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钰抬眼望天色许久,已经午时过半。
“你有一炷香的时间休整。”他慢悠悠转过身,音色柔和:“通过温大人的考核即可。”
黎云意愣住,呆呆看向邱钰。
“我兼任副院使,温锋温大人为南府院院使。”邱钰负手向院门口离去。
“请问邱大人,”黎云意跟着起身,“我妹妹黎云欢现在何处?”
邱钰没有回头:“通过考核你会知道的。”
一炷香时间转瞬即逝,邱钰带着黎云意来到不远的另一处院落。
院中同样站了个中年男子。
这人身量与邱钰相似,不过微微发福,面容极红润,眼睛说不上大却贼亮,气血十足,精神头能吊打十个死气沉沉的年轻人。
“这便是温大人。”邱钰话落,留下黎云意,离开院子前,有意无意朝温锋点下头。
温大人眨眼,示意收到。
“姑娘不要紧张,请听好你抽中的考题。”温锋笑容标准,吐字清晰,活像语文课本成了精。
“你要在两个时辰之内,找到这间屋子中的密室,并取出其中最宝贵之物。”温锋言语间,着重强调了“最”一字。
随后他也离开了院子,并带上了院门。
院子里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黎云意扫视一圈,踏进屋内。
屋中陈设与寻常房间别无二致,只是看起来许久无人居住。
房间不大,正对房门摆着一张木桌,桌上放了个烛台,桌边有序摆放四张木凳。
木桌左侧靠墙的位置是张罗汉床,床上没有被褥,光秃秃的床板上落了一层灰。
木桌右侧靠墙处则是一面木柜,她打开看了看,内部同样什么也没有。
根据多年积累的影视剧的经验,黎云意贴着墙面,弯曲手指,开始这敲敲,那打打。
就这样绕着小屋锤了一圈,唯一的收获便是那红肿的食指关节。
明明电视剧里都是这样的啊,通过听声音来判断哪里墙壁薄弱,从而找到密室。
黎云意不服,换另一只手,又里里外外敲打一遍,竖着耳朵仔细分辨。
可还是没能找到,这不应该。
她作为一名即将毕业的音乐生,苦练琵琶十五年,对音色的敏感度是极高的。
黎云意叉腰靠在桌边歇息,想到密室也许不在墙壁里面。
可她又觉着不对,房间内部空间不大,在院中看着这房间却不小。
于是黎云意踏出房间重新观察,果然看着比内部更宽敞些。
从院中看,门在房子的正中间,可从房间里看,房门却偏靠近床榻一些。
所以密室就应该在房间左侧的墙壁内部。
黎云意不信邪,又扒着墙面,上上下下锤了一遍,连带着靠墙的床板都上去踩了一圈。
还是一无所获。
她站在床上双手撑腰,又累又气,认为这种情况极其不合理。
并且看着这床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于是她从床上蹦下去,床身嘎吱一声,一个想法打黎云意脑中闪过。
密室在房间左侧,但密室入口却不一定在左侧墙面上。
那能在哪呢?
黎云意看了看脚下的地板,重重踩了上去。
她试着推了推罗汉床,没推动,她又将脚伸进床底,踩了踩,没什么异常。
于是绕开床,挨着墙边踩了一圈,还是听不出什么。
黎云意瞄了眼窗口,两个时辰就快到了,她决定最后再试一次。
于是她挨着墙边,狠狠蹦上了一圈,可还是没听出异常。
真是邪了门了。
很快,黎云意意识到方才伸进床底的腿,似乎根本用不上力。
有了思绪,她又在屋中张望,看上了门口桌上的长烛台。
她拎着烛台伸向床底,使尽全力敲敲,果然听出此处下面是空腔。
黎云意趴在地上,对着这一小块地方研究。
趴在地上仔细观察才发现,床脚压住的地板与周围有条窄到可忽略不计的缝隙。
黎云意拼了三次全力,终于将床脚移开。
只听啪哒一声,被压住的机关弹起,密室向她缓缓敞开了入口。
就在床板下方。
黎云意将丢在一边的烛台点亮后抄起,顺着台阶先下后上,密室充斥着霉味,使人忍不住抬袖掩住口鼻。
她借着烛台,点燃墙壁上的火把,顷刻间密室中亮堂起来。
这里只有三件物品。
最左边地上放着一箱金银珠宝,宝箱盖子翻开,露出的金块映着火光,正闪闪发亮。
宝箱右边是张长桌。
长桌左侧是一把长剑,套在银白色剑鞘中,剑柄上刻着“安定”二字,已被磨损得有些难以辨认。
黎云意将剑抽出,发现这是把被斩断的剑,剑刃上锈迹斑斑。
长桌右侧还有个不起眼的小东西,一个瓷白的小药瓶,瓶底压着张字条,写着“还魂丹”三字。
这个她知道,她爹景国公医术独绝,经常在家摆弄些奇花异草,说是在研制能医死人,肉白骨的神药。
绝对有夸大的成分,但此药确是世间罕见的灵丹妙药。
时间即将截止。
哪个才是最宝贵之物呢?
黎云意想也不想,全部进到她口袋里来。
谁说最宝贵的只有一个。
黎云意左手执剑鞘,右手握药瓶,荷包里塞满小金块。
实在是拿不了这么多,她回头恋恋不舍的望了眼那满满登登的镶金宝箱,在最后一丝香燃尽之时,离开了密室。
邱钰与温锋两人并排立于院中,边上还有个抱着纸笔的记录官,都在等她。
见着黎云意连口袋都是满满的模样,两人皆是一愣。
温锋一脸犹疑,瞅向身边的邱大人。
邱钰尽力摆出一副欣赏的面孔,并肯定的重重点头。
于是温锋深吸口气,调整笑容,闭着眼睛大掌一拍:“此女大才啊!”
“黎姑娘此举可是头一遭啊,在以往……”吐字清晰,抑扬顿挫,语调浮夸又不失真诚,胡说八道却又深情满满。
为官之道满分。
那头的记录官抿紧嘴角,拿着小本本走笔疾书。
“咳咳。”邱钰无情打断,当着外人面这么虚假不好。
温锋暂顿一瞬,恢复正常:
“生锈之剑代表祈望家国安定……”
“还魂丹表示珍重生灵性命……”
“呃……这个这个……和平与生灵并重,姑娘小小年纪已有此心,他日必为我大祁之才……”
温锋从黎云意左手赞叹到右手,自动忽略掉那快要撑吐了的荷包。
邱钰听着舒服了,闭着眼睛微微颔首。
黎云意听得一愣一愣,不敢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日头西斜,天光将暗。
终是走完流程,两位大人带着满眼清澈的黎云意坐上归途马车。
“南府院全称南枢府院,为枢府院分院之一。”
“十年前陛下秘密成立枢府院,枢府院直属陛下,行事机密,权势重而官阶卑。”
“此后,陛下有意分权,并立此等机构良多,放任彼此互相牵扯压制,以至今日,枢府院早已远离朝堂,沦为附庸之所,所行皆是鸡毛蒜皮的微末小差。”
邱大人面色如常,身上的玉佩随着马车轻晃,他掀起眼帘瞧向黎云意,随口问道:“此事你如何看待?”
黎云意缩在一边,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却没逃过被邱钰点名提问的命运。
她着实摸不透人想听什么,回答同样模棱两可:“好,也不好。”
黎云意认真斟酌每个字,这辈子从未编出过如此连贯的瞎话。
“好在远离朝堂,便无需争权夺利,所行虽是小差事,那多半无性命之忧,可顺遂余生。”
“不好也在远离朝堂,位卑言轻,如有志报国,那便少有出头之日,若力争高位,难保会被当枪使。”
温锋闻言,重新打量面前的姑娘。
邱钰依旧面不改色,只淡淡颔首,看不出对此答复满意与否。
“好,既有此等觉悟,那便记住,”邱钰身姿随着马车轻晃,语调沉稳:
“好好活着,安度余生。”
黎云意心头一跳,这感觉熟悉又陌生,她抬起头望去,透过邱钰深沉的双眸,抱住了出现在梦境中的母亲。
马车在路边停住,放下三人。
黎云意从马车上跨下,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排商铺。
她瞅一圈,也没见着南府院坐落在哪。
身边的两位大人倒是如回家了般,悠哉悠哉沿着商铺一条街前行。
黎云意跟着大人拐进个小巷子。
巷子弯弯绕绕,七拐八拐,越走越偏,越走越窄。
黎云意心慌,莫名感觉这俩人准备把她卖掉,不由自主努力记着来时路。
终于,三人于一处宅院前驻足。
黎云意仰头端详,怎么看怎么像是个寻常人家。
“便是这里了。”邱钰推开那扇平平无奇的红漆大门。
黎云意仿佛就是那个误入桃花源的渔夫。
宅内陈设精致考究,与门外世界格格不入。
她随着大人的步伐深入,发觉这宅子比想象中大得多,甚至塞进了假山花园,水榭亭台。
天色不早了,邱钰将人带到她的住所安顿下来。
日头落得无声无息,带走了漫天余晖,夜幕降临,四周沉寂。
黎云意收拾妥当,钻进被子闭上眼睛,久久难以入睡。
原书剧情绝不是这样的。
什么样黎云意也不在乎了。
她穿书后从未想过回到原世界,她不想过那父母早逝,孤身一人,马上毕业后还要还助学贷款的日子。
因此景国公府的生活她格外珍惜,这种家人团聚的感觉令她不舍。
可一夜之间,打算啃一辈子的家消散了。
除去远在云西道昭朔城的哥哥,她身边只剩下了妹妹。
关于妹妹黎云欢,邱钰离开前给了答复。
“性命无虞,待她伤好后,便将人送往昭朔。”
邱钰见黎云意沉默不语,松下口来,过些时日带她去见见妹妹。
黎云意躺在床上翻个身,还是睡不着。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哥哥妹妹还在,她还是想好好活着的,国公府一案大理寺着手在查,为自己的安危着想,她该安分待在这里,等待风头过去,等待一切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