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北京，节奏一下子快了起来。

一下飞机倪南就直接去了公司，行李都丢给季辰延，让他看着办。季辰延把两人的行李都送回了家才转头去了公司。

季辰延到了直接开会，针对公司内部体制改革作了指示意见，让几个高层讨论讨论给个章程。

他这般雷厉风行，把程徐行吓得不轻。“公司遇到啥事儿了？”

“没有。”

“那你个人也没什么事儿？”

季辰延蹙眉看向他：“没有。”

“那你怎么一拍脑袋就丢了这么个深水炸弹？”程徐行总觉得季辰延被夺舍了，虽然这人在策略上向来有鬼斧神工之称……

季辰延好意提醒他：“我年前跟你简单提过一次，但是我们没有谈出头绪，搁置了。”

程徐行“哦”了一声，想起来了。“那你现在理出头绪了，也太大刀阔斧了吧？核心技术团队部门打消明确的行政层级，各部门机动地予以配合，这么办确实很有开创性，但是风险你想过没有？资金呢？”

季辰延：“只是内部调整。而且，只要我们不亏钱，投资就不会断。”他沉吟着，继续道：“我们都习惯了从‘1’开始，但是这样做说到底还是锦上添花的意思。我们的模型不是仿制品，它要赶超。”他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要赶超，我觉得就不能走常路。”

程徐行若有所思。

“回来的路上我已经把方案做好了，你们看一下邮箱，过后给我优化。”季辰延没在跟他们商量可不可行的问题，而是直接讨论推行了。“程总，一些周旋的工作就多劳烦你了。”

每次季辰延说出这种话就表示他要动真格的了，程徐行心里虽然还没琢磨出个究竟，可抬头看见季辰延那张不容置疑的脸，莫名的浑身有热血在沸腾。

季辰延“隐居”太久，程徐行都有错觉忘记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了。

沉寂蛰伏，终于要厚积薄发了吗？

倪南到了公司才知道自家老板还在路上，于是很百无聊赖地在公司里乱晃，趁着为数不多的空闲时间跟大家唠嗑聊天。

随着工作量的上升，倪南来公司也是点了卯办完事就走，全是公事，对接的也是那几个人，没怎么有时间能跟其他人多接触。但由于她的性格实在太招人喜欢了，大伙儿对她也很友善。

有人玩笑着叫她姐，她就也以哥或姐称呼回去，为人风趣还很好说话，脑子转得还快，一有加班就请大家吃东西，简直是模范同事。

当然有些以己度人的人就要想歪了，认为倪南是为了讨好公司，稳住自己在公司的地位，拉拢人心，不单纯只是“靠着”白尽航。

倪南对这种说法也就只是皱了皱眉，别人怎么想她又管不着。“我这么有魅力的人还需要拉拢什么？你若花开，蝴蝶自来，有些花儿想不开，就想不开呗。”

这话说得太有意思了，然而这只是她战斗力的部分发挥——对这些人逗逗趣就好，用全部功力未免太瞧得起人了。

她就这么轻狂着，别人挑不出错，也不敢说什么。毕竟搞艺术的总是有个性，毕竟一鸣惊人到处拿奖的人是她。

她聊着聊着，白尽航终于脚步带风地赶到了，看她一脸闲散样儿，不免有些不平衡：“你居然在这里聊天？”

倪南用超级无辜的表情面对着他：“邮件发了，片子编好了，脚本也写给你了，但是你迟到了。”

白尽航摇摇头无奈地笑了，“拿你没辙了——大家收拾一下，会议室开会吧。我喝口水，要冒烟了……”

倪南做了个吐舌头的表情，拎起自己的包第一次钻进会议室。

嘻嘻哈哈气氛活跃够了，一讨论到正事儿大家各自表达想法，谁也不让谁，倪南也跟人唇枪舌剑吵得有来无回，最后还是白尽航给稳住了，先过了这个有争议的项目，直接跳到其他事情上去。

倪南安静地往椅背上一靠，面无表情地听着会，脑子里还在捋刚才的争议点在哪里。好不容易等到自己汇报材料完了可以散会，她抓起电脑背起包就紧跟着白尽航进了办公室，关了门，单独谈。

“为什么突然要改变年前的计划？这样子其他地方又要重新调整，而且之前我们的讨论结果执行起来也没问题啊。”倪南劈头盖脸地问。

白尽航还是很好脾气地给她倒水示意她少安毋躁，不紧不慢地给她解释：“是公司高层内部有了意见分歧，觉得你的创作思路有时候太过于犀利和奇特，有人认为波动的风险太大……不过大多数的人还是认可你的能力的。”

倪南眼皮都没眨一下：“那个新来的周什么是吧？他不是内行有什么好说我的？”

白尽航：“……你冷静一下。”

“我知道。”倪南有点烦，抓了抓头发说道：“但是从我进公司到现在我的能力我的成绩大家有目共睹，之前拿这个项目也是因为我的创意，现在说不让我弄了就不让我弄了也是因为我的创意，我想请问什么是创作？是有创意地创造还是把人创死的做作？”

白尽航被她一段话堵得哑口无言。

“所以下午我听他们说的八卦不是空穴来风咯？”倪南耸了耸肩，深呼吸了一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那么锋利。“师兄，你是我的直属老板，你说什么我也只能配合，但这件事情一定是压很久了，你接触得到那些信息，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呢？我难以接受的点就是你知道了但是你选择了沉默，我们关系何至于生疏到此？”

还是说你的心里也已经动摇了，认为我会威胁到你的地位？

倪南用力闭上眼睛，轻声说：“抱歉，我没控制好情绪。”

“理解。就知道你会有这么大反应。”白尽航甚至笑了一下。“这件事我也做得不好，是因为我认为在这个项目上我作为你的直属老板能给你争取到转圜的余地，但是陈映微早上才告诉我上面做了这个决定，要换人。”

“换谁？”

“余成绮。”

倪南目瞪口呆：“敢不敢再把潜规则捧得再明显一点？这人不是前年才艺考吗？”

白尽航叹了口气：“真的不是不想替你争取……是没好处——”

“不用。”倪南猛地抬手打断他的话。“我明白了，我不生气了，我也不骂人了。既然是这样的捧新人那我相信当年你和我的传言也能止于智者了。”倪南翻脸如翻书地笑了起来。“后起之秀好啊，那我倒是要看看这小孩有没有担得起这个位子的实力。什么时候开大会？我要参加，看看她长什么样。这么大个事儿公司肯定有会议的吧？”

“有。你别乱来。”白尽航刚松的一口气又提上来了。

倪南狡黠一笑：“我乱来也不对着她啊，放心，只是应群众的吃瓜需要出场一下而已。记得叫我。我要走了，现在几点？”

白尽航抬手看表：“八点半——”

还没等他说完，倪南就惊呼一声，丢下了一句改天请他吃饭赔罪就直接跑了。跑了……

走廊里还回荡着阿林和她的对话——

“怎么走啦？不下来修片子啦？”

“不啦，你干你的活别总拉着我，你那项目太没审美我要报工伤——”

季辰延说自己还在公司，让倪南先回家。

“你吃饭了没？”倪南在电话里问。

“吃了，工作餐。”

倪南忽然很委屈地捏着嗓子说：“我还没吃呢，光顾着吵架都没看时间——”

季辰延静默了一会儿，跟旁边的人交代了什么，转而重新拿起手机跟她说：“先回家，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倪南顿时欢天喜地：“你看着办吧，我回去等你！”

挂了电话，季辰延才注意到周遭的目光。

程徐行，小林特助全都以一种很怪异的眼神看着他，不相信这工作狂就这么准备撤了。

季辰延觉得自己这么个岁数了谈恋爱也是正常的，所以刚才接电话也没有欲盖弥彰地把人赶出去，就直接接了，接完才想起来还有两个围观群众。

程徐行莫名其妙呛了一口空气：“咳咳，那个，这就走了？”

季辰延点点头。“明天再弄也可以。”

意思就是说反正早昨晚做都得做，反正不差这一时半会儿，我要下班了。

其实已经做好了跟着他熬通宵直接确定方案的两个男人有种热血一半离合没踩好直接熄火的无力感。“你听听这是你会说的话吗？”

季辰延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忽然有了笑意，拍了拍程徐行的肩膀，说：“你们随意，我先走了。”

倪南同学很乖地先到家洗漱收拾，难得闲情雅致地放着电影坐等着季总的投喂。

季辰延嘱司机送行李的时候没说明白，司机一股脑儿地把行李都送到他家了，倪南了门才发现行李丢他家的好处在哪儿了——就是，他提前让人给家里打扫过，不用再清扫一遍，直接就能躺平了。

不过倪南在温柔乡里还是突然惊起想到了她家里的植物们……打开手机上的监控得知它们都活得好好的她这才完全放松下来。

该理的事情理完了，一切都准备就绪，放着电影，躺在沙发上，舒舒服服地等着投喂，别提多惬意了。

倪南没有很饿，因为离开公司的时候打劫了茶水间里的面包。

过往各种奇特经历的加持使得她很能凑合，工作的时候连轴转，设个闹钟到点儿了啃啃面包泡泡面直接对付过去也是常事，可能是因为年轻，没觉得哪里不适应。不过经历过棉兰老岛历险记的她还是惜命的，一有时间就给自己整些健康的食物，然而该睡的懒觉该熬的夜也是一个不少……养生这事儿，心诚则灵吧，她想。

季辰延回来得很快，三下五除二，茶几被清空，摆上了还冒着热气的东北菜。

倪南顿时两眼放光，“哇”了一声，接过他递来的家里的筷子吃了起来，还不忘招呼他：“你不再吃点吗？”

季辰延看她像仓鼠一样腮帮子鼓鼓的很可爱，忍俊不禁道：“你吃，我洗个澡先。”

时间有点晚了，倪南没想吃太多，而且他打包回来的份量也不少，她一个人很难吃完，所以，季辰延同学洗完澡一出来就被顺理成章地承接了不浪费粮食的光荣工作。

倪南坐在一旁看着他吃，顺便说起今天在公司的事情。

季辰延点点头，听着她说完，才问：“心里不舒服？觉得不公平？”

“我像是那么容易破防的人吗。”倪南好笑地打了他一下。“早就过了那个会义正言辞横冲直撞的年纪了，这点规则都接受不了都不能自己自洽，这圈子也别混了。一开始没听完整我确实有点生气，但后来老白说是上边要捧人，我反而觉得一身轻了。反正大项目风险也大，有人愿意接盘我也好乐得轻松，又不是以后就赚不了这个钱了。”

季辰延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她挑眉，他才开口：“我一直以为是你心大，没想到，强大的是内核。”

她笑：“那不然还要怎么样，事情都有两面性，你的态度取决于你看到的是哪一面。我相信事在人为，也遵循顺其自然。”她伸了个懒腰，像是想起什么，跟他说：“你可别以为我没事业心啊，我有自己的节奏的。”

季辰延自认为作为一个了解她工作的人，怎么可能说出那样的话。

“不会，从来没觉得。”他认真地说。

倪南的职业定位虽然是导演，但是导演的应用范围可广了，不只是导演片子那么简单。编辑、策划等等幕后的工作都是编导专业的应用岗位，还有读导演系但是去当了演员的同行……总之，还挺万金油的，哪哪儿都能派上点用场。现在行业环境不算太好，她一直有活接已经是很好的了。

倪南是因为拍片子的镜头语言风格奇特才被经常派到拍摄的任务，实际上，她功能齐全，一直有接其他幕后的活儿。年前出的长差里头就夹杂着策划的工作，还是接的央视的节目，后来节目上线了她还很高兴地截图了创意策划里自己的名字发了朋友圈。

“诶，你们开会的时候会吵架吗？就是争论。”她说着说着忽然问他。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把她拉到怀里圈着。“会，而且有种枪林弹雨的感觉。”

“嗯……那你也会跟他们吵吗？”她抬头看他。

“意见不合的时候会。”季辰延轻摇摇头。“一般我直接下达指令，会争论也是因为技术方案。”

倪南蹭了蹭他的手臂。“想象不出来你跟人争论时候的样子，你平时那么冷的一个人，想象不出来……”

“这有