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向来对三班没事就瞎起哄这件事很不满,大概是因为这是他们班纪律那么差的主要原因之一。
别的不说,顾星迩在这点问题上其实还挺认同班主任的,她不太能理解班里男生的这种起哄行为背后的意义,可能是觉得好玩抑或其他原因,但有时也实在是差点分寸。
虽说这样的场景在三班基本每天都要因为各种各样的事上演一两遍,顾星迩可以说是见怪不怪了,可是这人换了贺书辰,她又难免想起那些说法——不是说他高二开学没多久就请假了吗?
怎么班里的男生都好像和他很熟一样?
可她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件事其实和她也没什么关系。
她抬眸淡淡地扫了讲台上的男生一眼,低头整理起了试卷。
“你们俩也太强了吧,一个全对一个错一个字。”
坐在贺书辰左边的女生忽然转了过来,看着顾星迩和她同桌。
“其实知栀她只是失误,不然肯定全对的啦。”顾星迩慢慢悠悠地抬起头,看过同桌和前桌陈晚。
然后她又笑着说:“其实你只要多背就好了,下次肯定也能全对的。”
陈晚说:“话是这么说,但是真的很难背啊根本记不住——那你呢?”
陈知栀闻言看了顾星迩一眼,低头偷偷地笑了一下,顾星迩也是没想到,她呆了一瞬,说:“我……运气好啊,刚好我都会这次。”
陈晚还想说点什么,岂料班主任已经发完了卷子,一抬头就见她们三人在笑,不知在聊什么。
余锦霞:“陈晚!有没有纪律意识,现在是什么时间?你看看你六分拿了几分?”
陈晚听到自己的名字,应激反应似得回过头看向讲台上的女人,然后后知后觉地移开了视线,低头看向手中的答题卷,悻悻地扯了一下嘴角。
顾星迩和同桌于是也不约而同地低下头看课本,不敢抬头看。
班主任双手抱胸,面无表情地注视了三个女生半晌,才在讲台上坐下开始翻阅教本。
“她还在看我们吗?”同桌埋着脑袋盯着课本,压低了声音问道。
“我,看一眼。”顾星迩若无其事似得将右手抬到了额头的位置,调整了一下手掌的角度以确保自己的眼睛不会被班主任看见,然后透过中指和食指的指缝悄咪咪地朝讲台上的女人看去。
“没看了,她开始看书了。”
“吓死我了啊,我刚刚都不敢看她的。”同桌松了口气,“可是这次真不能怪我们呀,而且本来就没在讲什么不该讲的东西啊。”
顾星迩微微耸肩,表示无奈,“没办法啊她就是这样的嘛——不过只要成绩能看,余老师一般倒也不会特别为难人。”
说着她又想起那天晚上在办公室和余锦霞意外对视时的那个笑容。
也许是因为班主任很少笑的缘故,顾星迩总感觉这样的表情出现在她脸上有种怪异的违和感,说假是主观臆断,说真又觉得违心——总之以后不是很想和她再私底下接触就是了。
顾星迩想得出了神,思绪早就从班主任奇怪的笑游离到别的地方了,等她回过神想起晚读任务,还没来得及投入,下课铃便打响了。
……又荒废了一节晚读。
“太太太对不起了啊,害得你们俩也被骂了。”
“你刚刚在和她们讲什么啊?”
陈晚几乎在下课铃打响的瞬间便转过了身,不曾想她右边的那个男生动作比她还快,已经一只手撑在顾星迩的桌面上问她话了。
他们俩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开的口,只是她是对顾星迩和陈知栀两个人说的,而贺书辰……看他的样子似乎是只在问顾星迩一个人。
顾星迩也没料到贺书辰会突然转过来问自己,她的视线在陈晚和贺书辰之间来回飘荡了一下,示意同桌接一下陈晚的话。
“就是在说古诗默写的事情。”顾星迩没什么表情地看向着贺书辰的眼睛,企图探寻一下这小子的过来问话的意图。
“噢……那你干嘛一直看我眼睛啊?”贺书辰眨了眨眼,迎着她的视线看了回去。
顾星迩坦然:“不干嘛啊,少自作多情,也不知道是谁一下课就转过来问呢——我去接水了。”
经过捡笔那次,顾星迩已经有些先入为主地觉得贺书辰就是个有点幼稚的小孩儿。
她于是没怎么在意贺书辰的话,拿着杯子便起身出了教室。
外边的雨已经停了,但也没什么大差,周身依旧是湿漉漉的潮湿气息。细细的小水珠挂在金属制的栏杆上,走廊天花板的灯光把它们照得亮亮闪闪的。
——还怪好看的。
顾星迩捏着保温杯,盯着栏杆瞧了一会儿。
她想起自己还是个小孩的时候,似乎就不喜欢下雨天了,不过那时的缘由并没有现在那么复杂,只要雨快些停了便好同邻居家的小孩们出去玩儿了。
她家楼下也有这种和学校里差不多的金属围栏,她不喜欢下雨,但是喜欢水珠沾在手上的触感。
幼年顾星迩看着圆柱形栏杆上的小水珠慢慢融在一起然后顺着弧形往下滚,又在滑到最底下的时候堪堪贴着栏杆小幅度地晃动着,等到好几滴滚下来聚在一起了才慢慢地掉落下去。
她一开始喜欢用手指头去碰那些挂着的水珠,或者手掌放在下边接着等它们掉下来。
后来有一次,她看见邻居家有的小孩会把整个手掌贴在栏杆上面,只要一下,手心里就沾满了水珠,她瞧着好玩便也学了去。
“你在干嘛呀星星!”
年幼的顾星迩的手还在生锈的湿栏杆上抓着,闻言回过头看见年轻的女人。她沉浸在玩耍的喜悦中,没听出母亲的弦外之音,想都没想就转身跑了过去,笑着说:“妈妈这个水好好玩呀!你看我手上全部都是!”
她说着把一只手举到母亲眼前晃了晃,上边挂着的水珠于是也随着她的动作也被甩落了几滴。
“你怎么在这里玩水?赶紧上楼洗手去,雨水可是很脏的。”孟莲没有理会女儿的话,只是自顾自地一把抓住了女儿的手,从包里掏出餐巾纸帮她擦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星迩感觉妈妈好像突然有点生气,还是太着急了呢?
她还没能想明白,另一只还抓着栏杆的手也被孟莲拉走了。
她有点儿难过,但又不知道是为什么,只好任由孟莲捉着自己的双手,然后看着纸巾被自己手掌上的水珠一点点浸湿变成软软的一滩。
后来妈妈还讲了什么,她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时的她在想……
雨水怎么会是脏的呢,它们明明就是透明的,很干净的。
“同学,你还不接水嘛?”后面的男生见前面的女生站在饮水机前却迟迟不动,有些着急道。
“呃……”顾星迩猛得回过神来,她立马从栏杆上收回视线,有些尴尬地侧过头对身后的人说了声“不好意思”,马上拧开杯盖接水。
顾星迩已经不大想不起来以前的事了,至于孟莲说的下雨的水是不干净的这件事她也并没有刻意地去求证过——不过说后来读书之后课本上说那些的确实证实了母亲的话。
但是她想,即便是假的,这个抑或别的那些在自己不经意时被母亲灌输的观念,也足以在日后的生活里让她被潜移默化,然后深信不疑了——即便很多时候于母亲而言,或许只是情急之下的随口一言。
于是之后的日子里再看到雨后挂满水珠的栏杆时,她心里难免有点按耐不住的想法,想去碰碰那些透明的水珠,而后又不可避免地想起母亲的话。
想到这儿,顾星迩莫名地感觉有些不知所措了。她叹了口气,拧紧杯盖转身回教室了。
一路上经过的每个班级都很热闹,走廊上也挤满了人。
在走近三班后门的时候,顾星迩听见了班里男生们起哄欢呼的声音,她抬眼看去,果然一大群男生又围在后门内外,一个接一个地跳起来去摸门上面的玻璃窗——玻璃窗的木边框被他们拍得一下一下装在外围的门框上,然后又因为反冲力重新被弹开,发出“哐哐哐”的响声。
这么一大群人就这么乐此不疲地每天玩着,顾星迩的视线在众人身上停留了两秒,难得地感觉有点感同身受了——如果高中的生活不那么乏味,除去学习还能再多一些别的,也许这些男生也不至于吃饱了撑着每天晚上在这扒门框玩吧。
果然那种想象中的美好高中生活在现实中不可能存在,这是顾星迩换了两个高中后总结出来的。
不过还有不到一年,这些就都要结束了。
想到这儿,顾星迩感到了一丝轻松。她欠了欠身从男生后面挤过,绕了前门回位置。
回到位置,她看见同桌还在和陈晚聊天。教室里太嘈杂,顾星迩坐在陈知栀边上却没怎么听清,只知道她们俩笑得很高兴。
她低头看了眼表,还有两分钟不到就上课了,于是便捏起笔开始写作业了。
顾星迩略微有些偏科,但好在作业写得快,每天晚自习也能预留出点时间去补一下自己不好的学科。
她以前也爱玩,但也算听话,在该学的时候都是好好学的。
可即便如此,难免的分心还是控制不了,上不喜欢的课时,她总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就走神了,结果就是下课后要花多不知道多少的精力去补,还不一定补得回来。
于是她的成绩就这么一直不温不火,时好时坏的。
从小到大,父母都很在意自己的成绩,顾星迩也知道自己确实是不够争气,没能让父母满意。如今到了高三这样关键的节骨眼上,别说她爸妈,就是她自己也急得很。
想到这儿,她在心里轻叹了口气,然后艰难地把自己的思绪从这些杂七杂八的想法里抽了回来。
她低着头盯着草稿纸上已经停留了好久的等号上,懊恼地皱了皱眉——容易走神这个问题真得得改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