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思怎么也想不到与杜慈竹的重逢如此荒唐,却如此温馨。
后来杜慈竹静静地躺在床上不出声,何思倒是与他互换了身份,成为嘴一直不停的人,他边安慰杜慈竹,边不时替他拭去眼角边的泪水,何思心想,杜慈竹之前一直温柔地对他,他也总该有还回去的时候。
因为闹得太晚,两个人第二天睡到将近十二点才起床,新年的早晨都有鞭炮声吵得人睡不安稳,显然这里排除了何思和杜慈竹。
因为哭过,第二天杜慈竹醒来后眼皮就有些肿,双眼皮直接变成单眼皮,衬得漆黑的眸子都带上些刻薄。
人还是那个人,杜慈竹望着天花板发了好一会儿呆,不知今夕何夕,何思坐在一边紧张万分,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样的杜慈竹。
“慈竹哥哥……你好点没有?”何思小心翼翼地说。
杜慈竹微微转过头看了他一眼,苦笑道:“抱歉,昨晚让你看笑话了。”
他躺在床上恹恹的样子,何思看了心痛。
“不是你的错,是我不对,我的确不该那么莽撞……对不起。”
可这一次,杜慈竹不像往常非要跟他争辩到底了。似是经历过巨大的创伤般,杜慈竹轻轻摇头,转过身去背对着何思。
这还是有史以来第一次。
何思心里仿佛出现一条裂缝,汨汨地往外流着鲜血。
可是有些事是他深思熟虑很久才下定决心的,即便再不情愿,他也要去做,不然既会害了自己,也会害了他人。
“慈竹哥哥,我有件事想和你说,本来昨天就想告诉你的,但是没来得及。”何思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是怕杜慈竹会生气。
“什么事?”杜慈竹依旧背对着他,提不起精神。
“我……”何思深吸一口气,一股脑地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他本以为自己会胆怯,然而真正开口时却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磕巴,相反为了怕杜慈竹难过,他反而比之前还能说,他急迫地向杜慈竹解释,希望他能理解。
“我下学期打算住校了,前几天已经给老师提交过申请,老师也同意了。我要住校有两个原因,一是方便学习,再者我昨天跟你说过,我喜欢一个人,因为太喜欢,所以我想离他近些。”
何思说完便想抽自己几个嘴巴子。
什么近些?分明是因为太爱他所以感到困惑,为了不给他造成困扰只能离开。
“不过你放心,我们每个周日都会放半天假,月末还有月假,到时候我会回家,如果平时你们想我了,我也可以和老师请假回来。”
“你也不用担心我和他的事情,我好好听你的话不做过分的事情,再说了,你也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
“在学校我一定努力学习,要是有不会的题,我还是会像以前一样问你,我们可以发消息,你给我讲,怎么样?其实生活也没什么太大的改变,对吧?”
“我知道你和妈妈一定舍不得我走,但我已经上高中了,我想为自己的未来考虑,我想不辜负这三年的时光,所以你可以理解我的吧。”
……
然而杜慈竹除了听到何思第一句话时身形明显顿住,便再无其他反应。
“慈竹哥哥,你说句话吧,求求你,理理我。”何思的心空落落的,那是一种不着边际的未知的恐惧。
他突然后悔自己说这些,杜慈竹不知因为什么事心里正难过,自己还火上浇油不合时宜地说这些话,这不是拿刀子去捅杜慈竹的心吗?
“慈竹哥哥,那个,你别把我刚才说的话放在心上,我就是……一时昏了头,我不走了还不行吗……”
杜慈竹轻轻叹了一声。
那叹息似忧伤,似无奈,似孤寂,亦似绝望。
何思的心提到嗓子眼。
杜慈竹慢慢支撑起身子坐起来,遮丑般戴上了银丝边眼镜。
他的神情依旧温柔,却于一贯的温柔中多了忧伤。
“小思,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永远支持你。”杜慈竹缓缓道,“你不必顾忌我。人有的时候就是要自私一点的,不然最后受伤的只有自己。”
话语里的伤感太过明显,何思愈加心疼,便也将心中的所思所想如实表达出来:“可是爱就不同了吧?如果真爱一人,愿为他倾尽所能、付出一切,或许旁人不能够理解,但是于他而言,看到深爱之人能幸福快乐,就是他最大的心愿了吧?”
“被爱之人也是如此。”杜慈竹说,“小思,你其实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
是的,何思深爱他的母亲,父亲过世,只有他与何春芳相依为命,从小他就听话懂事,不让何春芳操一点心,长大后更想成为保护母亲的人,他觉得自己长大了,已能为母亲遮风挡雨了。
可母亲就是母亲,无论他这棵小树长得多大,何春芳依旧会替他遮风挡雨,这已经成了习惯。
那么杜慈竹呢?难道他也这样认为吗?认为他永远是比他小几岁的弟弟,认为他永远都只能是被保护的对象吗?
“我理解,所以才选择去爱。”何思目光炯炯:“爱本就是无私的,即便重来一千次一万次,我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因为我知道我的选择是正确的,我从不后悔。”
杜慈竹的眼里隐隐闪过亮光。
许久他才回过神来,他凑近何思,像昨晚一样抱住了他,只是这一次,他的拥抱很轻很轻,宛如平淡如水的君子之交,他在同何思道别。
“好吧,既然你已经做好决定,那就去吧,我会在家等着你。”杜慈竹说,“千万照顾好自己。”
伤感涌上心头,何思的眼睛也忍不住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