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凝梦心里一惊，她忽而想起，慕望野从未细说过他与慕雁迟被母亲送出瘟疫村的情景。

因为旧日的恩情，府兵就会将村里的人放出去么？

整个村子染病被封，恰好府兵之中就有一个本村村民，村民又恰好受过慕望野家中恩惠......

见慕望野情绪暂时平复不下，斯凝梦只好说：“那我便先宿在城门附近的客栈，若有事便第一时间出城，若无事，便再搬回来，你觉得这样安排如何？”

慕望野还是没同意。

斯凝梦：“你如今是关心则乱，冷静下来细想想，我刚才说的，是不是个折中的法子？”

慕望野深吸一口气，眼尾红色渐渐褪去，见斯凝梦依然坚持，只得同意。

“我会让青莲给你报信。”

斯凝梦点头，于是让青荷只带少许紧要的日用品。

正收拾停当准备出门时，卫川来请人，付珖让立时去将军府。

慕望野的面色很难看，斯凝梦察觉出不对“卫千户，我回房更衣之后再去。”

说罢拉着慕望野回了房：“那病传的速度是不是很快？”

慕望野被她逼问，无法撒谎：“昨夜至今日午后，已有近十人，是相邻的街坊。”

斯凝梦大惊：“死人了？”

慕望野：“尚未，你能安然离开的时间，最迟不超过后日。”

斯凝梦摇头：“不，已经来不及了。”

慕望野想到等在外头的卫川。

两人到将军府书房时，见沈司星也在，付珖一脸严肃，沈司星喝着茶，看不出什么特别的神情。

斯凝梦一时有些拿不准这回叫他们来的目的。

付珖看了眼慕望野又看向斯凝梦：“慕大人应该已经与夫人说了吧，城北有人染上怪病的事。”

往日斯凝梦来了这书房许多回，辽城不少有关民生的事她都知道，难道这回想起要避着她？

“正好是用膳的时候，还未来得及细说呢。”

付珖便让人将案卷递了上来。

“如今已经可以确定，这怪病与疏勒细作身亡时染的病一样，殿下已去信京都请京中御医赶来，可路途遥远，这病又来势汹汹，怕是在御医赶来之前，就已经传开了。”

斯凝梦：“将军请我们来，可是要商议解决之法？”

付珖：“辽城中的大夫已在全力诊治，但尚未有良方。”

斯凝梦疑惑，总不会指望她开方子吧。

“然而除此之外，还有一件棘手的事，这就需要斯夫人帮忙了。”

“将军，但说无妨。”

付珖瞥了眼一旁的沈司星，沈司星此时已放下了茶盏，正认真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付珖：“城北染病的人家，皆是因在通商的集市上做生意，与疏勒商人接触所致，因而本将军只能决定先封锁城北，若再扩大，便只能封城，避免传到北庭。”

北庭乃是大晋边疆的第二道防线。

慕望野的身体一瞬间变的僵硬，垂眸看着地面。

斯凝梦看在眼里：“将军是想让我帮什么忙呢？”

铺垫这么多，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

付珖：“本将军担心，城中很快就会有流言，这怪病皆是因为城北与领国通商所致，而坚持要通商的人，就是斯夫人你。”

其余三人皆是一愣，慕望野首先发话：“付将军，通商是圣上的意思，我二人只是奉旨办事。”

沈司星急道：“此事我可作证。”

付珖摇头道：“难不成要向百姓说他们染病，是因为圣上？辽城之中可是有不少戍边军士的亲眷，若将过错推给圣上，引起军中哗变，敢问谁担待的起。”

慕望野忍着怒气：“难道要将这罪过推给她一个女子？”

付珖道：“本将军今日可将话说明白，疏勒近年来在那国师的安排之下，一直在操练奇兵，虽其意图不明，但若是北疆军中出了岔子，疏勒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慕大人，难道你辨不明轻重缓急。”

沈司星赶紧上前，拦在慕望野身前：“付将军，若将此事推给斯夫人，确实不妥，我身为皇子，应当由我来承担才是。”

付珖摆手：“殿下才到辽城，可斯夫人这几个月却常出现在城西，通商之事，她出面颇多，城中百姓都知道那红莓就是她亲手培育，且在通商之后卖得高价。”

慕望野冷声道：“卖得高价，不也都上缴了将军府。”

付珖面露不悦：“那些银子都充作了军费，又不是给本将军的私库。”

斯凝梦见两边就将吵起来，赶紧开口：“非让我为圣上担这个罪名，倒也不是担不起。”

慕望野猛地握住她的手：“凝梦？”

斯凝梦拍了拍他的手背：“大不了我不出门便是，等事情了解，便即刻回京都，也不耽误我继续赚银子，只是将军，要紧的是早日寻到治这怪病的法子，而不是想着怎么把责任推出去。”

付珖：“斯夫人既已经答应了，便好好待在百花园吧。”

说罢，便招手让卫川并一列军士进来。

“付珖......”慕望野刚一出声，便被沈司捂住嘴，生拖了出去。

“这满府上下都是他的兵，你就是把他祖宗十八代骂的从坟头蹦出来，也没用啊。”

慕望野摇头甩开沈司星的手。

斯凝梦：“殿下说的对，形势比人强，先回百花园。”

没人敢拦着沈司星，只是三人一进园子，门外便立刻有军士看守。

沈司星叹了口气：“我已八百里加急去信京都，让庄梁亲自来北疆，只是不知这疫病......”

斯凝梦想到了系统，可是治疗疫病并不能产生销售额，只能用生命值兑换，只是不知价格几何。

且如今系统升级，她得自己判断要换的东西具体是什么，若是换错了......

她至少得先了解病患的情况才行。

斯凝梦道：“得早日寻出根治的法子，此事还需殿下帮忙。”

沈司星点头：“这是自然。”

慕望野沉声道：“怕是没这么简单。”

沈司星看向慕望野：“莫非那付珖还想做什么，放心，我从今日起便住在这百花园。”

慕望野摇头：“不是付珖，而是那疫病，或许再过几日，便会全城爆发。”

沈司星大惊：“为何这般说。”

慕望野冷哼：“我若是疏勒细作，好不容易得了机会，怎会只将那疫病传到城北，必然会尽可能的传遍辽城，只不过城北接触的最多，发现的最早罢了。”

斯凝梦了然：“付珖他必然也察觉到，才会这么急要找个人背这罪名，怕就是两日的功夫。”

说罢斯凝梦叹了口气，她倒是能想明白付珖的脑回路，自古以来路径依赖惯了。

只是她又做错了什么，忒冤枉。

沈司星笑了笑：“我这次来，就是因着京都细作之事，来北疆巡视，没成想还真赶上了，看来我注定是要立功了。”

慕望野瞥了他一眼，没搭话。

沈司星啧了一声：“你放心，有我在，保证弟妹一根头发丝都不会掉，好歹我是个皇子。”

此时已是深夜，斯凝梦让青荷为沈司星理出客房，好歹劝去就寝。

慕望野一直沉默，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但斯凝梦可以感觉到他很紧绷，一直在捋这千丝万缕的线索。

其实他已经判断的很快了，但还是来不及......

旧事重演，怕是执念颇深，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斯凝梦走到他面前：“风雨欲来，你我既是夫妻，应当同心协力，其利断金才是。”

慕望野抬眸看她，眼带忧虑之色，并未因为她的话而有丝毫的松弛。

斯凝梦轻叹：“若是换成我要将你送出城去，你愿意么？”

慕望野蹙眉：“自然不愿。”

斯凝梦：“那为何你要在这关口送我出城，我就该答应，我是哪里不如你？”

慕望野一噎，良久后说：“你没有哪里不如我，可就是因为如此，才会被推出去成为众矢之的。”

斯凝梦：“既已是众矢之的，若不迎难而上，而是害怕逃窜，只会让人抓住把柄，迎头痛击，你应当明白的。”

慕望野自然明白。

“你放心，往事不会重演，我能保全自己的。”

看慕望野神色，便知道这番话并不能完全改变他的想法。

她也有经年未曾摆脱的阴暗记忆，即便是将它们晾晒在烈日之下，也无法改变那些潮湿的感受。

即便时光流逝，已经是能独当一面的大人，但在相似的情景再次上演时，理智和冷静就会让步于那些回忆。

继而陷在其中，企图为往日寻到一个出路。

而慕望野想要的出路，就是送她出城，就好似这一次，终于将母亲也一同送出了城。

天将亮时，慕望野终于入睡，斯凝梦起身前往书房。

她打开系统面板，看着密密麻麻的数据和文字，这时候非常希望那个冷漠的系统能赶紧回来。

至少它分析的速度真的很快，虽然在压榨她这件事上毫不留情，但是它顶事啊。

现在斯凝梦眯着眼在库里搜索能用的药物。

可她连病人都未见过，着实没什么头绪，但慕望野和沈司星是要出门的，必须在此之前让他们服下预防的药物。

“像中毒，又像染病......”

斯凝梦蹙眉，这描述真是奇怪。

“城北，接触的多......”

人群接触就会传染，这看起来像是通过呼吸道传染。

“中毒......如果不是吸入有毒气体，要不就是，皮肤接触，或者是水源？”

她咬着笔杆子，眼神失焦的看着书房的一处。

忽然被那书房一角的油灯吸引了目光。

慕望野的书房纱隔自然是青色的，暖色的灯光穿过纱隔透进来，呈现出了一种清透的绿色。

“绿色......”

在这个房间中，绿色其实是不存在的，它只是看起来存在。

斯凝梦忽然有了一个猜想。

这个怪病其实是不存在的，它只是看起来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