁望着扑到病床前的男人,脸上写满困惑,夸张得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我我……你不记得我了吗?”李言舟指着自己,慌张地捉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脸上,“你看着我,看着我,还是想不起来吗?”
她有些惊愕地放任他的动作,看起来好像觉得面前这人疯了。
孟新在一旁轻咳几声,不知道她要闹哪出。
谈宁在山里拍电影,出了点拍摄事故,掉进了山沟里,找到的时候人已经半昏迷了,孟新得到消息赶来医院,谁知道她一睁眼扫了一圈,开口就问道:“怎么就你一个?”
“你还想看见几个?瞧你这生龙活虎的样子,我真就白来。”孟新手上削好一个苹果递给她。
“谢谢啊,我不。”谈宁刚推辞一下,他就把完整的苹果切下一块塞进她嘴里。
谈宁嚼着苹果,觉得不关心关心他实在有点过意不去。
“我的意思是,在这儿看见你太惊喜了,你不是跟着孟叔去外地谈生意了吗,还顺利吧?”
“还行吧,我爸在那儿看着呢。”孟新拿刀插着苹果,往自己嘴里也塞了一块儿,谈宁皱着眉头,又不能贸然出手,生怕他不小心把嘴给划烂。
“没事儿,”他大喇喇地摊开手,朝她展示自己状态完美的口腔,这回倒是知道把工具换成手了,“刚对接完一个草莓大棚,你不是爱吃吗。”
谈宁却不见喜色,更别说夸他。
“你没有必要这样吧。”
她少见的严肃,孟新还不以为意,笑着打趣道:“不是,我怎么了,为朋友两肋插刀不行吗?”
“你确定只是朋友吗?”谈宁看着他把剩下半个苹果划来划去,“孟新,你为什么老是围着我转呢,难道以后我生了孩子,你还要来伺候我坐月子吗?”
“你要生孩子了?”
“重点是这个吗?”谈宁简直佩服他乱抓关键词的实力,“我知道,这种事非要说开了,其实很伤感情,所以我一直在等你自己想开,但是……”
孟新沉浸在惊讶中,一点没注意听她后面的话,为了掩饰慌张,三两下啃完手里的苹果,又跑去洗手,洗完回来举着手到处找纸,好容易来个人,孟新想也没想便把手在他外套上擦了擦。
李言舟看也不看他,径直就扑到了谈宁跟前,连回头责怪他把自己衣服拍上湿手印的动作都没有,怪壮实的一个男人,和他也不相上下,却白着脸只顾期期艾艾地掉眼泪,看得孟新一边觉得他没用,一边忍不住想告诉他,谈宁那是装的。
猛一听孟新咳嗽,谈宁扒开李言舟的脑袋看向他,问道:“你又是谁?”
“得,连我也不认识了是吧?”他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自个儿,听见李言舟说:“这可怎么办呀,怎么连他都不认识了,他叫孟新,是你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
他说着就要叫医生,谈宁立即拉着他,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那你呢?”谈宁有些心疼地捧着他的脸,“救我的人是你对吧,我躺在山里的时候好像看见你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实在是无以为报,要不我以身相许吧。”
“已经……已经许过了。”李言舟的耳朵飞红,听她眼神专注地说再许一次怎么样,更是一路红到了脖子。
“是你救的她吗你就认?”孟新受不了这两人你侬我侬的氛围,凭什么就他一个被隔绝在外。
“不是吗?”谈宁收回手,忽然觉得受伤的右脚又有点隐隐作痛。
既然不是的话,为什么他看起来那么憔悴,真的是工作太辛苦吗?
李言舟最近总是有点躲着她,她以为公司的事不过是借口,实际他可能还在为她心里有别人这件事耿耿于怀,可是他求婚的时候亲口说过她可以爱着另一个人,说到底也不是真的毫无芥蒂吧?
她的手摩挲在他颊边,扑来时见他捂着下腹有些抽气,到底是怎么了?
“我刚从另一家医院过来。”李言舟偏头看了眼孟新,欲言又止,用不着谈宁叫他离开,孟新一转身就识相地走了。
这才听见他小声道:“我做了结扎手术。”
“什么?结扎?”谈宁一惊,他这些天是怕出意外,所以才……
她忽然想起来,之前李言舟好像是给她签了个什么东西,当时她光顾着看剧本没注意内容,现在想来,应该是结扎手术的确认书。
她是知道的,如果她知道,她就不该这么惊讶。
谈宁顿时无比感谢自己一开始就打算演失忆,否则李言舟又有得伤心了。
“你先起来,痛不痛?”谈宁让他坐在沙发上,门口同时传来两声不妙的“阿姨好”。
孟新刚打开门,刚好谈珍和郑文华都在病房门口,一人提着一个保温桶,不知道拿着各自的心意在这里寒暄了多久。
郑文华僵着脸朝他点头,一马当先走到李言舟面前,边放保温桶边道:“言舟,你最近不是在公司忙着吗,这上班时间怎么过来了,还说什么,结扎?”
不疾不徐地说完,话头又转向谈宁:“小宁,是你让他……”
“妈,我们出去说。”李言舟立刻打断她,郑文华也不想当着亲家母的面闹得太难看,倒是要看看这个一向省心的小儿子打算怎么解释给她听。
谈珍一点没受他们干扰,拨开先前那个碍事的保温桶,从头到尾都在专注地盛汤。
转头看见谈宁又躺回床上,推推她的肩膀道:“可算是醒了,赶紧起来补补。”
一听到“补”字,谈宁就想起来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摆摆手,满眼都是抗拒,孟新还一个劲儿把床的上半截升起来,毫不在意她隐晦的白眼。
“可香了,你闻闻。”谈珍把病床的小餐桌放好,扇着风让味道飘过去。
谈宁开始还撅着嘴不肯喝,闻到味道就精神了:“椰子鸡?”
孟新递给她一双筷子,米饭煮得软硬适中,连蘸料都按着她的口味调好了装在小盒子里。
“好吃吗?”
谈宁喝着香香的鸡汤,听着谈珍的关心,感觉这伤受得真值。
三人其乐融融,聊得忘乎所以,从始至终也没人在意离开的两人和那罐角落里的油汤。
谈宁一回神暗道糟糕,她居然忘了自己在演失忆,幸好李言舟还没回来。
她酝酿好了情绪左等右等,结果只等来他的一通电话,又是说公司有事,不知道走了多久了。
谈宁叹口气,烦人的事远不止一点,这拍摄不等人,她这伤虽然不算严重,却也要拖一段时间,因此制片当机立断塞了个自己人进去替了她,她的角色由女变男,反正戏份少,变不变的也无人在意,导演倒是特意说过下次有机会再合作,多半只是给她个心理安慰吧。
这些日子她在医院呆着,脚伤好得七七八八,中途还出去拍了两个广告,仍旧情绪不佳,李言舟在公司也是真的忙得脚不沾地,连她出院都不来接,光送束花算怎么回事。
“这个,不带吗?”张嘉雪帮着她收拾完,指着焉头巴脑的郁金香问道。
谈宁看着周围的大包小包,昨天她可是夸下海口叫他们好好上班,她自己能行,没想到今天真就只来了张嘉雪一个。
这花刚送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她又不会养,抱着这么垂头丧气的一捧,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给仇人上坟。
“是不太吉利。”张嘉雪看着她的造型,左手拖着行李箱,右手抱着花,背上还背着个胖包包。
不过她也扛了两个大包,腾不出手帮她了。
谈宁跟在她身后,一路上都在想她亲爱的妈妈阿姨叔叔和亲爱的朋友爱人会不会躲在某个转角,等着跳出来给她一个惊喜。
她做足了心理建设,谁也吓不着她,不过她还是会演出没有任何准备的样子,满足他们的期待。
可惜走得花越来越蔫巴,垂着头好像下一秒就要点到地上,还是不见人影。
“到了。”张嘉雪停在一辆白色的汽车前。
谈宁怕花真掉了,放开行李箱小心地捧着它,原本以为是叫的司机,没想到张嘉雪一按车钥匙,车就应声了。
“这是你的车?你驾照考过啦,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提前说一声?”谈宁手里还拿着花,兴奋地趴在雪白雪白的车头上,“真好看。”
“正好今天没事,你带我去兜风吧,你拿了驾照又提了新车,这大喜事一定得庆祝庆祝。”谈宁提议,却见对面好像看见什么恐怖的东西,右手指着她的手,另一只手颤抖地捂住嘴巴。
谈宁抬起手里的花束,一看吓一跳,起码有四枝没了头,静静地躺在地面诉说她的恶行。
她左右看看,还好四下无人。
只能装作无事发生,全捡起来塞进包装缝隙,她也没那闲工夫帮它们整理遗容遗表,和行李一起丢到车上眼不见为净,自己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
“出发出发。”
“去哪儿?”张嘉雪问。
“嗯…”
谈宁思考起来,就跟上了发条似的嗡嗡响,直到一口气憋不住了,还没吸入新鲜空气,就被旁边的人张大嘴巴抢走了。
“怎么回事?”谈宁道。
“我都没注意,忘记呼吸了,你下回别学蚊子叫了。”
“我哪有学蚊子叫?”谈宁不乐意了,“那是智慧的声音好不好?”
车前阳光正好,暖洋洋地照进来,车才开上大道,两个人同时有了答案。
“去野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